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對李肅的印象正確極了,這就是個官兒迷。
利慾薰心的不得了,有這麼個臭毛病,就是一身的膽氣也會讓燕北低看。
兵馬搜尋了整整兩日找不到盧植,李肅的臉別提有多臭了,死乞白賴地呆在燕北的營地裡,一個勁兒頤指氣使地讓那些士卒探馬險些累斷了腿。
偏偏,燕北是真不想跟這麼個玩意兒計較。
他計較不了啊,現在這時候要給李肅難堪,回頭他上董仲穎那告上一狀,別的不說,燕北就得整天求神拜佛寄望於天下諸侯興兵討董了。
那盧植不過頂撞了董卓一下,便被玩了命的追殺,燕北要是在董卓心裡頭討不到好,他能好到哪兒去?
不過也幸虧李肅是這麼個性格,燕北瞅着時機悄摸地派人給他帳中送了一個小匣子,裡頭碼了整整齊齊十塊金餅,等到韓馥重掌鄴城上任州牧時的酒宴,別提這李肅朝燕北笑的多歡實。
當然了,燕北在那場酒席上笑的也很歡,不過他笑是因爲別的事情。
他心裡有的是法子收拾李肅,等這小子回到洛陽向董卓說完自己的好話,轉頭派個人旁敲側推地問問董卓還要不要孝敬,讓李肅捎給他的金餅子成色如何……治不了你個癟犢子了!
他媽的,你讓我片刻心神不寧;我教你成年寢食不安!
送走了李肅這個有膽識的瘟神,燕北率軍進駐鄴城……李肅的事兒完了,可黑山的事兒還沒完呢。
酒宴上韓馥可吃得不夠痛快,俘虜了他半個月的張燕也在席上坐着,還沒完沒了地向燕北祝酒,讓他有話梗在心頭卻說不出來。
別提多噁心了。
如今李肅一走,韓馥便派人向城外大營的燕北傳話,請他入州府一敘。
同樣是州牧,韓馥這個冀州牧在燕北心裡可比幽州劉公要輕上三分,不,何止是輕上三分,他也就僅僅有三分重量罷了。
那僅有的三分重量,還是看在韓馥那日在鄴城之上喊出讓燕北不用管他死活攻城來的。
至少這人有的是同歸於盡的勇氣。
不過燕北昂首闊步的走到州府,這才拱手說出自己即將還師幽州,韓馥便露了怯,當即舍了堂上的正襟危坐,跑下堂中拉着燕北的手臂說道:“燕君救我啊!”
“這,韓使君且慢,且稍安勿躁啊!”燕北被嚇了一跳,連忙扶着韓馥問道:“韓使君這是爲何啊?”
眼看着黑山軍就撤兵了,你韓馥手掌冀州之大權,還有什麼可怕的?這會兒反倒讓燕某救你了?
“燕將軍,燕君,今日你領兵一走,明日這黑山賊便會再殺出山來,何況渤海郡還尚有招兵買馬的袁本初……冀州卻無一兵一卒,這叫我,我,叫我如何能安穩啊!”
韓馥三十好幾的人,此時委屈的不得了,就差沒哭給燕北看了。燕北從小到大收拾過數不清的滾刀肉,卻從來沒應付過這種情況,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只得寬慰韓馥道:“韓使君,你先坐下,有什麼事情咱們慢慢說,對吧。”
燕北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哪裡會想到韓馥私下裡會見自己居然會是這般不堪的表現。拉着韓馥坐到一旁,二人對着案几燕北問道:“我聽人說韓使君出身潁川名門,曾是袁氏故吏,又爲何會像防賊一般防着袁本初呢?”
“唉,燕將軍有所不知。”韓馥是打心底兒裡喜歡燕北這個有勇力會用兵的將領,何況手底下又有那麼一大批恨不得爲其效死的勇士,韓馥看看四下無人,這才頗有幾分推心置腹之感地對燕北說道:“正因爲在下是袁氏門生,這纔要防着袁本初啊!將軍在鄴城下救了我的性命,我也就不瞞着將軍了,別人說我是袁氏故吏,可袁氏早忘了我是誰,這冀州牧的要職,還是董公給我請的!就是要我來冀州防着這個袁本初,別讓他造反!”
韓馥說這些的時候緊皺着額頭瞪大了眼睛,不知怎的讓燕北想起小時候在河裡見到的大鵝,滑稽得不得了,可偏偏對上這滿面認真神情的韓使君,燕北笑出來又顯得太失禮,只得擡手掩口輕咳兩聲緩解尷尬,這才說道:“聽韓使君的意思,是要幫着董卓防着袁本初了?”
“防與不防那是兩說,韓某是冀州牧,自然就要報效朝廷知遇,不能讓冀州再亂了。”韓馥這麼說着,臉上的苦勁兒便又擺了出來,“可現在這袁本初在冀州大肆招兵買馬,到時他若因韓某的官職是董公舉的,便派兵殺來,我如何招架?”
“哦,這麼說來,韓使君還確實要防着本初。”燕北輕輕點頭,他也感受到韓馥如今的尷尬地位,袁紹袁術這幫子年輕士人做起事來是不分青紅皁白拔刀斬人的貨色,牽招的老師便是在洛陽受了牽連冤死的,這幫士人的殺伐果斷令他記憶猶新。不過接着燕北又問道:“那你怎麼還擔心黑山軍呢?張燕不已有言在先,既然受降,自然也要爲韓使君你效力……再說你當時在鄴城之上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勁兒上哪去了?”
“嗨喲,此一時彼一時啊,當時韓某是覺得求生無望,自然想要將軍攻城,也好與這些黑山匪徒玉石俱焚!”韓馥苦笑不已,攤手說道:“此時方被將軍解救於爲難,又怎能再找黑山出來,做那等尋死之事?”
這話聽的燕北直擠眼睛,他本以爲自己就是個足夠複雜的人了,卻沒想到認識韓馥之後才知曉天下間竟有性格如此相悖者。鄴城之上表現出的好鬥與剛強,與此時此刻燕北面前這個怯懦膽小的韓馥根本就是判若兩人啊!
本着多個朋友多條路的想法,燕北手指在案几上輕叩着,沉吟片刻問道:“韓使君想要燕某,如何幫你呢?”
在這一刻燕北的心中甚至產生一種錯覺,讓他恍然間覺得天下崩亂是件好事情。原本安穩的天下,幾乎隨着燕北在世間顯名開始,被一隻無形的打手快速地拖向大亂的深淵。
他是真正天下大亂的受益者,正逢暴亂,令他快速聚兵,以兵謀將……而如今,他感受到自己正在以將謀權。
時至今日,他發覺自己雖然是縱兵者出身,實際上戰爭,在他的生活中所佔的比重越來越小。朝廷對地方的掌控越來越弱,無論在遼東還是禍亂的冀州,都給他帶來一種非同一般的統治感。
讓他像真正的一方諸侯般地管轄腳下的土地,人們也越來越習慣於將燕北的名號當作一方諸侯來看待。甚至忽略了他僅僅是掌管東北外族事宜的護烏桓校尉。
這種弔詭而快意的感覺在燕北親耳聽到韓馥這可謂封疆大吏的冀州牧請求時尤爲明顯。
“駐軍,請燕將軍務必在魏郡,在鄴城駐軍至來年春季!”韓馥急切地說道:“如今韓某身邊無一人可用,只能請求與將軍了!”
駐軍?
我還得回遼東給甄儼下葬,以密友的身份服喪三月呢,哪兒有空在這給你守門啊!
甄儼都故去多長時間了,下葬的事是一刻也等不得了。再者說,甄儼下葬之後甄姜也要服喪……他倆在此次出征前便已私下結髮,只等回去安排好甄儼的後事,待來年春季便可舉大婚了。
這樣的人生大事擺在眼前是急不可待;何況頭頂上還有關西武夫與關東士人隨時可能爆發前所未有的大戰陰雲。許多事情,可都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燕北面露難色,問道:“即便燕某駐軍於魏郡,閣下又打算如何扭轉局面呢?”
“招賢納士,鄉人中多有親近賢才,冀州亦有賢良之士,韓某當在明日起便招賢納士充實州府,先安定百姓再做其他計較。”韓馥先是英明神武地說完,轉眼便又苦着臉道:“不妥不妥,還是應當先募兵,先徵募勇士自保纔是啊……我在滎陽潘氏有一故友,有百夫不當之勇,可傳信將他招來,全領兵事。”
呵!這韓文節,想的很不錯嘛。
不過燕北仔細想想,韓馥沒準真能依靠這兩個想法翻身,扭轉如今的窘境。儘管韓馥名聲小,但宗族在早年間潁川韓氏也是非常出名的,何況潁川那個地方學風濃郁,有漢一朝不知出了多少名士名儒,他的鄉人應當是有真本事的。不過燕北更有興趣的是韓馥所說的那個滎陽故友,百夫不當之勇……好傢伙,當年姜晉對高覽的評價也就是這樣了。
“百夫不當之勇?那端是厲害人物啊!”
燕北這麼讚了一句,韓馥接口道:“是啊,我那故友名爲潘鳳,自幼便天生神力生得虎背熊腰,叫他來領兵,準是沒錯的!”
“若是如此的話,燕某倒是願意幫韓使君這個忙。只是燕某有友人身故,還要回鄉下葬服喪三月,不如這樣。”燕北皺着眉頭思慮道:“我部下有麴校尉能征善戰,他有宗族尚在涼州,我可讓他留在冀州爲韓使君鎮守三月,亦剛好讓他趁冬月未至將家眷接來……兩千能征善戰的軍士,可能解使君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