暴雨,如期而至。。
“大王,降雨了。”
十日前,郭嘉掀開中軍帳抖‘弄’着被沾溼的大氅,這場大雨在那之後便沒再停下。大雨降下之前烏雲在趙魏之地積攢半月,州郡早有準備,並未對燕軍南下造成太大的困擾,率先南下的張遼部不提,就算是左右翼的胡騎,也都早就趕到東郡牧馬,唯獨留在黃河北岸的便只有燕北的中軍本部與高覽所率的後軍。
大雨對軍事的影響,在燕北心裡倒還要少於對農事的擔憂……冀州剛經歷數年大旱,去年還沒緩過勁來,今年再狠狠地澇下去,指望自給自足算是沒頭兒了。轉眼又要與曹袁聯軍開戰,不論今年的農事還是前線兵將所需糧草傳送,幕府中沒有誰是能夠輕鬆的。
真正讓燕北憂慮的不在於這場暴雨,而是暴雨發生之後的事情。
“河水暴漲,索道全被淹沒,是不能用了。要從渤海調大船過來,等雨停了便開進河口。”燕北對管承耳提面命,這位過去海賊出身如今爲燕氏中原黃河、渤海流域水師統領的將軍心緒差到極點,常年來海風吹太陽曬留下黝黑的面龐漲的黑紅髮紫,不住地低頭稱是。燕北見他這副模樣也不忍再說,只是拍着肩頭嘆出口氣,搖頭道:“水軍受損不是你的過失,但這雨興許會連着下到九月,不可再有疏忽。”
這場暴雨來得又急又快,當日大河岸邊停靠的水軍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夜暴雨撐斷了鐵錨,十餘艘大船順水東走,連着夜宿的水卒被暴漲的河水衝下。等到岸上冒雨東奔的騎兵在五日後發現蹤跡時,戰船都被衝到東郡秦亭境內急拐的岸邊,連着在船艙裡夜宿的軍卒與等待轉運的糧草包被打得粉碎,遍地屍首從河北岸望過去都能瞧見一片狼藉。
十幾艘戰船對財大氣粗的燕氏而言不算什麼,若是在水戰中被燒燬撞毀都不算什麼。可好生生停在港裡被打翻飄走,而且燕氏在黃河北岸數百艘戰船中僅有四十餘艘大船,一下便折損近半……這樣的損失誰能承受?
本就難以冒雨向南運轉糧草,維護糧道頓時變得更加困難。
“儘快吧,渤海的大船過不來,小船也要通到對岸去,這雨至少要再下十天半月,不能對河南軍事無絲毫瞭解。”燕北按着連日降雨發‘潮’的案几,道:“就是衝,也要把戰報帶回來!”
管承領命走出中軍帳,燕北撩着帳簾眯起眼睛,望向降下大雨的‘陰’沉天空,仍舊愁眉不展,嘆道:“這雨來得……若是普天同降該有多好,何薄於孟德啊!”
河南在七日前傳回最後一封戰報,是告訴燕北南面的局勢,曹‘操’發兵大張旗鼓地越向濮陽,張遼擔心是疑兵之策,在與閻柔協商後,命閻志領四千烏桓騎疾行向西,‘欲’圖趕在曹氏之前佔領濮陽,被燕北誇讚爲是老成之策。
這樣以來,曹‘操’若真傾兵而來,速度未必趕得上盡數輕騎的閻志,即使只有四千烏桓,據城避戰十餘日也是力所能及,借這個時間便能讓張遼在東郡完全鋪開防禦,藉此撐過雨季等待大軍南下;若這是曹‘操’的疑兵之策,則對張遼而言更好。
雖然範縣城上‘插’遍旗號,周圍又滿是烏桓營寨,但實際上張遼並未將主力放在城裡,屯駐在範縣的只有卑衍一部兵馬,他則統帥部下最‘精’銳的七千兵馬駐紮在範縣西面的烏桓營寨北面邊沿,時刻準備伏擊進攻範縣的曹軍。
只不過戰報中同樣也有不好的消息,那便是橫掃冀南的暴雨,僅僅蔓延到東郡北部,東郡南部乃至整個曹‘操’控制的區域滴雨未下,道路暢通無阻,天空‘豔’陽高照。
也就是說,就算沒有大河的阻隔,燕北在黃河北岸的兵馬行進百里所耗的時間裡,曹軍就能行進上三百里乃至更多。若換成曹‘操’部下以強行軍稱名的將軍夏侯淵,便可疾行出八百里。
八百里,夠把東郡從南走到北再回去了!
這樣的天時地利,讓張遼根本無法向曹軍進攻,只能被動在範縣西面等待,所幸烏桓人南下帶了不少牛羊,燕北也給他們運送了些許牲畜以備不時之需,否則不出一月糧草斷絕便要崩潰。
更糟糕的後果還在後面,受暴雨阻隔,道途泥濘積水,大河暴漲難以同行,燕北對整個河南不論是青州還是兗州,掌控力已降至最低,無法依靠全局諜報來將各軍連成一片,各部將領也只能各自爲戰,甚至通過自己去溝通友軍……而他們面對的,卻是結成同盟對部下擁有極高統御的曹‘操’與袁紹。
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又如何不讓燕北憂愁呢?
“大將軍不如派人強渡大河,向南對張遼授予節杖,使其暫得領兵之權,節制諸將。”燕北的憂慮都擺在臉上,‘侍’立一旁的郭嘉自然心知,拱手道:“目下青州麴將軍不必擔心,只要張儁義守得住樂陵,青州最壞也無非丟去一郡之地;反倒是兗州,不論閻將軍還是各部胡帥皆無南下作戰經驗,僅有張將軍一人曾隨溫侯南征東郡,知曉地利,可其僅能節制章碾、卑衍二將,衆不過萬六千,難擋曹‘操’。”
“授以節杖?”燕北轉過頭來,面‘色’猛然‘露’喜,撫掌笑道:“奉孝說的是,授張文遠節杖可節制衆兵,我等雖無地利,可有人通曉地利啊!”
不等郭嘉迴應,燕北便大步流星進中軍帳擺開書案,對着地形圖來回籌劃道:“當下最好局勢,是孟德真領軍進攻濮陽,不論他搶佔還是未搶佔,打得過還是打不過,至少可給張文遠足夠時間擺開防備。最壞的情況,便是曹軍分兵,六萬大軍哪怕分作四陣,也仍舊比文遠兵勢強得多,若通過我等不知的小路繞行,恐合而蠶食,如此一來我軍危矣!”
“傳令,派遣人馬攜節杖強渡大河,讓管承不論如何給燕某將節杖送至張遼手中,還有!”燕北按在案上,沉聲道:“派人回邯鄲,啓用陳公臺,參兗州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