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郡自幾十年前至今,從未有哪個時間段比得上如今這般發展迅猛的。
上一個大力發展遼東的太守還是先漢時頭一次在千山發現鐵礦,短短几年時間,後任的太守與朝廷便覺得遼東手藝精良的大匠少、道路運輸又多有不便,便將千山鐵礦擱置,後來有了高句麗漢四郡之變,連年的戰爭之下,遼東再也沒有由衰敗走向繁華的機會。
歷任太守,也都僅僅是安撫百姓而已。
燕北改變了這一切,因爲這裡是他的家鄉,更因爲這裡的一切都被視作私人所有。
縣令、太守,是無法帶動地方發展的,因爲他們只是治政的官員。地方的情況均被豪族大戶把持着,這是個士大夫與朝廷共治天下的局面。
這也是燕北這夥鳩佔鵲巢的叛軍對比旁人唯一的優勢,他們即不在乎朝廷也不在乎豪族,整個遼東現有襄平公孫氏後有田氏相繼泯滅,而燕北在郡中一言九鼎又成了誰都無法抗拒的局面,在極短的時間裡便憑藉着兵勢將整個遼東都納入掌中。
燕氏就是遼東最大的豪強。田、錢、鹽、鐵、兵、官,一切能供控制百姓的東西,都掌握在燕北手裡,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沮授放開兩手地去發展遼東。
遼東郡,襄平郡官署。
燕北坐在上首把玩着加裝子龍的精巧手弩,臉上帶着欣喜的笑容……此次出行,他去看了汶縣水寨、襄平鐵鄔、千山鐵礦,三處地方都帶給他非常欣喜的感受。
汶縣水寨自不必說,再過半年,水寨便會擁有兩艘鬥艦五艘艨艟,輔以近百小艇組成的水軍,在整個幽州都不在乎水軍的情況下,他的水軍便可遨遊東海,無人能阻。這意味着在最短的時間裡,他能夠水陸並進,路上兵馬二十日出幽州,水陸北上沿近海十五日內將三千水卒送到幽州沿海任何一個地方。
就算是渤海郡,也能一個月內抵達,而不懼任何路上設卡。
可惜劉虞不同意他南下的計劃,否則明年六月,他們就可以將冀州收入囊中了。
而在襄平鐵鄔,他們改良強弩,爲六石一下弩機加裝名爲‘子龍’的壓片,極大地提升弩的穩定性,使箭矢射出更精準射程更遠之外,使得弩機能夠在顛簸狀態下使用,增加了能夠保持射擊的情況。
有鐵鄔千餘匠人學徒在手,假以時日便能將遼東所有弩機改良完成,遼東強弩將獨步於天下。
至於安平鄉的千山鐵礦,燕北在外出徵的三個月也沒閒着。有沮授時不時的關注,各地遷居而來難以維持生計的百姓紛紛在礦山中開礦運石,換取能夠讓他們吃飽飯的酬勞。他們的努力使得鐵礦與石料的產量獲得極大的提升。
三個月之前,礦山每日僅僅能挖到百斤鐵礦,出鐵亦不過六成,若想鍛成兵器用的鋼則更少。若想鍛做百鍊,不過三五斤而已。而到如今,這個數量提高了十倍有餘,每日可出千餘斤鐵,能鍛六百二十至七百斤鐵錠,足矣應對鐵鄔龐大的消耗。
除了開採銅鐵之外,千山每日還能開採出鉅額的石炭與各類石料,多不勝數。
千山的石礦,遼東南的原木,便解決了遼東手工業發展所必須的大量原料,解燕北的心腹大患。
不多時,沮授端着木盤,上置書卷木簡而來,在他身後跟着甄堯、牽招、田豫,而郡府另一邊則有高覽、張頜、太史慈、趙雲、焦觸等人。
“將軍,戶籍到了。”
燕北頷首,請沮授等人入座,自有武士隨從將木簡奉上,燕北拿起木簡粗略地看着一面說道:“今日召諸位前來,是爲談談年前的安排,也希望諸位能舉薦人才,充實郡府縣中;再一個,就是王義這小子從高句麗送來書信,讓我感覺有些難做,便召集諸位來議一議。”
燕北合上書簡,面上帶着喜意擡頭道:“如今遼東之民已有十一萬餘戶,諸位功不可沒。公與,郡裡的事情我沒什麼好指手畫腳的,治政你比我做得好得多……這幾個月,郡中可有懸而未決的事情需要我幫忙?”
其實燕北並不是查看民籍的,這幾卷書簡除了民籍之外還有商籍、匠籍、軍籍,這些纔是燕北想要仔細瞭解的東西,另一方面,在戶籍之後,還有各縣這一年的賦稅開支,是燕北專門找沮授要來的……與孫輕談過之後他便有了這個想法,他認爲早先的武人任縣令已經很不合適,這件事需要變動。
“主公,屬下確實有兩件事。一是夏季以來建館招賢已見成效,不少避難遼東的儒生如今已充入鄉里、縣吏、郡中,但有幾位名士尚需將軍前去走訪,諸如涿郡故尚書盧子幹、樂安郡名士國淵國子尼、北海名士管寧管幼安等人,以示重視。”
沮授接着說道:“第二件事便是官吏調動,如今衆官吏皆任職半年有餘,賦稅對比往年郡中案牘,除襄平外……收上錢糧皆少於往年,將軍應明賞罰,摘選能吏充任縣中長官。”
沮授之所以要在今天將這件事說出來,便是因爲即便他是遼東太守,卻也做不了燕北的主。如今的遼東太守相當於分去郡中兵權皆在燕北之手,但這些縣令卻大多爲燕北親信,各個武夫出身並不長於政事,若是關係近些的孫輕他還尚能寫封書信幫忙,但是像孫輕這樣明白事理的人畢竟少數。
平郭長陳佐,一個人悶不吭聲地在縣中也不知做些什麼,平日裡輸送木石倒是勤勉,但收上的賦稅比之郡中去年少了三成;至於新昌長潘棱,西安平長吳雙,這兩個或是盜匪流轉山野、或是豪強族雄一方,如今任了縣長卻免不了舊習難改,縣中田卒不思開墾反倒整日操練,估計打起仗來是兇猛得緊,可收上的賦稅一個少了四成一個少了五成。
這就是春季田地毀壞,遼東南也未經戰亂,何況田租少了,稅金總不會少吧?
最不能說的就是番漢長姜晉,他那個地方山高皇帝遠,手裡頭又攥着一個校尉部駐守西安平縣,收繳的田卒扣下一半留作軍糧,賦稅全部壓下說是要用於樂浪郡支助燕東。僅僅命一曲士卒運往年三成的糧食往襄平輸送,再加上路耗,就送到襄平一百七十輛轅車,上頭的糧食全被這一曲兵吃的吃、沿途偷賣的賣,反倒還鬧着讓襄平令田豫給他們撥劃了三百石糧食回去的路上吃……合着一年的賦稅就送來兩卷寫得像狗爬一樣的書簡。
沮授是一粒糧食都沒見着!
這些事私底下沮授都和燕北談了,誰曾想燕北聽了就只是笑呵呵的根本沒當成事,竟說:“賦稅扣就扣了,糧食吃就吃了,他說做什麼那便確實是做什麼了,我信他。不過回頭要給他寫封信,讓他管好自己手下的兵卒,貪墨糧食偷偷販賣可不行。”
燕北又不管,各縣長吏又都是些這樣的傢伙,沮授這遼東太守哪裡能當的舒坦,只能在今日與燕北說個清楚……大儒名士可以不去拜訪,可這縣中長吏,是必須要換!
聽到沮授這麼說,燕北又笑眯眯地呵呵笑了。
他知道沮授心裡是怎麼想的,也知道沮授因爲姜晉等人的事情是不高興了,但沒辦法……他心裡高興啊!
別人就不說了,潘棱吳雙兩個沒做好事情該罰的罰,沒有關係。姜晉和陳佐,他怎麼罰?這都是知根知底,早年生裡來死裡去的老弟兄,姜晉陳佐是什麼德行他不知道嗎?任命他們官職的時候,他就知道倆人會把兩個縣治理成什麼模樣。
陳佐就是個老實人,打仗治政他什麼才華都沒有,做餅還是很好吃的……可他能拿着蒸餅去感化一個縣嗎?姜晉就更別提了,拍馬舞刀是行家裡手,貪財粗鄙也從不落後,他能帶出什麼兵,他能治出什麼縣?
燕北都知道。
高皇帝立國之初,分封發小盧綰在燕地爲王的時候,能不知道他沒什麼大本事嗎?可他還不是分封了,最後還把人家給逼反了。
說到底,那還不是老兄弟拱衛着讓他有肉吃,他不能連口湯都不讓人喝了不是?
所以燕北也就只能笑笑,對一臉嚴肅的沮授說道:“嗯,明日吧,明日我便去拜訪他們。至於縣中長吏,他們做不出好事情,那就換別人來吧。不過當時人是我選的讓他們去,畢竟咱們也沒更好的選擇,賞罰之事,我看就算了。潘棱、吳雙,調到襄平大營做軍侯,陳佐的話,免了縣令,調回到鐵鄔,讓他協助雷公管理鐵事吧。”
“至於姜晉,他的兵馬可有大問題啊!子龍,我記得你部下有夏侯蘭,熟悉軍法對吧?等姜晉回來了貶別部司馬,把夏侯蘭調到他部下做軍侯,好好練一練他的兵!嗯,這事我看就這樣吧。”燕北說罷,怕沮授再抓着不放,對他問道:“公與啊,我記得你有兄弟名叫沮宗沮公奉,可有才學,如果可以的話讓他任番漢長……可行嗎?”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