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答應着去了,很快又急匆匆地回來:“主人,九皇子說要在朗悅莊打擾一段時間,已經打發了葉十一回去取東西了!十三怎麼勸他都不聽,緋流剛拿着菜刀衝過去了!”
方琮急得跺腳:“那你還回來做什麼!存心讓我着急的嗎!還不快去拉開他們!緋流若是有個好歹,家裡誰還能做飯!仔細別讓她受傷!九皇子那邊只要不出人命就行!不行,你扶我過去勸一勸!”
水色急得要命,也不明白爲什麼緋流會這般動怒,等她扶着方琮到了外院,場面基本上可以用雞飛狗跳來形容。方琮朗聲道:“這是鬧什麼!你們的活計都做完了麼!還不快散開!緋流,你是在知道他的身份的情況下對他動刀麼?既如此,就別用那種鏽鈍的菜刀,換成我的匕首好不好?那是把淬了劇毒的鋒利匕首,保證見血封喉一刀斃命。水色快去取來交給緋流,你放心,你殺了他之後我一定會帶着水色去衙門自首,好在我沒有太多家人,就是株連九族也死不了多少人的,所以放心殺了他吧。來,拿好。”
緋流恨恨看着唐靖:“你爲什麼要賴在這裡!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妄言,主人也不會受制於你!”
方琮卻靠着水色慢悠悠道:“既然這麼恨他,你殺了他就好了。匕首不是已經交給你了麼?動手啊。你別害怕,我絕對不會讓你孤孤單單上路的,到時候水色,漁火,還有我和我的家人都會陪着你一起在城郊被處死,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壞事。畢竟你看,我現在的樣子也就比死人多一口氣而已。”
緋流卻扔了菜刀和匕首撲到方琮身前哭道:“主人,爲什麼您要縱容這種混賬!他根本就不配住進朗悅莊!他厚着臉皮和您吃了奴婢做的早飯竟然還不走!家裡已經有很多他的眼線了,爲什麼他還要留下!”
方琮苦笑卻轉身對唐靖道:“看來九爺挑選的人真的不怎麼樣呢,這才幾天就被看出來了,果然是留不得了。難得我們相處的這樣愉快,我對他們更是視如家人,若是一下子都走就太可惜了,九爺以爲呢?”
唐靖微笑:“方姑娘這話違心了,既然您捨不得,何不就讓他們真的做了你的家人?更何況,短時間內只怕方姑娘也找不到更合適的家僕了,再者這幾天我會在府中打擾,留着這些人伺候,咱們俱都安心。”
方琮推了推緋流:“別哭了,我病剛好這會兒又被你哭得心慌,你也知道這事咱們都身不由己,而且家裡人多也熱鬧,別更何況你那麼喜歡綠煙……這事瞞了你是我不對,你也別對不相干的人發脾氣了。”
緋流跟着方琮也有一段時間了,哪裡會真哭或是動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過是她發現那幾個新來的家僕有異樣存心使詐,順帶着氣氣九皇子罷了。方琮的那番話自然也是爲了給她一個臺階下。緋流抽噎着擦了擦臉,拎着菜刀轉身就走了。方琮抽抽鼻子打了噴嚏,她看着緋流乾爽的臉頰和通紅的眼睛一陣無言:這丫頭竟然學會了用辣椒粉催淚,這都誰教的!
唐靖待緋流走遠突然道:“方姑娘其實還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吧?”
方琮心下略驚,面上故意擺出一副傲然的樣子:“九爺這話說的奇怪,依着我現在的處境和性子,有什麼話還需要等您開口才能問的?所以我說,九爺並不瞭解我……”
唐靖卻直視着方琮無比認真地鄭重說道:“所以我想更瞭解你!我會在外院多打擾你一段時間,你的病剛有起色,身邊能用的人不多,有我在,雖不能幫上大忙但也總不至於添亂。我不會亂走,那幾個人我也會安排好不亂說,保證不會對你的清譽有任何影響。”
方琮最後一句“您還是趕緊回去”被生生截斷,又聽着唐靖這一篇話,她眨了眨眼睛,先摁住了額上亂蹦的青筋,又揉了揉向下滑的嘴角,幾次吸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卻還是沒忍住。方琮幾步上前迎着水色冷聲道:“水色,你給我閹了這個登徒子!再拖去給漁火剁了當肥料去!愣着做什麼,動手啊!”
水色看了看一臉木然的唐靖,又看了看滿臉怒色的方琮,猶猶豫豫地將手中的碎魂匕遞了過去:“主人常提醒我九爺的身份,如今竟是先忘了不成?您若真想動手奴婢不攔着,不過奴婢不能下手,因爲奴婢得趕緊去收拾行囊準備回家。九爺,您就安心去吧,每年清明奴婢都會記得給您的衣冠冢貢香燒紙的。”
唐靖對方琮的反應不算吃驚,可當他的視線掃過那把匕首時神色卻詭異了一瞬,他蹙眉上前幾步又突然轉身走了。方琮一推水色:“愣着做什麼?他人都走了,你還不趕緊讓那些人都跟着滾出朗悅莊?”
水色將碎魂匕塞進方琮手裡:“有那些人在確實不便,奴婢先去瞧瞧,外頭冷,主人還是先回屋吧。”
方琮捏緊了碎魂匕,想了想又喊住水色:“罷了,一起去吧,若真的鬧起來,外院還有個漁火,你一個人可攔不住。你這樣看我做什麼!我被人調戲,沒力氣動手又指使不動人,難道連生氣都不能了麼?”
水色嘴角抽了抽:“其實主人若放開了心思想,九爺住在外院也挺不錯的,粗活重活多幾個人做不說,家裡缺了什麼也不用咱們置辦,既然九爺都說不會讓主人的聲譽受損,那主人何不退上一步,只當外院收留了幾個外人。風澤他們幾個主人不是都忍下來了麼?緋流雖生氣卻也忍了,還不都是因爲主人麼?”
方琮停了步子,認真地看着水色道:“水色,你這句話是認真的還是隨便說說?”
水色垂了頭不說話,方琮心思一轉突然笑了,她轉身又向內院走去:“水色,以前的時候這世上能傷我的只有一個華琰,現在這世上再沒人能傷我!我不願,也不想!既然你想留九爺,那你就去安排吧。”
水色看着方琮纖弱的背影低聲道:“可若是你不肯先退一步,又怎知你不願呢?若是你願意放在心裡的人也會把你放在心裡,又怎麼會捨得讓你受傷?我也不願你與皇室有所牽扯,但是,但是若你始終放不下華琰,今生只怕就要孤獨終老了。九爺雖百般不好,但他不是華琰啊……”
方琮腳步不停直接進了內院。水色握緊了袖子將內裡藏着的一封信箋捏的更加破皺,那上面只有一句話:“妹已有孕,祈盼姐歸。”八個字,筆畫端正勻秀卻隱含刀鋒,筆筆誅心。水色慢慢從袖子裡摸出那張信箋塞進口中:方纔那番話主人並不是毫不在意的,所以這件事絕不能讓她知道!主人的病剛有起色,若是再因此而受傷……水色挽脣露出一個殺氣十足的笑容:華琰,你若敢傷害主人,我會送你去和屍傀作伴。至於九爺,若他肯安心做一枚敲開主人冰封的棋子倒罷,若不肯,那屍傀裡多個皇子也不錯。
水色閉了閉眼睛,再擡眸時依然是端莊溫柔的侍女模樣,她慢慢走進外院,認真安排一應事宜。
十一已經回來,此刻恭謹侍立一旁將方琮前段時間與他的交易再次詳細道出。唐靖蹙眉深思:“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可當初她明明就沒有打探到任何關於紫玉鐲的消息,難道是爲了燕婧?朝中這次的變故確實查不出緣由,沒想到竟然是王相的手筆,但我們都查不到的消息,爲何會被一位在朝堂外的弱女子知曉?十一,你覺得方姑娘的話有幾分可信?”
葉十一垂首道:“這位方姑娘行事大膽卻不冒進,依屬下看有八分可信,只是屬下無能,至今仍未打探出她的底細。爺若是這般擔心,屬下可安排人手去北方詳查。”
唐靖道:“我不知道該怎樣做,我說不清那種感覺,但我不想讓你們去查她的底。罷了,還是先平復當前的亂局要緊,正如她說的,無論如何受益的人是我。今天是十三,已沒有時間去仔細查證了,錯過這次機會最少還要再等一月,我們可以等但那些大臣可等不起了!你去給小嬋傳信,讓她給柳茹遞消息,就說坊間傳言,王相對三少做生意失敗的事非常惱火,正打算收整那些讓三少吃虧的人!”
十一道:“也是打算利用柳家的行動讓王相露出馬腳?”
“算是吧,也順便看看柳家是否也牽涉其中。”唐靖道,“你隨我在朗悅莊小住幾日,切莫讓人注意到行蹤,將軍府的日子恐怕已過得艱難,今天晚些時候安排人悄悄送些東西過去。”
葉十一小心開口:“爺,方姑娘與燕小姐素來親厚,此番將軍府遭逢鉅變,方姑娘肯定已幫襯過,您現下既住在朗悅莊,何不以方姑娘的名義送東西過去?既不引人注意也不會讓人多生遐想。”
唐靖點頭:“如此也好,去辦吧。待將軍府度過此劫,我也該與燕婧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