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輕飄飄地一句話卻炸的水色半晌沒敢動彈:姓李?居然姓李!朗悅莊和她根本就是八千竿子都打不着的關係!更何況主人素來和她沒有瓜葛!爲什麼她要這麼做!而且還用這麼下做的法子!
水色耳朵一動,她聽到了外院的動靜,但低頭一看方琮睡熟的臉,她連忙悄聲走去外院應對這些“本家”來的新僕人。她是陪着方琮到亞城來的,是毫無疑義的“本家人”,這些人必須由她來做最初的接待。水色大大方方在外院處站定,朗聲道:“亂什麼!你們在北方時雖未曾在本家服侍,但入家門的規矩可都是好好教過的了!有誰忘了沒關係,哪來的回哪兒去!我現在就可以把安身銀子給你們!”
漁火不動聲色地悄悄後退兩步,將大門關上。幾個人安安靜靜地站着,誰都沒敢說話。水色的視線一一掃過衆人才再次開口:“沒關係,現在不走不代表主人就會一直留着你們,以後有的是機會被趕回去或是直接逐出家門,有這份心的可要珍惜。實話實說,我可不是主人,對見過的家僕都記得清楚,莊子裡的人更認不得幾個,爲了大家方便,主人今天將莊子裡幫傭的人全辭了,只留下三人。”
水色故意頓了頓,看着眼前的九人仍安靜規矩地站着才繼續說下去:“一位是你們身後的漁火,他負責照管外院和所有的男僕;一位是貼身照顧主人的緋流姑娘,她總攬內院和廚房諸事;最後那個是我,你們中可能有人聽過我的名聲,曉得我水色自幼服侍主人至今,性子尤其不饒人,現是這莊子裡的總管。你們幾個按男女分開,各自說清出身和之前負責的活計,先從男僕開始。”
四位男僕一字排開,依次說明,四人皆是從一個莊子裡選上來的,相互間也熟悉,水色將幾人做了安排:雲揚和風澤兩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做護院;二十五歲的蒼做花匠;一臉喜氣剛滿十歲的阿笑被安排在外院跑腿打雜。漁火認真記下幾人的形貌,心中已有了計較,五位女子是從臨近的三個莊子中選來的,彼此並未見過,水色也給她們做了安排:剛滿十八的朱槿和二十歲的蘭夕互不相識,但兩人憑着一雙巧手都得了繡孃的活計;二十七的溪月和二十六的素心情同姐妹,兩人都做了廚娘;皮膚黝黑的小綠煙才九歲,尚未學會什麼手藝,所以只能在內院跑腿打雜。
水色安排好各人的活計便命他們現場分清行李,又覈對了本家送來的禮單,最後讓漁火帶男僕去外院分配房間並熟悉環境。水色帶着女眷進入內院,歸置禮品入庫後,又安排幾人的住處並帶她們熟悉內院事物。諸事交辦妥當之後,朱槿和蘭夕開始打點方琮的衣物,溪月和素心拉着沒事做的綠煙直接進了廚房。水色對這幾人的知趣頗爲滿意,因擔心方琮醒來需要照料,她忙又迅速返回房間。
方琮卻已經醒了,看着她盈盈笑道:“好威風的女總管,倒虧的你沒把琳萃軒的活計都分配出去。”
水色見方琮如此說便知她已聽清了那幾人說的話,她忙將禮單奉上:“他們的行李奴婢沒細翻,想來私藏的東西不少,希望他們會記得藏好。還有一事需主人裁度,雖然這些人對外可說是本家送來的僕人,但畢竟不是真的,某人的面子尚且不論,只看禮單,單賞他們些金銀珠子怕是還不夠,可否請主人在金錢之外,每人再多添幾件衣物?”
方琮調侃一笑道:“你是家裡的女總管,這些事你做主就好。”
水色鎮定回答:“那奴婢明日就去安排,橫豎衣服也不能立刻做好,主人就安心調養身體,等您身子大好了再給他們才更好。倒是主人之前提過,那位被緋流辭退的廚娘姓李……”
“你都知道了又何必要開口問呢?”方琮苦笑道,“最初我只當她是一般的心胸狹窄又非常聰明的女子,沒想到她利用燕姐姐成功嫁入皇家後反倒過來算計我。這其中的心思若是說穿了最多隻能當個笑話,但天下就是有這麼可笑的人,拿着可笑的心思當真,最要命的是她不僅自己當真,還想讓周圍的人都跟着當真。這種人最是難纏,因爲你對她認真,她就會不可一世;你不理她,她又會更加不擇手段。”
水色細究李瑾兒爲人發現那人確實難纏,她不由蹙眉道:“主人……”
方琮擺手:“事發突然,我也沒想到應對的辦法,但現在家裡添了好些‘本家’過來的生人,便是她真想要殺了我也不能急於一時,所以短時間內還不用爲家裡的安寧擔心,只是以後就不好說了……”
水色神情瞬間冰冷:“奴婢可以處理了她,保證神不知鬼不覺,若是主人擔心奴婢的手段,也可……”
“吩咐其他人去做?”方琮收了笑容,認真道:“水色,你要習慣現在的生活,安穩寧靜遠離殺戮的生活。李瑾兒現在還是七皇子妃,雖說前陣子她犯了衆怒,甚至惹到了太后頭上,但宮裡對她並未多加處置。只憑這一點,無論外頭有多少人想處置她都要先忍着,我們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難道就這樣由着她?說起來,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方琮悠然道:“因爲嫉妒和自卑。李瑾兒嫉妒姐姐,她嫉妒姐姐的家世容貌和爲人處事的氣度以及她現在的自由,每一樣都是她沒有的,所以她又深深的自卑。有件事你可能沒注意到,李瑾兒大婚後立刻給九皇子送了一條男用的雲繡腰帶,這其中雖然陰謀的味道不少,但她的私心也是昭然若揭,她對九皇子有意。而在中秋宮宴上太后曾明確表示過要促成姐姐和九皇子的婚事,李瑾兒七皇子妃的身份是她向情敵求來的,這樣她面上如何掛得住?但是姐姐的身份擺在那裡,如果明着跟她過不去,先別說將軍府不會善罷甘休,單是太后也能輕易廢了她!她又不是傻的,所以權衡再三隻能挑了我來出氣,一則是因我在亞城沒有太深厚的背景,二則因我是姐姐唯一的妹妹。爲難我,姐姐會心疼,但不會驚動大人物。”
水色點頭:“果真是可笑的心思……想不到除了玉華宮,亞城裡也有這樣的女人啊……”
“你這話倒顯得是剛發現似的,”方琮輕笑道,“在李瑾兒之前,不是還有一個柳嫣麼?這女人的心思和手腕就連我也沒把握能對付,當年若是她進了玉華宮,蘭珺哪裡還有機會?而我也是絕無活路的。其實這一切都還要多謝蘇琉,若不是她將王相的宗譜偷來,我也不會知道她有多厲害,更不會了解她爲什麼要多次暗殺燕姐姐。當時燕姐姐和我猜測,她應該是爲了柳家的繁榮,要給柳茹鋪路,殺了姐姐後便能將九皇子妃的位置讓出來。,現在看這想法真是可笑,她那樣的女子怎麼會爲了別人費心思?”
水色想起之前私藏紫玉鐲的碎片,面上微微發燒,她低聲道:“確實如此,那也是位讓人頭疼的主。”
方琮無奈一嘆:“所以,你我這等無能的平民百姓只好在這大人物環伺的亞城夾着尾巴做人。若讓我說,我今日的所爲根本上不得檯面,而且頗爲卑鄙。我口口聲聲說不願和皇家有所牽扯,對九皇子的心思也裝作不知,幾次漠視他的好意,可今天家裡出了事,我竟利用他的好意,直接厚着臉皮上門了!”
水色忙勸道:“這種事從來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主人也是身不由己,而且九皇子也不傻,豈能不知主人不願意?主人莫要多想了,李大夫千叮萬囑過,您一定要安靜調養,萬不可過度憂慮,否則這病就更好不了!您素來畏寒,今年身上又多添了病,若是傷情也跟着嚴重就麻煩了!”
方琮笑:“你也跟着李大夫學會嚇唬我了?嗯,外院是誰在吵?”
水色側耳聽了一陣:“應該不要緊,讓他們處理吧。廚房也快準備好了,奴婢先服侍主人梳洗更衣。”
方琮應道:“是啊,第一次用飯本該一起的,雖然是臨時湊起來的家人,但也該見一見。”
方琮剛換好衣服,緋流便來請去用膳,方琮素面朝天的和衆人寒暄了一番便吩咐開飯。一頓飯吃的和樂融融,新來的家僕每人都得了幾顆金銀小珠,飯後衆人謝過賞賜退出飯廳,水色服侍方琮回房休息。素心待回了廚房再沒外人才邊收拾着廚案邊輕聲對緋流道:“主人晚膳只吃了小半碗麪便停了筷子,可是嫌咱們的手藝不及本家的人?咱們會更用心的,求姑娘在主人面前美言幾句,莫要趕咱們走!”
緋流看着神色同樣不安卻沒開口的溪月,惹不住笑了:“你們可別多想,主人只是脾胃虛弱些罷了。日子長了你們就曉得,主人的脾性可是好的沒話說呢。綠煙,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