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望彼思己

涼亭下一襲素衣坐而撫琴的女子真的很美,倒不是說她有多麼驚人的姿容。若說姿貌,甄氏女兒皆爲世間美人,就連不過十歲的甄宓都漸顯眉間嫵媚,這亭中女子姿貌固爲上選,卻沒有那麼驚人,只是令人看上去很舒服。她的美不在相貌,而在氣質。

垂首撫琴,風撫青絲,彷彿案上七絃琴便有整個天下。

像白蓮,可遠觀。

走近了眉目間卻又有道不盡的哀婉清冷,回眸中的風情帶着堅強卻透出逆來順受的悲憤。

燕北的腳步終究還是打斷了琴聲。

陡然間,反應過來的後宅諸人間響起一片問好之音,‘將軍’、‘君侯’、‘府君’、‘夫君’等稱謂響成一片,無論妻妾還是後宅女婢,數十人皆紛紛拜倒行禮,甚爲壯觀。涼亭中的女子反應稍慢,待到府中衆人拜倒後其仍舊像受驚的小獸般戰戰兢兢地望着燕北,直到對上那張野心勃勃的面孔上桀驁不馴的狹長雙眼,這才猛然回神,連忙後退拜倒。

燕北同樣對衆人作揖回禮,這才笑道:“都起身吧,我聽說女士爲君侯之後,不知令尊名諱何人,又如何流落至匈奴人手中?”

其實事情的來龍去脈,燕北在前庭時稍稍一想便能明白。自欒提於夫羅應朝廷之邀前往冀州平叛,半路上族人內亂另立單于,便斷了這支南匈奴兵馬回鄉的路,此後流落於洛陽以北,亦兵亦匪,乃至與白波軍匯合,他們做的事情用腳後跟想也能想清楚。至於劉豹所說的救下此人,怕只是劉豹爲顧全臉面的託詞,多半本身就是被他們擄掠而去的。

不過就算很容易想通關節,燕北還是要開口問清楚。因爲他看到這素衣美人的髮髻,是已有婚配纔有的髮式。

“妾名蔡琰,字昭姬,陳留人……”蔡琰低頭行禮,顯得對兇名在外的燕北帶有畏懼,言語中更是悽苦。不過話還未說完便被甄姜拉着手打斷,隨後拉着她坐在燕北對側,這纔對燕北說道:“昭姬的父親是蔡伯喈,人們稱他做飛白先生。”

“蔡伯喈?”燕北覺得名字耳熟,似乎就在嘴邊卻說不上來,還是甄姜爲他解圍道:“夫君從太學帶回遼東的碑文,便大多爲飛白先生所書,可想到了?”

這麼一說,燕北當即便想到是誰,登時驚訝地望向蔡琰,看了兩眼才轉過頭來對甄姜小聲道:“就是被王子師那被主之徒在洛陽害……昭姬,在下燕北,令尊之難燕某亦胸中不快,還望節哀。”

他說的倒並非客套話,他的心有不快與蔡邕蒙難無關,只是他對下令處死蔡邕的王允深感不恥。而且這份不快極爲廉價,也就是在嘴上罵王允幾句罷了,就算王允還活着,他也不會爲董卓或是蔡邕復仇,何況王允已死。

隨着王允的死,他心中縱然有萬般不恥,也不會再說出口。

緣由與厚葬公孫瓚的大同小異,人死身滅,就連仇恨都會煙消雲散,何況鄙視。有能耐趁人活着的時候盡力去使,人死了纔敢去責難的是什麼人?是小人得志!

這是燕北的德行!

“妾身謝將軍寬慰。”

雖說是謝,可這實際上又何嘗不是再一次當面揭疤呢,過往的巨大痛楚穿過腦海,誰會體會誰會在乎,沒有誰能感同身受。可她,不能不說。

所幸有甄姜這個勉強能夠感同身受的人在,她開口對燕北小聲道:“夫君,昭姬與河東衛氏衛仲道成婚,衛仲道卻早逝,因沒有子嗣而歸家,正逢蔡伯喈蒙難,爲匈奴人所擄,幾經周折才流落冀州。昭姬命苦,家中亦再無親人,何況其書賦音律無不通者可當大家。夫君仁厚,萬萬不能再將她當玩物般轉賞他人了。”

燕北跪坐當中,耳邊聽着甄姜喋喋不休的求情,眼裡看着蔡琰彷彿聽候判決般的哀慟神情,良久不言,仰首看向碧藍天空南飛的大雁,半晌才長長地嘆出口氣,轉頭拉過甄姜的手撫在掌中道:“某不會將昭姬送與他人的。”

他的口中這麼說,胸口卻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般通不出氣來,頭腦裡想的事情早就與蔡琰無關了。官宦之後尚且如此,尋常百姓遭逢兵亂又當如何?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想當初蔡伯喈何等風流人物?自董卓徵辟之始,十餘日曆任三臺,主政尚書給侍中,可謂位極人臣。其夫家衛氏,大將軍衛青之後,當年劉虞爲燕北取字,便是望他以衛仲卿爲榜,力克東夷北虜,興漢家大業。如今呢,莫說是衛仲道短命,他便是還活着,在南匈奴健馬強弓之下,若要擄其妻女,能擋?

河內司馬氏又如何,亦是傳承數百年之大族,到頭來還不是土崩瓦解,除了仍舊長安爲官的司馬防,其數子皆避禍遼東。

亂世人若浮萍,起伏興衰,皆在朝夕之間。

儘管秋日豔陽高照,燕北卻只覺身後薄衫爲冷汗浸溼,涼風吹來令他狠狠地打出寒顫。

“望彼思己,只覺毛骨悚然。”燕北環顧着往返曲折的迴廊與前將軍府邸高大雄渾的建築羣,輕聲說出這句話,輕拍着甄姜的青蔥般的手,緩緩搖頭,起身才用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嘆息道:“避過一場災禍!”

這一年太順風順水,自幽州興兵怒起,則谷中除公孫;據鄴城劍指東方,則渤海驅袁氏;二州在手,拔劍四顧皆是志得意滿,彷彿天下再無敵手。

若不是沮授自幽州馳馬千里,他甚至願意放過袁紹一馬,任其再起於青州;若不是郭嘉回還,他恍然未覺麾下大將互不同屬已生間隙。

道是一子落錯滿盤皆輸,所幸懸崖勒馬,精進不遲。

如若不然,誰又知道一統幽冀的前將軍,能延續多久興盛?

“昭姬,就在府中安心住下,你不會再顛沛流離了。”

這是前將軍燕北的承諾,而前將軍燕北的承諾比皇帝的詔令更爲動聽。因爲就在今時今日,統治幽冀二州的前將軍燕仲卿,無疑是整個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

沒有之一。

第四十九章 王政所思第三十六章 一夫當關第一百一十二章 滄海桑田第一百八十七章 入益州第一百二十五章 駟馬難追第二十二章 烏桓突襲第八十六章 夜戰五阮第四十五章 薊縣之戰第三十章 邴原泣學第一百零一章 反賊出身第二十三章 爭奪滎陽第五十章 北方有變第三十五章 忠烈慷慨第一百零九章 高句麗犬第五十八章 虎傷人意第九十八章 探望燕東第五十五章 震天鑼鼓第一百零四章 兵鑿易水第三十二章 威逼甄氏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所動作第八十五章 顏良躍馬第六十二章 莫提吾名第六十八章 明修棧道第四十三章 突入遼山第九十六章 勇猛精進第九十三章 減稅兩年第一百一十七章 公孫陽樂第二百一十五章 勞軍第七十九章 中平六年第八十七章 四海爲家第十五章 一個不留第四十一章 投鼠忌器第一百零九章 請君入甕第一百零六章 姜晉在此第四十九章 萬分危急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下板蕩第七十九章 將士聚飲第十五章 分軍渡河第三十三章 教習弓術第一百一十五章 臨行贈甲第八十七章 曹操相邀第九十九章 物傷其類第二十四章 吃閉門羹第二百四十二章 傷寒第二百九十三章 族羣第八十六章 參兗州軍第四十三章 膽大包天第五十五章 震天鑼鼓第四十二章 率先動手第二百八十七章 能去麼第三百一十六章 天師西走第四十五章 守城之志第六十七章 鮮卑素利第十七章 平難中郎將第三十六章 定計庚渠第二百四十四章 撕破臉面第二十八章 引軍北指第五十章 狼奔冢突第四十九章 燕公之名第三十六章 天塌地陷第五十八章 塞內遊獵第一百一十三章 假節三錫第七十二章 吾有虎將第六十五章 洛陽之議第五十一章 大局已定第六十三章 恆水滔滔『求訂閱』第九十五章 聞風變節第五十三章 都是我的第五十四章 只求一勝第六十五章 謀刺燕東第三十六章 天塌地陷第二十章 多事之秋第一百五十三章 寨門廝殺第二白七十二章 怕不怕第二百二十四章 地道第二章 做些大事第六十三章 重建宗廟第二百五十九章 慰藉第三百二十二章 萬戶侯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甘第八十四章 人口銳減第七十二章 吾有虎將第五十一章 求仁之心第六十七章 戰火將燃第一百七十三章 位及至尊第三百二十四章 喜憂參半第二百五十六章 響鼻第一百章 先鋒血戰第四十五章 祖宗的血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治爲好第三百三十三章 體面第二十章 懾人心魄第七十二章 先怒後怕第一百四十六章 益州之亂第七十五章 幽揚通商第三十九章 平鄉之戰第八十一章 徐庶石韜第七十五章 徙民遼東第二百二十九章 最後一個第一百三十九章 譙縣之戰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