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關羽張飛傳回的求援書信時,燕北並未貿然向西押大軍而上,而是命令鮑信曹操火速支援關張,麴義自鞏縣直擊西部敵軍,自己則領着大部人馬自南面向西直走。
他要繞到呂布的側翼,如此多的兵馬不可能全部能壓上戰場,從側翼突出更有機會留下呂布。
燕北對自己麾下的戰將報有極大的信心,他相信即便呂布真像旁人說的那麼勇武,也未必是麾下兄弟合力之下的對手,他需要的……是把此人抓住或是殺死,絕不能僅僅是擊敗他。
有這樣一個人在外頭領着騎兵遊曳,那才真是令人寢食難安!
燕北率部向西趕三十里路時,關羽張飛正與呂布的兵馬發生激烈的碰撞。
呂布的戰法……這是什麼見了鬼的戰法!
張飛揚矛與衝鋒而來的幷州騎兵錯馬而過,長矛穿過屠各胡的胸膛將其掀翻於馬下,緊跟着便有數騎前後相接地朝他奔來,閃過劈來的馬刀,纔剛有空隙再刺出長矛,又是數騎奔來。
好似無窮盡一般。
呂布並不是只知道依仗將帥勇武與敵人拼命的莽夫,說起來倒是現在沒有多少戰陣經驗的關羽張飛打起仗來更像莽夫。呂布的戰法是在數次以少打多,以騎擊步中得來簡單而行之有效的戰法。
以各路將領作爲刀鋒,找到敵軍主將後先以三路或更多支小股騎兵隊自其四面八方向其周圍的部下發起衝鋒。在這個過程中,用一隊騎兵接連不斷地向其襲擾,使敵軍主將無法救援自己的部下。而先前那些衝鋒的騎兵隊則迅速穿過敵軍陣線,往來切割……這是戰法的第一部分,將敵陣割裂爲數個小塊,使敵人首尾不得兼顧,整個陣形被分爲數個小戰場,每個小戰場上的騎兵始終保持移動,使他們儘管在大戰場的兵力比拼之下是人少的那一邊,但在每個小戰場上仍舊能夠以騎兵隊形成兵力擠壓的優勢。
達成這一步,才能爲戰法的第二部分服務。
張飛哪裡見過這樣的戰法,他也從未遇見過如此棘手的敵人。說實話,跟着劉備兜遊了帝國大半個東北,足跡遍佈幽冀二州,但他連自己部下的騎兵都沒見到過多少,作戰過的對手中最厲害的騎兵也僅僅是在燕北部下都是作爲二流軍隊的烏桓騎,冷不丁地呂布優秀騎將,當即便抓瞎了。
他根本找不到破解的辦法,別說破解了,現在張飛還沒有摸到呂布如此用兵的原因。他的頭腦裡只有愈來愈多的怒氣,這些接二連三衝過來送死的幷州騎兵好煩啊!
張飛雖勇,即便是這些幷州騎兵,也沒有誰能活過與他的第二次錯馬。可這有什麼用?從接戰到現在,張飛手裡也不過死了十幾個幷州騎。
他看不出局勢,在另一旁沒有着急衝上去而注意穩定局勢的關羽可是看出來了。儘管也不知曉呂布的兵馬是如何做到這一步的,但關羽清楚地能夠看出,戰場上抱頭鼠竄的都是他們的部下步卒,而那些幷州騎兵正在各自將領的率領下將戰場割裂,別說他們這兩個別部司馬了,下面的曲長屯將也是一樣,不是被幷州騎將捅翻殺死,便是與自己的士卒割裂開來。
能夠仍舊維持對下屬指揮的低級軍官,只剩伍長什長那一級了,就連隊正都未必能在奔踏衝鋒不間斷的騎兵中控制自己屬下的士卒。
再這麼下去……他們就完蛋了。
其實在常規意義上,他們已經完蛋了,主將與部下的指揮被破壞,什伍各自爲戰,戰局拖下去一分一秒都會死更多人,這樣的戰鬥已經沒有繼續的意義。如果是別的將領,慌張之下不是像個莽夫一樣拋下士卒不管衝上去送死,就是拋棄部曲調頭逃跑。
但關羽不一樣,他是劉玄德麾下,打過無數場敗仗。上溯其打敗仗的經歷足可以追至作爲義勇征討黃巾時期!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從那時起,他們便是敗多勝少,打一場仗募一次兵,最慘的時候只有幾個弟兄並肩逃跑。
更壞的局勢他們都經歷過,眼下與從前相比,似乎並不是只有落敗逃跑一途。
但是關羽不同,或許失敗地足夠多的大多會更加堅韌,關羽覺得,這場戰役興許還能再拯救一下。
手起刀落,一顆屬於縱馬疾馳的南匈奴騎兵首級迎風而起,關羽馳馬高呼命周圍士卒自行結陣,接着朝戰陣中往來奔馳的敵軍騎將急馳而去。
他數過了,衣甲鮮明不同於普通騎兵而又勇武超人的騎將共有六個,就是這六個人率領騎兵隊將他們兩千多人的戰陣割裂開來。
只要將這六人一一斬於馬下,他們的騎兵隊也會失去指揮的吧?
關羽沒有手段恢復對部下的指揮,作爲別部司馬他並沒有攜帶金鼓的權力,而麾下兵馬又都是在滎陽等地去年冬天新募強拉來的鄉勇,兩個別部的四個軍侯也都是沒什麼才能的庸人,此時就算活着也自顧不暇,根本沒有維持指揮的能力。
既然無法恢復己方的指揮,摧毀敵軍指揮……總是可以的吧?
郝萌提着長矛自陣中穿行,並不刻意地屠殺失去指揮後抱頭鼠竄的敵軍步卒,他的目的僅僅是在亂軍中挑出那些不理會士氣崩潰仍舊兀自奮戰的敵人。
當然,不過有不小心擋在他馬前的倒黴鬼,他也並不介意一矛送他去見祖宗。
至於殺戮兩旁四散而逃的敵軍步卒,緊緊追隨在他身後的屠各胡騎兵很樂意橫出他們鋒利的馬刀代勞。畢竟用馬刀殺敵可要比長矛省力多了不是嗎?
這仗打的無趣到了極點。郝萌在心底抱怨着,揮矛杆打趴下一名攔住坐騎的步卒,好似閒庭信步般領着騎兵在戰陣中趟平而過……兵書戰策上寫的清清楚楚,步卒要呆在地勢險要的地方,騎兵才應該陳於平坦之地。這敵軍主將就像個傻子一樣反着來,把步卒大刺刺地兩千來號人擺在平坦的地方,用屁股底下的馬鞍子想郝萌都知道敵軍主將當時想的是什麼。
還能是啥,視野開闊唄!
視野倒是開闊了,可再開闊,還不是沒發現他們幷州的千餘騎兵摸到近前麼,轉眼兩千多人就被他們這些幷州騎兵趟平着在陣中左衝右突地竄了四五個來回。
關東諸侯聯軍的部下要都是這麼個成色……嘿,將軍一個人領着五千兵馬就能給他們全收拾了!
紛亂的戰場上,郝萌的腦袋裡想了這麼多東西,可以想象這一戰對久經沙場的幷州鐵騎而言是多麼輕鬆。郝萌正想着這麼半天了也沒見到敵軍主將,便見幾十步外一着全身大鐵扎甲的紅臉膛蓄美須的大漢提長刀策馬而來。
郝萌勾起嘴角,在充滿血腥廝殺的戰場上卻十分詭異地笑了,拽着矛尾抽翻近畿幾名敵軍步卒,輕鬆寫意地提着一夾馬腹便迎着敵軍奔去。
正想是哪個傻子列出這樣的陣仗,這不,人兒來啦!
雖然來將長相威武,但看其率軍之才,料想不過是個草包,因而郝萌並無多少重視,挺矛拍馬朗聲道:“呂將軍部下司馬河內郝萌,來將何人?”
兩者相距數十步,而關羽坐騎亦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黃鬃馬,燕北早年間送他的坐騎早就給了張飛後來死在戰場上,他再也沒有騎過什麼好馬。不過雖然是匹劣馬,衝鋒速度也不慢,關羽聽到郝萌的話皺了皺眉,勒住馬匹定睛一瞬這才沉聲道:“河東,關雲長。”
關羽原本沒打算報名,作爲亡命徒的他就想着切下其首級再去尋下一員敵將,卻不想這敵將居然還對他報名,這種時候他若不出聲倒顯得不夠磊落。但他該報什麼名?關羽楞住時想的便是這件事。
他該報別部司馬劉玄德部下軍侯關雲長,可劉備現在在青州做刺史。那他報將軍燕仲卿帳下別部司馬關雲長?
心底裡又覺得不是那麼合適。
索性,報出河東關雲長的名號,接着凝神拍馬,一夾馬腹擎着長刀便迎了上去。
‘河東關雲長?’
郝萌早年間跟着呂布在幷州呆了好些年,從未聽到過河東還有關雲長這麼一號人物,想來不過是小角色,微微歪着腦袋,郝萌攥緊矛尾便衝上去擡手便刺。
關羽右手持長刀尾,左手攥長刀身,刀鋒朝着郝萌的方向反着斜擱在馬頭左邊,眼見郝萌衝來挺矛便刺,右手使力便將長刀磕在矛鋒之上,矛頭將將隔着眉心兩寸揚起,接着順勢長刀便提了起來。
郝萌刺出這矛不禁暗道惋惜,方纔他是故意想要虛晃一招,騙開這持刀敵將的先招,畢竟長矛刺出去要比大刀快得多。但也正因爲他力未用滿,否則方纔剛好能一矛將這敵將捅翻於馬下。
不過現在也不晚,長矛總比長刀來得……電光火石之間,關羽並未翻過刀身,順手便將刀背當作刀鋒,重斬而下,正砸在郝萌的兜鍪之上。
只一擊,便將鐵兜磕出一個大坑,那兜鍪下護着的腦袋還能有好?
輕描淡寫地一刀結束鬥將,關羽看也不看被坐騎馱着腦袋變形沒了生機緩緩栽下的郝萌,踱馬向前幾步緩解衝勢,斜眼望向一旁驚駭地連長矛都拿不穩的本部步卒。
“爲關某割下敵將首級,命士卒結陣禦敵。”沉穩的聲音中不見一絲斬將的興奮感,關羽將目光望向紛亂的戰場,找尋下一個目標的同時,毫無徵兆地朗聲暴喝道:“敵將郝萌,已爲我關雲長所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