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二郡二十餘縣因爲燕北的一夥生死兄弟聚兵上馬,半空武庫、庫府而造成的雞飛狗跳暫且不提。單是鉅鹿郡、廣平郡各縣的兵馬由幾百人、千餘人在幾日裡匯聚成超過兩萬的兵馬齊齊北上的壯景在後來的幾個月來還被往來的商旅所提及。
每座城池都出現幾百車的軍械、糧草、錢財,二十多個城池被這些當慣了強盜匪徒的亡命之徒搜刮殆盡,一同隨着他們高喊的‘救將軍’的號令而一路北上。
最終這些財物與兵甲只留下了少數,能被士卒裝備的便都裝備在士卒身上,兩萬餘軍士近半武裝到牙齒,而剩下的軍械與財物則在衆人的商定下,一同埋到了大陸澤兩岸與山脈中,等待着將來重見光明。
這是整整半個冀州的財物與軍械,這些物資在另一個時空中支持着數年之後入主冀州的袁紹武裝起稱霸一時的冀州十萬帶甲,而在現在幾乎全部被燕北的部下搬空,蒙塵於大陸澤的淤泥之中。
由高覽、沮授、麴義所率領,王當、張雷公、李大目、孫輕爲輔的兵馬好似蝗蟲過境一般的狂奔,儘管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着一股哀兵的架勢一路向北,但事實上現在的燕北完全不是他們所想象的那麼悲情。
燕北單騎駿馬只攜帶了少量的糧食,一路北奔路上見到不少由北向南逃竄的流民百姓,稍加打探之下便將北方戰事的局面打探了個差不多。
張舉在漁陽被圍,隨後一路向南敗退,逃至范陽郡時張純已經驅兵北上,雙方人馬在易縣合兵一處,抗住了朝廷中郎將孟益的進攻,緊接着一路北走的烏桓人也到了易縣,隨後進入范陽郡。
一下子,張舉的兵勢又再度膨脹到數萬之衆,只是這個時候無論張舉還是張純都心有餘悸,再也不想什麼面北稱孤的春秋大夢。他們二人這種想法與丘力居、蘇僕延不謀而合,雙方本着見好就收的思想打算一同撤到塞外。
而烏桓王丘力居終究與張舉張純有老交情了,因而轉頭就將劉虞的赦令拋在腦後,打定主意要幫這兩個老夥計一把,答應護送他們前往遼東屬國,定居在幽州以北的塞外。
不過他們回到塞外的路可並不那麼好走,且不說攔路在前的孟益與公孫瓚,就是他們自己的數萬軍隊中都有不少不安因素。
烏桓人離開家太久,早就沒有了滯留漢地的心思,一個個部落首領都在想着家裡的小馬駒應當又下了不少馬仔,已然歸心似箭。而漢兵們則因爲要離開漢土踏上塞外定居的緣故,更是出現了逃兵與潰卒。
一支沒有士氣的軍隊如何打仗?
丘力居根本就沒打算繼續與孟益、公孫瓚作戰,而是將兵馬分爲三路,朝着北方狂奔。
一路上被公孫瓚的騎兵追上便會發生遭遇戰,一旦開戰烏桓人的部下便開始潰敗,一潰敗便少許多人再也收攏不回來。這便造成了這場戰爭中最奇怪的一幕。
公孫瓚只有三千騎,根本抓不到多少俘虜,倒是讓他一路五百多裡地殺了數以千計的烏桓人,但這比起烏桓人三路大軍數萬的基數而言也還是太少了。而另一方面,丘力居卻發現不過打了幾場仗,他手底下的人馬居然銳減到兩萬有餘……這意味着刨除了正面作戰被殺死的萬餘人馬之外,這場戰爭中烏桓兵馬的平白無故消失了十萬人!
而直屬與張舉張純的兵馬只有三千有奇。就剩三千人和一個小零頭了!
而據燕北所知,最後一場戰鬥爆發在幽州薊縣以北的易水河畔,毫無例外的,依舊是漢軍勝了,張舉拋妻棄子向北而逃。
而這個時候,燕北纔剛剛走到中山國境內,因爲缺少糧草,他留滯在無極城的甄氏鄔堡休整了三天,也算達成他最後再見甄姜一面的心願。
可就算在這個時候,他也沒能向甄姜表達愛意。
他自知再向北走便是時日無多,又何苦再多招惹一個活潑貌美的姑娘呢?
只是那一日甄姜一襲素衣奔馬的印象,卻像烙印在他的腦海中,久久無法忘懷。
再往北上路,便不再那麼安全了。他要穿過孟益爲防備他援軍的防線,並越過公孫瓚的追擊……這對形影單隻的他來說又談何容易?
燕北對這一日籌謀了許久,他心中滿胸壯烈,燕二到這世上來的卑賤。儘管只有短短二十二年,但時至此刻他燕北敢捫心自問,他活出了自己的氣魄!
他過夠本兒了!
他無愧天地,無愧父母,無愧兄弟!
即便是此時此刻,他的故事劃下終點的句號,身死於亂軍之中,他也會以燕北之名能在粉墨登場的漢末史中點上一筆。
他無愧於心,他渾身是膽!
……
燕北牽馬走過范陽郡,在燕氏鄔堡的舊地,他只看到被摧殘地不像樣子的殘桓斷壁,本該長出飽滿粟米的田地早已荒蕪,被兵馬踐踏地不成樣子。
而在巨馬河,他不由得想起一年前十餘騎在此地劫殺陶謙……雖然現在他已經得知,當年他未能殺死陶謙。那個命大的傢伙順着巨馬河被推到了青州,後來幾經輾轉回到洛陽,雖然丟了議郎的差事,卻被緊跟着任命爲徐州刺史。做了徐州刺史的陶謙初一上任便招募了泰山郡羣盜爲其所用,正與青州復起的黃巾軍展開大戰。
不過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已經沒有那麼多的執念了。
牽着駿馬在巨馬河飲水,燕北透過清澈的河水看着倒影中自己變得瘦削的臉龐,想到過往嘴角不禁勾起笑容。那是在中山受人愛戴的日子,也是後來南征北戰的激盪,也是如今果斷赴死的快意。
就當此時,天空傳來一聲鷹唳,尖銳而短促。
燕北皺眉擡起頭,只覺得天空中展翅的雄鷹有些眼熟……低空飛行的大鷹毛色無論怎麼看,都像極了麴義那隻。
緊接着,密林裡便奔出了十餘騎將燕北圍住,領頭的哨騎跳下馬來躬身拜倒,“屬下拜見將軍!”
“你們快去叫首領過來,找到將軍了,找到將軍了!”
燕北撓了撓頭,這是鬧那一出?怎麼自己的斥候把自己圍住了?自己明明給他們留了書信是讓他們整頓兵馬,等到來年再去投奔幽州牧劉虞啊!
不過一炷香時間,哨騎打馬而還,燕北被一衆騎卒夾裹着向南奔去。
奔行十餘里,荒郊野地間之間兵威赫赫,連營旌旗蔽空,粗略望去竟有超過兩千張營帳……足足兩萬餘人。
燕北何時有如此多的兵馬連他自己都不知曉,難不成他走之後高覽等人又再度募兵了?
從營門走到中軍,燕北更是嘖嘖稱奇,這軍營的佈設攻守皆備,三座大營犄角相望,燕北竟是不知自己麾下還有此等人才。
到了中軍大帳,一衆兄弟笑逐顏開,將燕北簇擁着推到主帳上首,這才一個個面面相覷,誰也不知該怎麼說。
“高兄,我不是跟你說等到來年春天再去投奔劉幽州嗎?等到時候戰事結束,你們也好……”
燕北話還沒說完,姜晉與王義已經拜倒在地,拱手說道:“將軍,多少年我等榮辱與共,您從未拋下過我等,爲何今日不可同生共死?”
“將軍,恕我等兄弟今日抗命了!”
姜晉緩緩系黃巾,起身走到帳外,揚刀高呼道:“黃巾老卒,將軍要北上救下張純,你們怕不怕?”
軍營之中一陣喧鬧,走出七名悍卒,拱手高聲答道:“願爲將軍效死!”
“蒼天已死!”
蒼天已死,黃天也不在了,但燕北還活着!
燕北看不見帳外的情況,卻能聽到他們的喊聲。
王當與張雷公對視一眼,也不說話,走到帳外同樣高聲喝道:“黑山舊部何在?”
這一次走出的人更多,單單中軍營中便走出數百餘人,各個環刀長矛置於地下高聲應道:“願爲將軍效死!”
孫輕一樣走到帳外,揚聲喊道:“邯鄲戍卒如何?”
“願爲將軍效死!”
“易陽兵將何在?”
“願爲將軍效死!”
武安、襄國、南和、廣平……
燕北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將目光轉向高覽。豈料高覽也是有樣學樣,走出大帳朗聲問道:“驍牙校尉部,將軍要北上保彌天將軍張純回到塞外,你們怎麼說?”
“爲將軍效死!”
三座大營,喊聲此起彼伏,兩萬效忠於燕北的男兒高舉武器齊呼燕北將軍名號。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燕北如何還能穩坐中軍大帳?何況帳中就剩沮授和他兩個人,他留在這裡做什麼?他起身與沮授一同走到帳外,只見大營中全是密密麻麻的軍士,有人系黃巾,有人扛着燕字大旗揮舞,而在這些人的最前方,麴義、高覽、雷公、王當、孫輕、李大目,還有他的弟弟燕東,通通拜倒在地,高呼他的名號。
沮授走出大帳看到衆人跪拜也嚇了一跳,燕北能受得了,他如何受得了?可大營中四面八方都是跪拜的人,他又哪裡又地方能躲?於是便也拜了下去。
“二郎,都到這個時候了,弟兄們都聽你的。你要打,弟兄們陪你殺進遼東干他孃的!你要敗,弟兄們誰活着誰隨你亡命天下,等下一次東山再起。流亡罷了,兄弟們都不怕!”
人常道,燕趙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
這樣的將軍,這樣的武士,如何能不慷慨?
“哈哈哈!”燕北在笑,可笑並不能止住眼淚,僵硬的臉上寒毛根根炸起,燕北對姜晉問道:“就像四年前一樣?”
四年前,黃巾大敗於皇甫嵩,燕北帶着三十多個兄弟輾轉二州,狼狽至極,可他們活了下來。
活下來,比什麼都強。
姜晉拱手而拜,繫着洗到發白黃巾的腦袋拜倒後又高高昂了起來。
沒有保國安邦的慷慨之志,亦無建功立業的雄才之能,可這一拜……管誰雲匪類不識忠肝義膽!
“就他娘像四年前一樣!”厲害的屁股豐滿迷人的身材!微信公衆:meinvmeng22(長按三秒複製)你懂我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