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不像望都,出兵放馬打仗的,身邊沒幾個固定的親隨,個人物品也都隨意亂放。從一座城池轉移到另一座城池,尤其中間急行軍,手頭上的零碎物件就很容易弄混。
這不,燕北那條用楊木支砸好的牙刷又不是跑到哪裡去,只能拿着鹽水在口中洗涮。大鹽塊子漱口,弄得燕北整個上午嘴裡都齁得慌,立在城頭止不住地齜牙咧嘴。
他在等人。
等袁紹的兵馬過來……區區兩千兵馬硬闖關隘,燕北可要看看他們所來欲意何爲。
若是善意的,即便帶了點張狂也無所謂,看在袁紹是甄儼極爲推崇的四世三公袁氏子嗣,落了張頜的面子燕北也就不和他們計較了。
如果是來尋釁,燕北可不管什麼四世三公,一陣強弩放翻他們,狗孃養的一個都別想回去。
只不過燕北沒等到渤海郡的兵馬,卻等到自鄴城回還的太史慈。
太史慈單人獨騎一去便是近月,回來時不但押着兩架大車,還帶回了一隊黑山軍卒,遠遠地在城下叫門,望見城頭上的燕北連忙拱手朗聲道:“將軍,慈回還了!”
燕北當即大悅,儘管心裡對太史慈身旁的黑山軍卒感到詫異,卻還是帶着趙雲焦觸一路奔下城頭命人開門。
他派遣爲使的勇士回還了!
“子義辛苦,一路勞頓,燕某引你入城!”燕北朗聲笑着便拽過太史慈的繮繩,嚇得太史慈連忙翻身自馬上跳下,拜倒道:“慈回來遲了,望將軍恕罪。”
“哪裡有什麼罪責,能回來就好。”燕北輕鬆笑着,太史慈單騎南奔,着實令他心裡捏了把汗,休閒裝平安歸來他又如何能不輕鬆,當下把繮繩丟給騎從,探手將拜倒在太史慈從地上拉起,把這手臂向他介紹道:“在你離開的這些日子,常山的壯士趙子龍前來投奔,如今麾下亦有千餘兵馬是爲別部……子龍,這是護烏桓校尉部擁節長史,太史子義。”
“雲見過太史長史。”
二人相互之間打了招呼,燕北正打算引着太史慈入軍帳議事,便見太史慈身後穿着皮甲的中年男子拱手道:“在下黑山張將軍部下校尉羅市,久聞燕將軍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
此次入冀,死在他手中的黑山軍過萬餘,恐怕周圍三郡的黑山聽到他的名字會遍嚇得抖,便是些脾性剛烈的好漢也會恨得咬牙切齒。此時聽到這個叫羅市的居然說見到自己是三生有幸,燕北無法抑制地勾起嘴角,險些笑出聲來,自我調整一下這才轉頭對太史慈問道:“魏郡如何?”
“回將軍,魏郡很好,張將軍也很好。”太史慈拱手,這纔對燕北說道:“黑山將軍擔心在下路上受到襲擊,特命左右親衛沿途護送,更派羅市校尉來與將軍接洽。”
就在太史慈回答完,羅市又再度向趙雲拱手道:“趙壯士,在下曾聽聞張將軍提起你的名字,幸會。”
趙雲對這個黑山校尉羅市並無太大惡感,拱手回禮,這才問道:“飛燕可好?”
“勞壯士掛念,將軍很好。”
這倒是令燕北詫異,黑山軍領都聽說過趙雲?看模樣他們還認識?自己這個新投奔的下屬……在常山有些聲望啊!
看出燕北的疑問,一向謹慎的趙雲對燕北解釋道:“飛燕投黃巾時聚鄉里惡少年爲盜,流轉于山林之間,曾圍攻過雲的鄉里,爲雲所敗……那是個很大氣的賊匪。”
燕北點頭,說實在的,黑山衆賊中能讓燕北高看一眼的,也就張燕了。這趙雲竟曾擊敗張燕,看模樣還真能給他帶來些許驚喜。此時也不是細說的時候,燕北對黑山校尉羅市點頭,張手說道:“來既是客,張將軍敢派人來尋我,也是有膽氣的豪傑,請諸位黑山勇士隨燕某入帳吧。”
他對黑山軍除了陶升一支禍患黑山的軍隊之外,並沒有太大惡感。即便是有,也是對他們禍亂冀州而生氣,至於張燕這一支佔領魏郡的人馬,則是難得感官最好的了。
太史慈都說了,魏郡很好。至於怎麼個好法,還需要後日再細說。
衆人沿街直走,一路去往營寨。城頭上則留下幾名曲將散出探馬,等待渤海郡的兵馬。
至帳中,燕北座於上,太史慈、趙雲、焦觸坐在一邊,對面則是黑山羅市與一衆部下。營中無酒,僅以溫湯奉上。燕北開口說道:“子義,此行前往魏郡情況如何,你來說說吧。”
“將軍,黑山將軍部下羅市校尉便是來說明這些事情的。”太史慈眉宇間有藏不住的喜意,去魏郡一趟令他對張燕非常滿意,亦知曉張燕派羅市過來的請求,於是說道:“魏郡的情況不必多說,張將軍自出黑山,便效法將軍治趙國之舉來治理魏郡,除將黑山將士家眷充實魏郡人口外,對百姓秋毫無犯。”
燕北臉上閃過些許讚許,任誰聽到旁人在效法自己,都會感到驕傲吧,何況是當年統治過常山的渠帥飛燕,燕北向太史慈輕輕點頭,轉頭望向羅市,說道:“既然如此,羅市校尉前來,張將軍可有何消息要知會燕某?”
他沒有稱羅市爲羅校尉,因爲羅市不是他的名字,不過是對外號稱罷了。以前燕北就知道他,那會還只是黃巾裡的曲將呢,只因是商賈出身,這纔給自己起名號羅市。
燕北這話說的謙卑,完全將張燕放在與他同等地位上,語氣亦不會讓人感到驕狂。在他看來若是仇敵,便是極盡手段折辱都沒有關係,但如果旁人敬重他,他便會投以加倍的敬重。
“不敢,張將軍是要在下前來面謝將軍擡舉,親遣部將穿過冀州前往魏郡。去歲年末,兄弟們在山裡實在撐不下去,恰逢將軍率軍離開,衆領這才與張將軍商議,能否出山下冀州……當時張將軍與衆人皆約法,出山便效法將軍在趙國時的模樣,不影響各郡法度,僅分縣而治,但求活命罷了。”
“唉,將軍與我等亦有淵源,想必是知曉當年大賢良師起兵魚龍混雜,兵敗後近百萬人盡數逃入黑山。在外時尚能一心拒敵,入山後便無法再交心聯手,各部各據山頭,分三十餘部,從者多有數萬、少有數千,全賴張將軍一力維持才活到今日。出山後,張將軍一直想着如何能帶兄弟們活下去,可各部領越來越難約束,再者各聯州郡……燕將軍,求您看在曾同爲袍澤的情分上,不要再殺戮黑山兄弟了啊!”
對羅市來說,在如今黑山互不同屬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做燕北強兵壯馬的對手,這一點上張燕看得比他還要清楚。轉瞬之間,三個郡的領便一一爲燕北所迫,陶升被擒,於毒竄回黑山,五鹿兵敗連連,丈八亦不知下落。再這麼打下去,只怕黑山就不存在了。
“張將軍在魏郡做的很好,只要他願意率衆撤回黑山,我不會去進攻他的。何況現在的冀州,燕某說了也不算了,你們……和朝廷派去的胡軫交手了嗎?”如今的冀州可是一團糟,幽州有他和公孫瓚兩支強兵盡出,黑山軍擋住燕北也肯定擋不住公孫瓚,袁紹也入主渤海郡,更何況還有韓馥這個冀州牧領着胡軫的軍隊自南向北討伐。燕北搖着頭,對張燕的將來並不抱太大希望,開口說道:“幽州的白馬將軍如今也借道冀州,還有渤海的袁本初,只怕張將軍再不回到黑山,定要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交手了,胡軫部兵甲精銳士卒老練,我部雖士卒衆多,仍是敗多勝少……正因如此,張將軍纔派遣在下來與將軍會面,請將軍救命啊!”羅市提到胡軫時滿面灰敗,看模樣黑山衆沒少在涼州兵馬手下吃苦頭,接着滿面激動拜伏在帳中自衣甲中取出一塊布帛,雙手奉上道:“我們聽說燕將軍治下遼東郡收容百姓、衣食可足。請燕將軍收容我等,爲我等上表幽州劉公請降,張將軍部下黑山五萬可戰之卒、十三萬百姓盡數聽您調遣,絕不背棄!”
燕北瞪大了眼睛,胸口的跳動都停了一拍。
五萬軍卒,十三萬百姓!
有這十八萬人,這裡頭有從兵數年的老卒、有擅長耕種的農戶、有獵戶有農人,亦不缺少下級將領。若可得他們效忠,至多兩年他就能把遼東所有能耕種的土地全部開墾!
他心動,亦心軟。
不單單是這些人口令他眼紅,同樣是因爲張燕與他是一類人。就像趙雲知曉他的心意時有恨晚之意;他燕北對拉扯百萬黃巾餘黨在黑山中討生活的張燕,又何嘗沒有欽佩之意呢?
他們二人都是在傾盡所能地爲追隨自己的兄弟們在這個糟透了的世道跌跌撞撞尋找活路的人啊!
只是張燕沒有他燕北的這份運氣,沒劉虞這麼一個給他機會的恩主。
可沮授信寄來的信件一再勸誡他,不要再向遼東遷徙流民,遼東養不起了,再這樣下去,今年冬天都撐不過去……他能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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