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世紀的尾巴,北方名將公孫瓚氣勢如虹,以邊將隻身置兵數州,大有侵吞天下的霸主之態。伴隨公孫瓚光輝的,便是他的成名之軍,白馬義從。這支軍隊模樣靚麗,戰力強悍,充滿了悲劇色彩。因爲他們強則強矣,曾殺得最有可能問鼎天下的袁氏大將軍本初丟盔曳甲……但他們也好似流星一般,所戰皆勝,所擋皆破,唯獨輸了一次。
可只一次,便一蹶不振。
因爲僅僅一場戰鬥,便抽光了白馬義從的底。
兩翼的先登步卒以強弩投射戰線,雖然大多數箭矢爲步卒的大盾所阻,但強弩強悍的穿甲能力卻不是所有大盾都能擋住的,眨眼便是數十人倒在地上。
這種程度的傷亡,對兩千七百這樣的基數而言不足爲慮,劉備麾下的部將一樣氣勢如虹,眨眼便殺出狹窄的道路,玩命般地衝向嚴陣以待的部下。
在他們面前的,是燕北從陽樂城下帶回的一千八百名步弩,他們的體能與追兵相差無幾,一個經歷了漫長的逃亡,一個則是星夜疾馳,都沒好到哪裡去。這是一場士氣與意志的比拼。
兩隻兵馬的鋒銳初一碰上,便是人仰馬翻,殘肢斷臂在陣線連接處飛馳,咒罵與哭喊並存,血液與腦漿共舞。這個時代凡是從普通士卒中脫穎而出的戰將大多有着名震天下的武藝,因爲對普通士卒而言,他們的死亡率太高了,水牛皮甲都無法阻擋長矛刺入身體的傷害,更何況簡陋的布甲呢?
就算是天下進入空前殘酷戰爭的二十年後,也沒有任何一個諸侯能將水牛皮甲武裝到全部士卒身上,何況現在。
他們就像古時象徵勇武的先秦‘輕兵’一般,穿着戰場上最簡易的防護衣物,用利刃奪取敵人的性命,也將自己的性命交到老天手中,由虛無縹緲的神靈來決定誰纔是爭鬥的幸運兒。
沒人能保佑他們。
相互僵持的戰鬥只進行了不足片刻,劉備部下的兵馬便出現了近一個曲的傷亡……燕北的步卒雖然也是疲憊,卻勝在兩翼在友軍的保護下,而劉備的部下則並非如此,非但沒有友軍,更是兩側有箭雨不斷落在自己身後。這種戰局逼得前軍步卒死命地往前頂着刀槍衝鋒,後軍步卒卻只能躲避箭雨往後撤,最大的死傷出現在那些被箭雨投射的後軍。
“玄德司馬,要想些辦法,要不然過個片刻,步卒便割裂爲兩陣了……我去帶幾百義從壓制右翼弓弩手!”嚴綱是員勇將,儘管胳膊上還插着箭矢,此時卻是甕聲甕氣地要爲部下撕開缺口,與劉備說了一聲便翻身下馬,揚刀喝道:“一曲義從下馬,隨我去擊潰敵軍右翼!”
白馬義從轟然應諾,眨眼便自坐騎上下馬,四百餘人扛着長矛提着弓箭便追隨嚴綱似波光粼粼的流水般朝己方士卒右翼彙集,彎弓搭箭對林間展開攢射。
騎弓勁力偏小,隔着七八十步距離比不上勁弩的殺傷,但嚴綱畢竟也是追隨公孫瓚經歷過許多廝殺的將領,兵馬還未至便已經傳令調集兩百步卒扛着大盾在義從之間爲他們阻擋弩矢,因而一時間竟與右翼先登士的攢射打了個平分秋色。
見到嚴綱這邊有所收效,田楷也坐不住了,對劉備拱手便領着剩下的白馬義從前往左翼,有樣學樣地阻擋來自左翼拋射的箭矢。
這一下,才令前方僵持的步卒有了敢戰之心,險些割裂的陣形再度合併到一起,繼續向前衝殺。
先前後方落下箭雨雖然打擊了步卒的士氣,但人們爲了遠離箭矢紛紛迎着刀槍往前衝,硬是將燕北的步卒殺傷不少,陣線向前推進了三十餘步,這會後面步卒跟上,反倒氣勢如虹了,硬是又將陣線推了十幾步。
頃刻之間,燕北的步卒傷亡便超過一成。
燕北策馬帶着張高二將於陣後押着五百陷陳隊,這些陷陳隊是用來防備關羽張飛的,不到非常之時不敢用,因而他只能不斷策馬掠過步卒之後,高聲呼喝着希望激起士卒的敢戰之心……但經歷先前的夜間惡戰,再加上一路奔行十里夜路的疲憊,士卒皆已是強弩之末,即便有他在後呼喝也難以再爆發出戰力。
更有前方士卒因爲畏懼傷亡而不斷向後退着。這是沒辦法的事,他們的士氣已經低到極點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燕北指派援軍殺入戰場,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兩翼的伏兵又與白馬義從僵持着,難以爲他們提供保護。
正在此時,穩坐中軍的麴義揮手,戰鼓之音響於戰場,五個衣甲明亮的百人隊緩步邁入戰場,填在節節敗退的戰陣當中,迎着每一個缺口殺了過去。
儘管只有五百人,卻都是戰力強悍兵利甲堅的精銳,一下子便止住了部屬潰退的危險,反倒更勝一頭地壓着敵軍向西殺去。
麴義傳過軍令,提着長矛翻身上馬踱行至燕北身側,臉上帶着勝利的驕傲笑容道:“將軍不必擔憂,有五百陷陳入陣,一時半會敵軍無法阻擋,現在只需等待後方的一千精銳繞過去,便可一舉收官!”
燕北的臉上卻沒有什麼喜意,目光越過廝殺的戰場死死盯在官道盡頭僅剩的那數騎身影上,“不要輕視,稍後或許會有新的變化。”
打仗就像打牌,沒人一開始便丟盡手中好牌。無論戰前佈置還是戰中調度,都是博弈。講究見招拆招,眼下敵人已經沒着了,後備兵馬全部推入戰場,這便意味着如果片刻他們無法殺出缺口擊潰燕北,士氣受阻後便會輸掉這場戰鬥。
麴義等人皆認爲漢軍已經沒招了,但燕北並不這麼認爲……關羽張飛之勇,隨便一人都能夠以單騎撕裂陣線,若讓他們衝殺進來,勝負猶未可知。
事實,就像燕北想的那樣。
劉備是不想這麼打仗的,但他人微言輕,有田楷、嚴綱兩個白馬軍的校尉在,基本上沒他這個別部司馬說話的份兒。他的別部義勇都留在陽樂城裡,眼下手中能用的不過關張二人而已。
若依照劉備的軍事思想來打這一仗,便是劉備領步卒,關張分領精銳強騎,自僵持時殺穿敵軍兩翼,直接匯合於中軍帳,斬了燕北救出公孫瓚,此戰便結束了。
但嚴綱、田楷二人明顯不這麼想,反倒提着精銳士卒與燕北埋伏的弓弩手去換兵……簡直庸才!
可到現在,面對如此戰局劉備卻有些舉棋不定了。沒有兵馬輔佐,關張二人根本無法衝殺至敵軍中軍,更有很大的可能會陷於陣中,他們縱然武藝高超,卻也還是人啊!
“雲長、益德,你二人隨我上吧。”劉備咬着牙,他不能眼看着公孫瓚陷於陣中無動於衷,指着兩側道:“自左右翼殺出缺口,讓嚴綱、田楷二人指揮白馬隨你們衝殺。若事不可爲便撤回來,若他們聽話,你我三人便於燕賊中軍相見!”
“諾!”
“早這麼殺多麼痛快,俺張益德去了,兄長小心!”
一聲呼哨,隨僅有三人,卻好似千軍萬馬朝着左翼、中軍、右翼三個方向殺了過去。
燕北遠遠地望見三人動了,中軍最厚他並不擔心,眼看那擎着一刀一矛二將向左右翼殺去,連忙在馬上喝道:“麴兄阿秀,前往右翼攔住那個持矛的張益德,儁義與我同去左翼,攔下關雲長,各帶一隊陷陳,攔下他們我們便贏了!”
眨眼間,四騎奔馬而出,陷陳隊行進甲冑之音頻頻,轟然而動。
在敵軍後方,由五百先登五百陷陳組成的圍堵軍隊也顯出蹤影,山呼喊殺地衝向敵軍後陣,將整支軍隊包裹起來,兩翼的五百先登舍了弓弩,操持着刀矛迎着白馬義從的箭雨殺將出來!
一場廝殺,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全屏掌中兵刃,定下性命。
張頜燕北並馬衝向左翼,而步行的關羽跨上一匹白馬義從撇下的戰馬,擎長刀暴喝間令部下閃開,在亂軍中直衝最前陣線,揚刀吼道:“有膽氣者,隨某關雲長衝殺敵中軍!”
這一聲呼喝令嚴綱側目,老子纔是白馬義從的校尉,你一小小屯將瞎呼喝什麼?當即也在陣中喝道:“穩住陣腳,防禦側翼!”
雖然無人追隨關羽,但也沒人敢攔住他的去路,驟然間右翼便一翻混亂,硬是讓關羽擠出一條通路迎向前軍。
遼東南那一戰的情景再度出現,一杆斬馬長劍劈斬而下,五顆大好頭顱飛起,雄壯的白馬衝過五具失去首級還站立在地的身體,砸翻一衆軍卒,旁若無人地繼續推進,一片長矛疾刺而來,下一刻一片矛頭便被削斷,只剩下一片光禿禿的矛杆,眨眼便被周圍白馬義從刺出的長矛捅翻。
沒有人能阻擋關羽的衝鋒,一手提着繮繩,超過二十斤的斬馬大劍便被一手提在掌中,揮舞出去便是血濺當場。
駿馬踱步似閒庭信步,而馬蹄揚起的每一刻都是一條荊棘血路。
“白馬義從,有膽氣者……隨某關雲長衝殺中軍!”
橫劍立馬,關羽高昂着五綹長髯再度喝出,這一次,沒有人懷疑這個身份低微的屯將,紛紛鼓起勇氣挺着長矛追隨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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