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東南,兵荒馬亂。漫山遍野的山林草木間,袁軍士卒丟盔棄甲曳旗而走,麴義部軍士則氣勢如虹,各個像脫閘猛虎,操持着兵器追殺而出,看上去尤爲壯觀。
麴義擎着鐵矛不斷高舉呼喊,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像是在追殺敵軍,實際上他的坐騎也僅僅是踱步而已……他的軍卒已經不堪再戰,徹夜未眠又奔走追擊五六里路,便是最強悍的好兒郎也洗是強弩之末。
他的軍卒可不是專習夜戰的燕趙武士,如今許多軍卒自己也感受到追擊中的心有餘而力不足,故而他們的追擊雖然聲勢浩大,實際卻並未能殺死多少敵軍。
包括匈奴兵在內的援軍豆經過了一夜奔襲,狀態也沒好到哪裡去,麴義眼看着一衆匈奴兵追擊出去,整整一里路射出數百支羽箭,可中箭的還不如被戰馬撞倒的多!
現在這種時候,只剩下意志的比拼。武士沒有足夠的精力,再鋒銳的兵甲再雄健的駿馬,也沒有任何意義。
麴義心裡清楚,如今這樣的局面並非是袁軍士卒不如他的士卒,而是袁軍的將軍不如他這個燕軍的將軍。
這些青州兵在麴義看來都是很好的武士,只是紛亂的戰場上袁軍士卒在最需要他們將軍的時候卻找不到蔣奇,兵荒馬亂的潰敗在麴義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了。
戰場上本就很難找到清醒的人,大多都隨着頭腦一熱便陷入瘋狂緊張焦躁的情緒中,而擁有清醒頭腦的將帥,則能夠帶領部下活到勝利。
麴義的心裡滿是慶幸,儘管他一再親自前行鼓舞士卒士氣組成鋒矢,但此時若敵軍有明智之人集結兵馬向中軍突擊,不需要鼓動什麼大軍,三百破兩萬的壯舉只在轉眼之間。
儘管大好時機就在眼前,但顯然袁紹的前軍中沒有這些出類拔萃的人物,也許先前中下級將官是有這樣英才的,不過經歷漫山遍野的追殺後,哪怕先前擁有這樣的鬥志,現在也沒了。而現在沒有,當麴演與麴義匯合後,便永遠都不會有了。
因爲這種時候單單擊潰麴義已經沒有用了,麴演同樣能代替麴義發號施令。
兩兄弟引兵追擊不久,麴義眼看穿過山谷便是一天淺溪,過溪水便是爬坡的山地林谷,當即下令就地駐軍,撒出數百軍卒沿溪邊防衛,收攏軍卒。
沒過多久麴演領百十親兵追過來,打馬便問:“兄長,怎麼不追了?”
“我早不想追了!”麴義呵呵笑着,一面讓麴演將親兵撒出去幫着收攏部下,揚鞭指着南面山林道:“若在先前停下,士卒跑亂來不及收攏,多少會丟下上千部下,但追兵都要通過此處溪流,一來能收住兵馬,二來呢,這裡也的確不能追下去了。你看南面地勢更高,我部軍卒都要下馬,平時通行尚不好走,更不必說追擊敵軍。若有三五百軍卒在山谷中衝鋒下來,你能擋住?”
麴演終究經歷戰陣不比兄長,仔細觀看溪水對面山勢後點頭稱是,邊高呼命左近軍卒列陣守備,一面對麴義道:“若敵軍從山上殺下,真是難守。兄長,我們不能在此地久留。”
麴義沒再理麴演,只是揚鞭緩緩踱馬,觀望着四周山勢,心中體味着得失。這場仗給麴義很大體悟,他需要時間來消化。
過去的戰爭中,麴義總是以燕氏部將中最能征善戰的大將自居,他也的的確確是燕氏衆將中最先升上將軍的。可在這之後,他鎮守燕氏南疆,用他的威名震懾着袁氏數年不敢北進,卻也僅此而已了。
他的能力似乎到了極限,因爲鎮守渤海讓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嫌自己部下的兵少。當燕氏只有一萬兵馬時,他部下三千,練兵征戰,攻無不克。當燕氏擁兵五萬,他統御近萬,仍舊所向無敵。可現在燕氏之衆數俞十萬,他仍舊領着部下一萬多人。這一次左右各部加在一起有兵近三萬,麴義卻在戰鬥中發覺這次更多的兵員卻不能讓他打出更好的戰績。
他指揮不過來。
以往他執着於在戰陣中精妙地指揮士卒,這樣的指揮在過去能最大限度發揮他的才能,但是在指揮軍卒過多時,他便沒有足夠的精力,或者說他的意志無法快速地傳達至每個軍卒耳朵裡。數萬軍卒排開的大戰陣,哪怕麴義不願承認,這也並非他的長處。
“兄長,這些青州兵太不禁打,你是怎麼嚇唬蔣奇的,怎麼我帶着匈奴兵一來,他便被嚇跑了呢?”
聽到麴演的問題,麴義亦是苦笑,他的頭腦裡又如何不糊塗呢?先前那可不是他在嚇唬蔣奇,而是蔣奇那王八蛋整整嚇唬了他一宿!
“唉,涼州、幽州,冀州、青州,麴某十年戎馬,到頭來!”麴義面色複雜地望向南面,“反倒要向豎子請教學問……三郎啊,你想知道怎麼回事,去問徐公明吧!”
去問徐公明?麴演不太明白,好端端地他們在這裡打仗,徐公明老早跑得無影無蹤,怎麼還要向他請教了?
不過明白不明白的事已由不得他去思慮,山那邊的喊殺聲震耳欲聾,淒厲的亡命叫喊聲凌亂地隔着林木傳來,遠方目力極盡處人影綽綽,小溪邊守衛的數百冀州軍尚未弄清楚怎麼回事,就連領兵的二位將軍還愣在當場弄不清楚發生什麼,更別說他們了。正在六神無主時,麴義打馬經過對他們喝道:“防備敵軍衝擊,防備!”
話音剛落,先是數十名青州兵狼狽不堪地自林間、山道里奔跑而出,連兵器都不知丟到哪裡,眼前纔剛豁然開朗,便見冀州兵已在河岸嚴陣以待,各個哭喊着歸附在溪邊,高喊着求對岸冀州兵不要放箭,緊跟着十餘個尚未跪伏在地的軍卒便已被冀州兵強弩射翻。
緊跟着,更多的青州兵穿過山道像躲避猛獸般地逃至溪邊,他們目睹了沒投降的軍卒被強弩射殺,故而個個一跑過來顧不上回頭便端端正正地跪伏在溪邊,轉眼便跪了一片人。
青州兵後,便是成羣結隊的冀州軍衝殺而出,以大戟長戈將後陣勉強抵抗的青州兵一路壓迫至西邊,紛紛刺死。人分兩邊,高頭大馬上徐晃踱步提繮而來,行至溪邊解下馬籠頭上拴着的兩顆頭顱丟給麴演,對麴義拱手道:“麴將軍,辛苦。”
“袁尚、蔣奇已死,我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