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悅所謂的‘尊漢攘夷’,脫胎於管仲的尊王攘夷。
尊王攘夷讓齊小白成爲五霸之首,荀悅希望燕北能奉行尊漢攘夷……當然就目下來看,燕北的確是這麼做的。
劉虞的死讓燕北放棄在今年海陸並進攻打高句麗的決定,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他要放過擅自入侵漢地的高句麗人。
“派人將這封信與準備的好的貢禮交給東萊郡的焦觸。”
劉備並未遵照燕北的要求任命焦觸爲東萊太守,不過也沒有爲難焦觸與遼東郡與青州之間聯繫的海船,這是個好的開始,不過劉備治下的青州顯然對焦觸已經不再安全……當燕北與公孫瓚決裂後。
在交給焦觸的書信中,燕北大概表述自己對他此次西行的要求——離劉備遠點。
他沒有太多需要焦觸去做的事情,除了通過劉備、曹操治下土地之外,唯一的使命便是在長安向脫離董卓把持的小皇帝獻上來自帝國東北的敬意。除此之外,焦觸需要做的就只有自謀生路,安安靜靜地做好一隻鵪鶉,等待冀州紛爭塵埃落定,至少在道路對焦觸來說足夠安全時,把他及三千軍卒帶回幽州。
青州西去長安並不近,路途稍有耽擱,回程時今年便過去了。
“今年下雪之前,燕某要兵馬向西,各駐涿代之間,以御南寇。”儘管燕北沒說出誰是他口中的寇,不過諸般人等都知曉除了公孫瓚與袁紹,還有誰能讓燕北忌憚?“因此,全力面西之前,我等必須掃清腹背,爲了入主幽州……我們將與高句麗與大梁水開戰,直至給予其國力重創!”
燕北說下這番話時,麴義還領着偏將軍部於襄平以東渡過大梁水下游,沿樑水東去,追擊逃出襄平近畿的高句麗兵馬。
此次大梁水之戰,高句麗兵馬折損過半,伊尹漠只得抱頭鼠竄,逃過大梁水一線再且戰且退地向邊境移動。不過就算伊尹漠逃渡大梁水,留給他的局面仍舊不夠樂觀……且不說麴義窮追猛打在後,單單早已等候在邊境近畿的趙雲、太史慈部,還有自玄菟郡助戰的田疇八百士……近乎爲死局。
更不必說,在拷問襄平近畿抓到的俘虜後,遼東還得到一條好消息。高句麗後方糧道遇到山賊強盜,劫殺民夫搶奪糧草。
這般做派,根本無需旁人提醒,燕北腦海中便閃過在此戰中失去蹤跡的潘棱、吳雙部。
多半是部下這支往常看不上眼的山賊,立了大功!
若非有他們在敵後斷絕糧道,不會如此容易便將高句麗人趕回邊境……接下來的戰鬥,如果潘棱與吳雙足夠機靈,應當還會立下功勞。
儘管漢與高句麗的戰爭仍在繼續,但卻已無法影響遼東郡百姓一絲一毫。鐵鄔在燕北迴還的次日便開始繼續生產精鍛兵甲,安平鄉鐵礦也在第四日開始輸送礦石,至於船坊、諸兵營更是早就開始投入訓練。
燕北迴到遼東,好似什麼事都沒有做,只是在將軍依仗的簇擁下鑼鼓喧天地奏響戰歌進入襄平。但對遼東郡包括沮授、麴義等將官吏民在內的絕大多數百姓而言,哪怕燕北什麼都不做,只是坐鎮襄平,對整個郡中的意義都決然不同。
就象現在,哪怕敵人先前的入侵,最近時已經將戰火燒至襄平城下十五里,即便到現在郡中仍舊有小股高句麗潰軍化作流賊盜匪搶劫過往行人商旅,但沒有人會再爲此感到害怕與驚慌。
他們的將軍回來了!
燕北在城外府邸莊園外緩緩踱馬,在這種州郡氣氛皆緊張無比的情況下,他顯得有些太過閒適。不如莊園,將繮繩丟給親隨,燕北領着典韋在府外兜轉,爲典韋指明府邸之內各處明哨暗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至少在幽冀紛爭結束之前,這裡的巡邏都會是典韋的職責。
城外的燕氏鄔堡中內外擁有兩個能駐紮六百人的軍營,常駐精銳士卒五百有餘,還有耕作近畿百頃田地的千餘老練田卒,如今加上典韋所率一曲親衛,一座鄔堡所擁兵力便有兩千之衆。合以那些林林總總的匠人、僕從,儼然一座邊地塞障。
“典君,這就是燕某年少時朝思暮想的鄔堡,我一直都希望蓋上一座這樣的府邸!”燕北極爲驕傲地向典韋介紹着這座鄔堡中各處能夠藏兵的位置以及戰事來臨時可以做出的佈置,末了才搖頭苦笑道:“那時總想,可真正有了,卻很少有時間能安心住下來享受。”
“恭喜將軍得償所願。”
“誰不是呢,這世上千千萬萬人,誰不是如此渴望成大器,終歸只是想要品嚐這滋味,卻也不過淺嘗輒止罷了。”燕北笑着搖頭,莊園中高句麗侯四爪生風地跑出來,直奔燕北而來,氣勢着實驚人,可長了才幾個月大的它也不過立起才能摸到燕北的膝蓋而已,燕北伸手穿過小犬前爪肋下,將它舉在手中,回頭對典韋笑道:“看,我的狗長這麼大了,真是給他們起了很好的名字啊!”
典韋微微挑起眉毛,對這句不置可否。
“過些日子,要去高句麗,你要隨我去,還是留在襄平?”
“將軍在哪,典某就在哪,職責所在,不容推辭。”
燕北說出這句時,活潑的甄道方纔跳過門檻,邊走邊問道:“姐夫,阿姐再過幾個月便要生了,你還要出去打仗?”
燕北歪歪脖子,隨手將高句麗侯塞進甄道的懷裡,問道:“阿淼呢?”
“阿姐在露水亭小坐……誒,也不理奴就進去啦?”
甄道才說完前半句,燕北便已經帶着典韋入府,留下甄道懷裡抱着高句麗侯朝府門做出個鬼臉,跟着一蹦一跳地進府。
“將軍……請將軍恕罪。”
典韋進府時一直心不在焉,直至走過迴廊纔沒頭沒尾地向燕北道歉,讓燕北不知說什麼好,問道:“罪責從何而來?”
“昔時滎陽,將軍曾問典某可還有親人,典某於陳留尚有妻兒。”典韋看着燕北神情認真地問道:“典某能否去將他們接來,再隨將軍討東夷?”
燕北僅僅思慮一瞬,便明白了典韋心中所想。當時他沒有問過典韋,只是從張邈手裡將典韋換到自己麾下,只怕那時典韋也並未做下將家小託付給自己的想法,不過既然如今典韋說出這話,自然便意味着在自己帳下也還算過得去。
“嗯,這不是什麼罪責,換做當日燕某爲你,也不會當時便託付家人,你看這樣可好,你便將妻小住所告知,讓田國讓派走軻傳信焦觸,待他從長安回來的路上將妻小帶回。”在典韋抱拳應下後,燕北笑道:“不必如此,燕某也要做阿翁了,能體會你的感受,你有兒子?”
“屬下有一犬子,名滿,今年當有,當有七歲。”
“很好,等他過來,便在書院挑個儒者爲他開蒙,多讀些書。”燕北說罷灑然一笑,拍拍典韋的肩膀邊涼亭走邊說道:“不必介懷,現在將家小接來正是時候,中原只怕今後越來越亂。”
甄姜懷喜不久,如今還看不出孕樣,只是眉宇間往日那般英氣被沖淡不少,坐在涼亭中聽着樂者吹笙,竟是望着亭外紅花綠葉眼神溫柔地出神,令燕北大感驚奇。一旁跪坐的甄脫見到燕北過來,連忙提醒甄姜,幾人連忙起身對燕北行禮。
“無妨,阿淼、阿道快坐下。剛纔那首曲子很好,我喜歡聽,接着吹。”燕北迎着甄姜二人跪坐下去,典韋揹着身領親衛武士侍立亭外,朝一旁樂者做出手勢,示意其遵照燕北的意思繼續吹笙。燕北擡手輕撫過甄姜腹部,其實手掌什麼感覺都沒有,卻讓他冥冥中感到生命的躍動,抿嘴笑了幾下這才頗顯憂慮地說道:“日頭算來,只怕小娃兒要在冬月出生,幽州天寒,阿淼,你要多修養,馬兒便不要再騎了。”
“夫君,妾身知曉的。”似乎懷孕之後甄姜的性情都變得溫柔,爲燕北奉上蜜漿後問道:“州郡事務夫君都交代了?”
“那些事情不必我交代的,軍卒有將官豢養、郡府有公與、水寨有國讓,即便我不在,他們也能做好的。”燕北笑着飲下一口蜜漿,這才帶着幾分歉意說道:“只是阿淼,近日恐怕仍然無法伴你左右……”
“夫君要去高句麗?”
燕北心中對甄姜是有所愧意的,新婚僅僅一個冬天,開春籌備攻遼西,遼西完了又是高句麗,何況前番東夷入侵……儘管甄姜不說,他也知曉那種短暫的混亂一定嚇壞了甄氏幾個女孩。
“要去高句麗啊,東夷興兵入侵,衝我漢家邊防,殺我軍卒毀我鄉里,死傷軍民近萬。黎民認我是度遼將軍,便要替他們將仇報了,恨血了……”
燕北的言語中有幾分他與甄姜都心照不宣的解釋與愧疚,只是甄姜不等他說完,便恬靜地點頭,道:“夫君不必如此,儘管去做你應做之事,不必爲妾身小女子而令百姓失望……妾身在襄平等將軍得勝的捷報。”
燕北兩手扶膝拳已攥緊,仰首閉眼,脊背筆直地深深吸氣。
“高句麗孱弱之兵,阻不得燕某分毫,阿淼,你且等我拆了他們的紇升骨城,奪了王旗送與你腹中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