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沒了消息,隔着半個天下的消息並不能像長了翅膀一般從司隸飛到青州,再從青州坐船到幽州遼東燕北手裡。做下來年春種修渠的決定後過了十餘日,孫輕將太史慈的母親與家中兩個僕人接到汶縣,下船休息兩日便由馬車送到襄平。
襄平這邊燕北驅使匠人在邴原家旁邊另起了一戶院子,伴着山水風景不錯,適合上了歲數的人居住。
看似萬事俱備,可偏偏東風來的比燕北想象中要晚。
直至七月下旬,才終於有冀州的騎卒跑回來,帶回中山常山二郡的消息。
這消息遠比燕北的命令晚了近一個月,燕北數次估計冀州黑山的混亂程度,認爲也許五百騎卒都回不來了……事實上也差不多,散入各地的斥候之間都斷了聯繫,即便到七月下旬,中山國境內也僅僅集結到三十餘名騎卒。
四百餘名騎手在混亂之中失去聯繫。
冀州成了十幾萬亡命徒的廝殺場,黑山各部相互征伐荼毒百姓……僅僅半年,數不盡的冀州人像甄堯一家一樣跑到幽州來避難。
遼東郡官署,燕北聚集各部將問事。這是沮授接任遼東太守後郡中第一次衆將議事。南北二部都尉王當李大目,駐防校尉高覽麴義,別部司馬張頜擁節長史太史慈,甚至孫輕等縣尊全部聚衆於此。
坐於上首的,是燕北。
“騎手帶回冀州的消息,燕某欲起兵征討黑山……諸位,如何作想?”燕北這麼問着,面沉如水地招呼郡署佐吏將謄抄好的冀州情況下發給各部,看着部將們的表情,他也不知道這種時候他再想發動戰爭,這些效忠於他的屬下是否會支持他。“都看看冀州的情況吧。”
衆將神色不一,有人臉上帶着怒意,有人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倒是李大目率先開口道:“將軍,俺看不懂這些,俺們擁你爲遼東之主,那自然是你說打俺們就打,你說不打俺們就在遼東呆着……但俺想知道,黑山兄弟犯了什麼錯將軍要去打他們?”
“唉。”
燕北長嘆口氣,說實話,這是他最怕的疑問。李大目孫輕王當張雷公,這四個在冀州最早追隨他的弟兄全是從黑山裡出來的,難保會對此次用兵帶有疑惑,可是偏偏,燕北能說他們哪裡錯了呢?說黑山賊寇攻略郡縣殺害長吏嗎?
笑話!他燕北攻下的郡縣少了咋地?就是造反,也是他燕北造反來的更早。
燕北還未說話,王當卻一目十行地看過了竹簡,對李大目道:“你先別急,黑山這次確實做的過了……將軍,你帶我們打過去收復郡縣是好事,都是農戶出身,像他們那樣就算將軍不討,將來也會有別人去討,只是我們討伐他們能有什麼好處?平心而論進攻冀州並非幽州事務,更非咱們的事務,這是件出力不討好的事啊!”
燕北聽了王當的話輕輕點頭,同時心中對王當也有些讚許。聽說王當在遼東南部駐軍時將當地鄉學的老儒請到營地裡平日裡也習些文教算是給自己開了蒙,當時燕北還以爲是軍中訛傳,現在看來卻是真事。
坐在一旁的孫輕見到燕北的眼神望過來,連忙拱手道:“將軍對孫某恩同再造,屬下但憑將軍驅使,絕無二話。”
諸軍將領都知曉燕北麾下的黑山四將過去的出身,也知曉此時燕北最想徵求的是他們的意思,自然不會有誰插嘴。張頜更是在下頭緊攥着拳頭,書簡中黑山大禍河間的字眼甚是刺眼,如果燕北問到他,回答絕對與打不打沒有關係,而是怎麼打!
“雷公,怎麼不說話?”燕北見雷公坐在下頭沉默不語,開口道:“說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屬下什麼都沒想。”雷公臉色非常淡然,聽到燕北發問於他甚至還拱手笑笑,“屬下腿廢了,戰馬都騎不上還有什麼好說好想的呢?將軍是有大志向的,要討黑山自然有將軍的原因……雷公無法上馬舞刀,這戰事,自然是不插嘴了。”
燕北相視無言,眼中卻帶着幾分悲憫神色。
同爲武人,還有什麼比知曉此生再也上不了馬還要難過?何況像雷公這樣的廝殺漢是沒什麼遠大抱負的,無非是逞一時縱情弓馬的快意,揮刀便定了生死。單單廢掉一條腿,便足矣令人心灰意冷。
“黑山,在燕某心中是要討的。這無關國事與抱負,無非是恩義罷了。中山甄氏於我有恩,大兄甄儼爲黑山賊寇逼而**,這便是黑山與燕某有私仇,此爲其一;冀州之事自非遼東之事,然燕某之兵非冀州之兵?諸君又有多少冀州之人?此爲其二;燕某御孟益擊公孫,所破皆漢家之兵,發兵冀州即爲平漢家之寇,此爲其三;”
燕北沒把話說完,但下面又有誰聽不出他的意思呢,他其實想要的是通過這場平叛的戰爭讓天下對他的認識從一個叛將向漢將承認……所以此次磨刀霍霍向黑山也並非有多麼榮譽,只是私心所迫罷了。
“所以燕某不但要發兵冀州征討黑山,還要將士卒留在冀州的家眷,只要還活着的,盡數遷至遼東。”燕北見黑山四將對此戰沒有太大牴觸,自然也放下心來,探手說道:“諸君,可有反對者?”
連李大目王當都沒說什麼,旁人將官自然不會說什麼,至於麴義那種刺頭兒等待對外戰爭已經等了太久,就差蹦起來請戰,自然也不會有二話。郡中官吏一個個見沮授都不言語,誰又會在這種事上忤逆燕北呢?
沒有人提出不同的想法,燕北這才輕輕點頭道:“那麼,這便定下發兵冀州平叛的事宜,燕某隨後向州府傳信,上表請戰。諸君回去後問明部下士卒,將家眷尚在冀州的一一寫明,一月之內呈至郡府。此次出戰冀州,將由麴校尉部燕趙武士張儁義別部共同出戰,高校尉與沮太守鎮守遼東。”
麴義的校尉部有兩千餘人,張頜別部方纔補足千人,燕趙武士員額兩千八百,共六千餘兵馬。
沮授聞言拱手道:“將軍,六千兵馬入冀州可有把握?”
他覺得燕北有些託大了,冀州混亂各部黑山賊首混戰半年有餘,卻還有十餘萬人散佈在州郡各地。何況這黑山軍的戰力亦不容小覷,州府兵馬多次在涿郡代郡與賊寇作戰,無非是兩敗俱傷無法取得戰果。燕北的兵馬就算再精銳,六千人扎進十餘萬黑山賊橫行的冀州,只怕連個水花子都打不起來便被吞沒了。
“無妨,除本部之外我欲再徵烏桓別部兩千從攻,並請州府兵曹從事攜州兵同入冀州。”這些兵馬中烏桓人是比較好徵發的,只是徵發州兵就需要看州府的臉色行事了,燕北說罷這些又對孫輕說道:“汶縣水寨現在有多少條船,若要通冀州可有水路?”
孫輕面露難色地拱手抱拳道:“回將軍,水寨現有走軻四十六艘,小艇近百,但沒有大船鬥艦。通冀州的水陸雖可走,往返汶縣至渤海需經漁陽郡泉州遼西郡海陽兩個港,不如陸路好走,一來一去,便需一月時日。”
燕北皺着眉頭沉吟片刻,“那便罷了,在青州與海島上還有你的船隊來往吧?”
見孫輕點頭,燕北這才說道:“嗯,如果出兵的話就等着消息吧,可能會通過水陸往遼東運些東西。”
燕北想的不是別的,自然是當年在冀州作亂時沉入鉅鹿大陸澤與附近山脈中藏着的兵器甲冑,那些東西再放幾年恐怕他就忘了。現在如果有合適機會取回來的話,哪怕暫時用不上也可以充補武庫,總比沉在泥沼裡呆着強些。
那些兵甲可不在少數啊!
不過知道這件事的部將不多,王義姜晉這兩個親信又都被派遣到遼東南與高句麗,所以衆將都不明白燕北究竟要送什麼東西回來,只是都能猜到八成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物件兒罷了。
要不然怎麼不走幽州陸路呢?
“公與,向州府的請戰就由你來寫吧,向劉公陳明厲害,黑山衆賊有了今年收上的糧食便能解了燃眉之急,可能會聯手北攻幽州,請起幽州之兵平定叛亂以備寇襲。寫好了派人傳送到州府去。”燕北說着,突然又着重說了一句,“先不要說燕某請戰,若劉公要打,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燕某……他不想打了燕某再去州府勸說。”
現在這種時候,燕北實在想不出幽州如果有對臨州戰事,劉虞手裡除了能用自己之外還能用誰。且不說州府能與黑山對搏的便是鮮于兄弟,就是把正在招兵買馬的奮武將軍算上,這麼兩支軍隊加一起還沒燕北手上能動用的兵力多。
當然了,這也不排除劉虞腦子一熱把西南青冀二州逃難的百姓整編一支‘西州兵’出來,但那種剛剛整合的兵馬能有什麼戰鬥力?
在燕北看來,如果要打,他燕某人便是幽州動大兵的首選,至於奮武伯圭?還要往後靠一靠纔是!>公告:筆趣閣app上線了,支持安卓,蘋果。請關注微信公衆號進入下載安裝:appxsyd(按住三秒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