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流陪着李嬸兒走到大門處:“漁火,你開門讓李嬸兒出去吧,今兒下午本家的廚子就該到了,所以打明兒起您就見不着,更吃不到李嬸兒做的菜色了。”
漁火木着臉打開大門再關上:“李嬸兒慢走。緋流,家裡哪兒來的本家廚子?她幫工也算久了……”
緋流卻冷了臉色:“這人不安分,留在家裡遲早會是禍害,不如趁早打發了好。這事我會去同水色講,讓她繼續再找好的吧。主人身子弱,日常入口的東西自然要格外當心,若是被誰鑽了空子……”
漁火點頭:“也只好再慢慢找了,主人沒事吧?早晨那位公子走的時候,臉色可是難看的很呢。”
緋流道:“主人似乎也不怎麼好呢,唐九爺走了之後她就睡下了,這會兒也該醒了,我去準備午飯,今兒中午咱們吃豆腐皮的葷素包子,有蒸的,還有煎炸的,保證好吃。”
漁火揶揄一笑:“晚上呢?”
緋流素手一揮做豪邁狀:“不知道!那幾個在外院幫忙的,你也看緊些。今兒才初八,這月新找來的人就辭退了一個,眼看天氣越來越冷,外頭肯做雜活的人也越來越少,以後該怎麼辦呢?主人十二月還要做生日,年底的時候更是有的忙,若是沒有得用的人可怎麼辦啊?算了,我先去安排午膳。”
方琮閉目安穩而睡,抿着嘴脣微微笑,神色一派安寧。水色見狀倒是一愣,忙輕手點了半塊醒神香放在牀頭上薰着,果然不到半刻鐘方琮便轉醒過來。水色擰了個熱帕子遞過去:“主人似乎是做了好夢?”
方琮想了想,然後搖頭:“不記得了,只是夢裡一直都很安靜的樣子,明明有好多人在的,真奇怪。”
水色笑了:“主人不是說不記得了嗎?怎麼會知道有很多人,而且還很安靜?”
方琮一愣便也笑了:“我也不知道,明明不記得那些人的樣子,也不記得都做了或說了些什麼,但是就覺得很安靜……算了,不說這個,拿件輕暖的衣服來,咱們一塊兒吃飯去。差點忘了件要緊事,你記着取一個粗製的百錦囊交給漁火,他要照顧那些藥草需得有個防備,你告訴他藥囊的用處,也提醒他斷不可因爲有了藥囊就不記得小心,還有那枚藥囊要小心保存,別隨便讓人瞧見。”
水色拿了薰熱的衣裳送來:“奴婢記下了,只是那粗製的百錦囊不僅藥效稍弱,連做工也略顯粗陋,再加上又放了這麼多年,只怕針線布料早都經不住了,若就這樣給了漁火,只怕沒幾天藥材就都撒光了。”
方琮套上衣服:“這有什麼,你挑個結實點的封套換上不就行了,也不用弄得太花哨,畢竟不是裝飾。還有,重新仿製的紫玉鐲很快就會從玉華宮送到我手裡,水色,整件事我拿到王家宗譜的那日就都知道了,你也大半都知道了,所以那個碎片你還是早些拿出來。如果有朝一日這事以一種超出我預期的樣子被翻檢出來,我拿着這個碎鐲子還不太容易出事,而你拿着,恐怕我必須捨棄整個玉華宮和我此生的全部自由才能保住你。水色,這件事牽扯太多了,遠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要讓我格外費神,聽話。”
水色正彎腰在箱子裡翻找粗製的百錦囊,她還順手挑出一個素錦縫製的封套,小心地遞給方琮:“主人看這個如何?如果合用,奴婢就順手換了,等漁火用午飯的時候讓緋流一併送過去。”
方琮瞥了一眼,點頭:“雖然沒有花紋,但這塊素錦夠大氣確實適合漁火用,換好了就早些給他吧。”
水色又從貼身的荷包裡摸出兩塊紫玉的碎片:“私藏的碎片奴婢一直都隨身帶着,如今也交給主人。”
方琮蹙眉:“你今天怎麼這樣乖巧?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是不是闖什麼禍了?”
水色想了想才垂着頭小聲道:“奴婢給錯了東西……主人在雲間寺住着的時候不是讓奴婢給九爺送過些東西嗎?是麒麟雙佩和精製的百錦囊,奴婢那時候在主人的行囊裡找到了兩個百錦囊,一個看針線是主人做的,還有一個看不出是誰做的,外頭的封套用着上好的雲繡。奴婢當時想着,主人做的東西不能平白就送了人,所以把那一個看不出誰做的給了九爺,然後,奴婢方纔在箱子裡找到了這個和那個很像的百錦囊。主人,這兩個不會是一對的吧?”說着顫巍巍捧過來一個精製的雲繡封套的百錦囊來。
方琮盯着那個錦囊倒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物事,她臉色慘敗地幾乎要暈倒,連聲音都帶着一絲尖利:“拿走,燒掉!快把它燒掉!爲什麼這東西會在我這裡!不對,等等,打開看看,裡面都有什麼!”
水色依言將錦囊扯開,只聽得一陣輕響,方琮的身子抖了抖,終於跌倒在地,她掩面啞聲道:“原來是這樣,雲璟,原來是這樣……”方琮的肩膀不斷顫動,許久才聲音平靜地說道:“水色,快把地面收拾了,那個錦囊,連同地上的東西,都拿出去燒了吧。我等你回來,大?家一起吃飯。”
水色看着跪跌在地仍舊掩着臉面的方琮,小心地應了一聲,她快手快腳地收拾了地上的紅豆,帶着東西退出了房間。方琮擡起頭來,雙目通紅可臉上沒有一絲淚痕,她摸着自己的臉頰,突然又笑了:“雲璟,你當初拿到這個的時候究竟是怎樣想的?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一雙璧人,捧了滿把的紅豆,互相分着製作百錦囊,滿心相思成雙對,多餘的倒是我這個揹着婚約的玉華宮小宮主!”
方琮撐了幾回膝蓋才站起身來,她就着房中的冷水抹了把臉,對着鏡子點了些脂粉,讓自己的臉看起來多些血色。她搖晃着身體將那兩塊玉鐲碎片一起收進盒中,慢慢拼回原狀,看着上面碎裂斑駁的“?青”和“嫣”的痕跡苦笑,水色輕敲着房門卻並不進來:“主人,您可醒了?緋流和漁火正等您開飯呢。”
方琮打開房門笑道:“那咱們快去,別讓她久等,你知道今兒中午吃什麼嗎?”
水色偷覷着她的臉色,陪着小心乾笑道:“豆腐皮兒的葷素包子,有蒸的,也有煎炸的,配着甜鹹兩味的羹湯和一些精緻小菜,您肯定喜歡。另外,廚房新來幫傭的李嬸兒被緋流打發了,奴婢走了眼,沒看出那人心思不正,今兒準備午飯的時候緋流去得略遲了些,她就先拿了食材做酥皮。緋流讓她做完了這頓飯,把那些酥皮連同三倍的月銀都給了她,就把人給打發了。”
方琮翻出一件厚袍披上,聞言只是一笑:“這不算什麼,這種不聽話的人早些打發了反而好。緋流能想到的藉口不過是拿我那個莫須有的本家說事,既然家裡會有廚子過來,你反而不能再去找人來家裡幫傭了。今天下午家裡沒有新廚子來,家裡現在的那些幫傭難免會傳出閒話,那些人也都不能用了,今天都按着雙倍的工錢一併打發了吧。家裡的活兒沒人幫忙做,少不得咱們都辛苦些吧。”
“主人,都是奴婢的錯……”水色低着頭囁嚅,“都是奴婢一時不察才……”
方琮看着她笑道:“你指的是哪件事?是百錦囊還是李嬸兒,亦或是紫玉鐲呢?”
水色訕笑着沒有答話,不斷偷覷方琮的面色,直到確信她的臉色並無異樣才放下心來。方琮臉上擺出笑來:“緋流,今兒吃什麼好的?隔着老遠就能聞到香氣了。李嬸兒的事你不用掛心,那樣的人能早些打發了反而是好事。我最近常生病,家裡和店裡的事讓你們受苦了,不過你這丫頭倒是心思靈巧,你是從哪裡知道我從本家要了幾個人來亞城家裡做事的呢?這事我可是連水色都瞞着呢。”
水色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方琮在說天書,她一臉吃驚的表情道:“主人,本家,真的,會來人?”
方琮淺笑:“這個自然,只是家裡不可能一下子分那麼多人來亞城照顧我,所以大部分都是從本家莊子裡調來的。他們不全都是方家人,有些甚至沒見過我,不過本家的人總比外人要靠譜些。你們是貼身照顧我的,身份可不比他們低,他們來了之後若是有做得不好或不對的地方,你們只管開口訓誡,倘若有格外不討喜或是不安分的,也只管打發。我身子不好又喜歡清靜,無論家裡人多人少,有些精細活兒還是要你們親力親爲,至於我的事,若有誰多嘴,無論對內對外,有心無意,一律趕走,絕不容情!”
三人神色一肅,忙站定了躬身道:“是,主人!”
方琮微微一笑:“我下午要出門一趟,你們各自收拾着,若有中意的屋子只管搬進去,不必勉強與其他人同住。好了,都別站着了,開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