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燕北北掃高句麗、扶余,西征南匈奴的動向已經在這幾個月中傳遍天下,憋了一冬天的人們在開春道路暢通時便火急火燎地傳告天下,有些是爲了讓主君不錯過這個消息,有些則是單純希望傳告朝廷的武功。總之,無論是居於何等心態,從北疆到朱崖,各路諸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上至曹操袁紹,下到涼州犄角旮旯裡鑽着稱王的河首平漢王宋建,大夥兒都盼着燕北捅婁子。
要不然這天下可就離平定越來越近了!
其實原本曹操是可以與燕北攜手平天下的,無論早年八千兵馬相資還是後來燕北的一舉一動,他們稱得上是志同道合,曹操也願意和他踐行這份大業。只不過……虎牢關下的堵截,將二人的情分堵沒了。
“非曹某容不得燕仲卿,是燕仲卿不容曹某!”
曹操偶爾在宴會上飲多了酒,含糊不清地對扶他回室中的荀彧這樣說着。這話又何嘗不是說到了燕北心坎裡,就是燕北容不下曹操啊!
他能容得下桀驁不馴卻兵敗的呂布,也能容得下楊奉劉豹張燕,甚至早年如麴義那般目中無人之輩都可容之,這天下卻唯獨有兩個人他容不得,他容不得曹操與劉備!
要不然鄴都的使者早就發向荊州與兗州,他爲何不發?
燕北不怕誰的才能高絕,他有的是官職爵位去分封;也不怕誰脾性乖戾德行齷齪,他用的是才能而非舉賢良方正;但他知曉自己唯獨用不得的,是性情堅韌的諸侯。
劉備在年少時便有英雄之志,此後天下大亂,從幽州到冀州,從冀州到青州,從青州到徐州,現在去了荊州。若尋常人等遭逢如此多的失敗,早就歸隱山中不問世事,可劉備在荊州屯兵新野,可沒聽說有半點懈怠的消息。
曹操也是一樣,自他在討董時期兵敗後無論如何也要讓衆諸侯領兵西攻時,燕北就知道他的心志堅定。所以燕北沒有那麼廣闊的胸懷能夠容得下永不放棄的諸侯。
他們二人之交往,壞掉交情的是燕北,不是曹操。
在幷州的燕北,又如何感受不到天下諸侯對他兵敗的期待呢?他知道,不要說這兩場戰役中輸掉哪一個,哪怕他不輸,但凡有哪個有膽識的諸侯先上前來咬一口,各路諸侯便會像嗅到血腥味的郊狼般蜂擁而上,撕扯燕氏的血脈。
“將軍爲何要興兵征討匈奴,您的武功已經很高,兵勢也很強了。”
扶着城垛望向城外卻只能看到一團漆黑的燕北聽到身側有人發問,轉過頭來是一向很少言語的高順,聽得出來他想這件事已經很久,只是現在才說出來。燕北並不責怪,高順的時機挑的還不錯,若換平時他未必願意說,只是此時遠處一團漆黑除了遙遠的地方有匈奴兵高舉的火把發出些許看不透徹的光亮外目不能視,而魏續與匈奴人的廝殺也讓他心神煩悶,便開口道:“高校尉也認爲應當發兵南下?”
高順沉聲道:“順不敢妄議朝廷用兵,只是疑惑進攻匈奴。”
高順不是反對燕北向匈奴用兵,他只是覺得朝廷用兵不應如此兒戲,只因度遼將軍與匈奴爭地輸了,把原本歸附朝廷的南匈奴逼反還打了敗仗,朝廷就要徵發大軍報復嗎?
“總要打的,無非早晚。來的時候度遼將軍在雁門拍案說匈奴一樣臣服了,應該南下去平定天下。如果不算他丟在雲中的兩根指頭,他是第幾個說這樣話的人我都忘了。”燕北搖搖頭,擡頭看着滿天星斗感受吹拂夜風的涼意擡手撓了撓後脖頸子,這些天地上發潮,從冀州到幷州讓他有些水土不服身上起了疙瘩到夜裡癢得要命,咬着牙說道:“高句麗、扶余不定,則不敢渡大河南下;匈奴不除,今後則爲其所害。平東夷若南方諸侯來犯,尚有大河阻攔,若南下平諸侯東夷來犯,有何能阻?”
州郡不寧,燕北如何敢南下作戰。
不要說現在還有個差不多能過去的理由可以向南匈奴開戰,哪怕沒有理由,只要南匈奴不像烏桓人那麼服帖,燕北無論如何都要在南征之前和他們開戰。至於高句麗更不必說了,那是他割據遼東時期的遺留問題了,周圍的大國小國能徵一個算一個,尤其是在東疆的,燕北小時候沒少受域外諸國的恐嚇,總怕他們會入塞搶奪,現在輪到他們因燕北而提心吊膽了。
雖然燕北現在不是國君,但他同樣以君主自居,而且深知自己遇上了過去諸多君主虔誠祈求都碰不到的好時機。從董卓、劉辯往上算起,四百年都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他這樣受朝廷約束之小的權臣與皇帝。
到將來朝局穩定,儘管他自己選出的封疆大吏多半是對他俯首貼耳,但朝廷重臣未必再像今日這般聽他的話。如果再不能借此時機做些大事,豈不是讓大好時光明珠暗投。
毫不客氣地說,若非如今南方並未平定,他就是有漢以來對朝局乃至天下權勢與影響力最大的人,遠勝從前各個皇帝,沒有之一。
上一個擁有這樣調動天下之力的男人,後來被人們稱作秦始皇。
深夜裡遠處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高順傳令城下曹性以強弩手準備迎敵。不多時,魏續率先自黑暗中奔出,馬臀懸着一圈頭顱,斯隨後陸續竄回四十餘騎,清點了斬獲首級,足近二百。不過雖然戰禍頗豐,實際對匈奴人的殺傷卻不如早先的成廉,因爲夜間匈奴兵較爲分散,所以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斬下首級,幾乎沒有遺漏。
說到底,還不是漢人雀矇眼害的,雖然外頭都是烏漆一片,卻終究比不常吃牛羊得到的黑夜適應力。
方纔吩咐下歸還勇士洗涮乾淨後爲其慶功,城外卻突然傳來報信,匈奴人打上門來,圍了城外到處都是,趁曹性稍有放鬆便擊破西南一壘。
燕北怒而擲下魏續獻上的匈奴雕弓,氣沖沖地跨馬向城門奔去……匈奴蠻子還學會攻其不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