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士,通常情況下只是將主公想說卻不好說的話用自己的口說出。
儘管有時確實能夠獨闢蹊徑地提出針對性建議,但大多時候,謀士所起到最大的作用並非是提出建議,反倒是爲主公成事增強應有的信心或是放棄多餘的慾望。
關靖所長,皆在於此。
若指望他提出戰略陳條,恐怕萬萬不能,但增強公孫瓚的信心,卻不在話下。畢竟於關靖看來,此生最佩服者便是公孫瓚將軍……天底下哪裡有白馬將軍做不成的事情呢?
說攻陷五阮關,那便就要攻陷五阮關。
只不過,五阮關其實並不需要他們來攻陷。
姜晉於易水河上率領烏桓兵大破鄒丹的戰報傳至五阮,高覽望着城下一波接一波衝擊城頭的公孫軍露出笑意。
“伯圭將軍恐怕是急了。”
兩日之前,原本就兇猛的公孫軍進攻地更加悍不畏死,攻城軍隊中的精兵所佔數目亦越來越多,顯然公孫瓚是比他先收到易水兵敗的消息,這纔在情急之中驟然發力。
知曉此事的高覽非但沒有擔心,反倒放寬了心。還有半日,主公燕仲卿留給他的守備五阮關使命便圓滿達成,此次守城前後殺敵數千,傷者俞萬,可謂戰果頗豐;何況最重要的是藉着公孫瓚攻城的機會,他先後將部下萬餘新卒輪流自關內大營拉上城頭,讓他們好好感受什麼叫做戰場。
儘管傷亡頗重,到底自關下朝上的箭矢殺傷不足,大多軍卒皆被殺傷卻並未被殺死,休養生息之後,這萬餘鄉勇般的新卒中活下來的七千之衆便可成爲見過生死的正卒了。
精卒他們是差得遠的,但至少見識過石砲在身側砸落,再經歷戰陣總不至於敵軍一個衝鋒便被擊潰。
操練十日,抵不上守城一天!
“眼見要棄守這道關口,高某心中反倒有些不捨。”趁着敵軍進攻的間隙,高覽傳令命城上守軍撤下近半,手撫過痕跡斑駁的城垛對登城而上的太史慈感慨道:“若是這青虛山道再稍寬些,我等便是在此地與公孫伯圭分個高下又能如何!”
太史慈聞言哂笑,走至高覽身側道:“方守城之時,將軍可不是這麼說的。”
可不是麼,剛剛調防至此時,高覽對這座五阮關可是有許多憤懣,恨不得當即便殺出去不守城關。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高覽笑着擺頭,對太史慈問道:“子義,大軍可後撤?”
“各部已待,兩部新卒已經由燕趙武士押着緩緩後撤了。”太史慈心知這場撤退並不輕鬆,對高覽道:“將軍,不如由在下領兵後撤,將軍於青虛山道伏擊追兵?”
近日以來公孫瓚的部下多有自後方山道繞過關口,兵馬後撤的路上斷不了被小股敵軍襲擾的時候,反倒是在青虛山道上守備敵軍打一場伏擊要容易的多,如今軍中能主事者只有他們二人,如今退守勢必分兵。
畢竟賀渾鹿是高句麗人,至少現在他們誰都信不過高句麗人。
“不必了,你在山間設伏,快馬輕弓,後撤也快……不要耗上太久,放上兩陣冷箭便前往遒縣,莫要讓某等的太久。”高覽灑然一笑,拱手將獲取戰功的機會讓給太史慈,斬釘截鐵道:“代我傳令,賀渾鹿居前、張儁義居後,大軍撤向遒縣!”
誰都並非小兒女,不會在這件事上你推我讓,太史慈當即抱拳傳令,大軍逐步退出五阮關,順着蜿蜒的山道朝遒縣逶迤而走,一時間城關上只剩太史慈千餘新卒,關下的大營亦被拆毀,只剩整裝待發的兩千餘弓騎營健兒。
高覽大軍後撤的時間選得極好,正是傍晚時分,敵軍身後傍着晚霞升起道道炊煙,而弓騎營的軍士爲了引敵軍攻城亦燃起炊煙……公孫瓚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爲了襲擾疲憊守關將士,每每關口升起炊煙必會發兵馬相攻。
也就是公孫瓚不知曉燕北在五阮關屯駐了兩萬大軍,若真僅駐數千之衆,真要被公孫瓚煩死!
實際上這種戰法在常規攻關戰時非常有效,如今已不是春秋之時作戰講究禮法的時代,眼下人們爲了求勝甚至不擇手段,禮樂早已隨着皇權旁落而崩壞,天下大亂人競相食,哪裡容得下禮法!
攻的就是不備,出的就是不意!
炊煙一起,公孫瓚果然上鉤。仗着兵馬甚衆的優勢公孫瓚的部下始終輪流吃飯,炊煙燃起便不再落下,眼見關內升起炊煙不過片刻便有數百之衆衝殺着奔向關下,轟鳴的石砲再度在城頭炸響。
十日的戰爭中關下木柵早已被公孫軍盡數拆除,就連關門都被險之又險地攻破,如今關門洞內到處是堆積的木料與巨石,堆積地嚴嚴實實,城門近乎完全被摧毀,何況兩架衝車也被澆上火油後燒燬,攻陷城門已然無望。
伴着數架雲梯趁着飛石墜落的空檔搭上城頭,太史慈一聲怒吼隱蔽在城垛之後的軍士紛紛探出身子朝着關下撒開早已張開的勁弓,登時間便是一片公孫軍被射翻在地。
他們甚至來不及觀察自己射出的箭矢是否命中,便在太史慈的呼喝中紛紛再度躲避在城垛之後,幾乎不過瞬息之間,關下一片箭雨便勁射而上,箭簇與城垛撞擊出金石之音,十餘名躲閃不及的守城軍卒被箭雨射中,墜下城去。
這對太史慈來說是最後一場守城戰,早已準備的好的火油、羊石頭,甚至鐮刀短斧紛紛在此時被守城軍卒拋至關下,這些專用於守城的沉重兵器眨眼便給關下帶來龐大的傷亡損失,不過關上的情況也不太好。
數架雲梯被推翻或是燒燬,攻城軍卒帶着負傷的袍澤緩緩退去,看着天色漸漸昏暗,太史慈不再多言,對左右下令潮水般地自關上近乎與敵軍同時朝兩邊撤下。
五阮關,棄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