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方琮正憋着氣漱口,新換的藥方味道太噁心。緋流匆匆進來道:“主人,燕府的馬車快到門口了。”方琮一驚下換了口氣,頓時被滿嘴的藥味折磨到作嘔:“咳咳,不要這樣嚇人!我再漱一漱就準備更衣!”
燕婧打發了跟着的下人,漁火忙將兩人引到內院由緋流接着請進內室。方琮換了身家常見人的衣裳,站在房門外迎着她們道:“姐姐今日怎麼得空過來?難道是那件事有不妥?哎呀,這秋風吹的人又幹又冷,緋流,你去廚房端一盞百花蜜羹來給姐姐潤喉暖身。姐姐,咱們進去說。”
燕婧拉着方琮坐下:“你先別忙,那件事現在還沒出亂子,我已經悄悄安排下去了,再過一陣子就能有結果。我擔心你的病情,想着與其自己在府裡心神不寧不如在這裡守着你,我讓流花收拾了些東西過來陪你小住幾天。你的臉上怎麼還是一點血色都沒有?我這次又帶了些補品過來,你可要記得吃。”
方琮乖巧地笑着應下,無論是自己虛不受補的體質還是自己現在的狀況都隻字不談:“姐姐纔是閒事休提,姐姐臉上脂粉厚重眼皮發紅,顯然是昨日回去之後因爲什麼事哭過了。你不實說,我怎能安心?”
燕婧回身道:“流花,你把咱們帶過來的藥材交給緋流收着,叮囑她務必按時給妹妹進補。”
方琮待流花離去後纔看着燕婧道:“姐姐是爲了什麼事這樣難過?”她瞧着燕婧未語先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略一思忖便笑了,“我還真是病糊塗了,姐姐的模樣人品再配上那樣的門第家世,想必裙下之臣必定多如過江之鯽,但姐姐肯定看不上那些狂蜂浪蝶。瞧姐姐眼下的模樣,難道是和心上人吵架了嗎?就憑着他讓姐姐這樣難過,將來我也不會輕饒了他!到時候姐姐可不準偏幫着他!”
燕婧又是咬牙又是笑:“好你個知書達理的姑娘!好你個禮出大家的閨秀!虧我和流花那樣誇獎你!”
方琮抿着嘴脣笑:“姐姐都是怎樣誇我的?不對,現在不該問這個,姐姐的情郎是何等人物啊?”
方琮之前的“心上人”只是讓燕婧略感刺激,之後的“情郎”就太露骨了,燕婧忍不住紅了臉:“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哪有女孩子說話像你這樣放肆粗魯的!女孩可是要端莊矜持的纔好!”
方琮摸出一個手鏡遞過去,忍笑打趣道:“這間房不算熱吧?姐姐要洗臉麼?剛好緋流新制了脂粉。”
燕婧握着臉跺腳:“你還越說越起勁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着起身在她肋下亂撓一氣。
方琮笑得縮成一團:“姐姐,我錯了,我再也不說未來姐夫的壞話了,你饒了我吧,哎喲,哈哈哈……”
燕婧在她腮上輕輕一擰:“知道厲害了把?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了!”
方琮笑得軟倒,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趴着搖頭。燕婧把她扶起來:“這次就饒了你,來瞧這個。”
方琮的袖子不着痕跡地從脣角掃過,慢騰騰坐好:“好精緻的盒子,這耳墜是星河石做的,樣式真討喜可愛。可見太后是真的疼愛姐姐,這樣貴重罕見的首飾都能記着送來。姐姐帶給我看看可好?”
燕婧傾身向前給方琮換上耳墜又將手鏡遞回去:“帶好了,你瞧姐姐的眼光是不是很好?可惜你猜錯了,這可不是宮中之物。嗯,我說的對,放眼整個亞城這耳墜只有你帶得,你看多漂亮啊。”
方琮放下鏡子對着燕婧甜甜一笑:“謝謝姐姐,可是星河石價值非凡……”
“你給我那個手串的時候我可沒說價值非凡什麼的,別說這些見外的話了。”燕婧又仔細端詳了一番,“星河石的首飾可不是誰都能帶的,除非真的是膚如凝脂,否則只會顯得膚色黯淡。我的妹妹可真是漂亮,不知道將來哪家公子能有福氣娶到你?”
方琮淺笑:“我不過是擔心多問一句,姐姐何苦這樣打趣我?對了,姐姐方纔說的‘八字還沒一撇’指的是婚事麼?可按照姐姐的身份,婚事很難自己做主,太后肯幫你?姐姐若心裡有人,不如早作打算。”
燕婧羞紅了整張臉,想了想低聲道:“太后知道我的心思,她說過絕對不會委屈我,妹妹儘可安心。”
方琮卻蹙眉:“這是太后會將姐姐指婚給那個男子的意思嗎?可若提及指婚,難道姐姐的心上人出身皇家?”方琮心思翻沉,千言萬語積在喉間卻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一時擔心燕婧一時又想說恭喜,後來又想到自己的狀況,最後只好苦笑着道:“皇家的水又深又冷還有毒,姐姐真的想好了嗎?”
燕婧聽懂了方琮的話中之意,笑容略顯黯淡:“我不想在未成定局之前提起這件事就是怕你這樣擔心,你心思太細,身子又不好,何苦爲了我又給自己添病?我是喜歡他,可生在權貴之家的子女會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甚少有人能像我活得這樣自在,我該知足了。本想着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永遠見不得光也沒關係,只要能偷偷看着他就好,但太后和母親願意成全我,我真的非常高興。”
方琮強笑着道:“最無情是帝王家,那個男人對得起姐姐的一往情深麼?”
燕婧眨去眼裡的溼潤,笑道:“妹妹總該信得過我的眼光,而且他對我也還算好。”
方琮看着燕婧搖頭:“那爲何姐姐此刻的笑容這般苦澀?姐姐,太后是什麼時候說會爲你的婚事做主的?如果是在中秋宴上提到的,那麼之後姐姐就遇那件意外是不是太過於巧合了?姐姐素來聰慧,肯定知道其中關聯,這就是我眼裡的帝王家,姐姐如何讓我不擔心?”
燕婧撥了下方琮的耳墜:“明明我是來看你的卻反倒讓你爲我擔心,琮兒,這件事你真的不用特別擔心。這耳墜真的特別適合你,琮兒要趕緊好起來,病美人可不適合你。”
房門輕敲幾聲,緋流端着小托盤進來,方琮嘆氣:“姐姐也乏了,那蜜羹是新改出來的食譜,姐姐趁熱嚐嚐。緋流,你把我現用的藥方給漁火,讓他速去店裡交給水色。姐姐,我實在是累得很,就容我先去歇着吧。緋流,務必代我照顧好姐姐,我回房睡一會兒,待水色回來後告訴她去我房裡交賬。”
緋流應了一聲:“燕小姐這邊請,您的屋子就在主人的旁邊,裡面一概的東西早就都收拾好了。若有事您儘管吩咐,奴婢先告退。”緋流立刻將方琮的事給漁火交代明白,自回內院伺候。不到半個時辰水色就風風火火地拖着李大夫回了朗悅莊:“緋流,立刻安設牀帳,李大夫來給主人請平安脈了。”
緋流正往燕婧房裡送香料,聽見聲音忙低聲對流花道:“燕小姐和姐姐不便過去,我們去招呼,稍後再來。”說完趕緊回去隔壁屋子,水色已掛好帳幔正陪侍在一邊看着李大夫診脈,她見緋流進來忙悄步過去輕聲道:“我聽說燕小姐過來了?我沒料到主人休息的時候已經掛了帳子,所以才喊了一聲。你去燕小姐房裡幫着照顧吧,她雖是主人的姐姐但也算客人,有你幫着打點,主人也放心,這裡有我呢。”
房門關上,水色忙回身將帳幔掛起:“李大夫,這次的藥方明明是兩個人改過的,爲什麼還會這樣?!”
李大夫看着方琮嗆咳出來的滿身滿臉的血也是嚇了一跳:“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我說過很多次了,方姑娘心脈有傷,最忌憂思多慮和心緒起伏。這次幸好是在用過藥之後才發作的,否則她這條命就是大羅神仙也保不住了。之前的藥方還算湊效,讓方姑娘暫且先吃着,待我改好了方子自會讓人送新的藥過來。我記得府上有上好的安神香,這幾日多給她用些,待吐血癥狀消失了再停。”
水色放下帳子鄭重問道:“我自當遵從醫囑,可李大夫是否敢保證,主人真的會沒有事?”
李大夫沉吟一番低聲道:“這是最後的法子,不然她拖不過這個月。該說的我之前已經說過,該怎麼做,路上我也交代過,至於該如何取捨,你自己決定。我倒是覺得依她的性子,怕是不會輕易就範的。”
水色的臉色比方琮好不了多少,她就着房裡的淨水狠狠地擰溼了帕子:“李大夫先請回吧,路上別走得太快,若是下人趕不及您千萬等一等。事後咱們必定重金酬謝,李大夫,主人的命就交在您手上了。”
李大夫忙擺手:“我爲醫者治病救人本就應該,而且方姑娘從未虧待過我,更何況她既是九爺的好友,還是燕小姐的妹妹,我與九爺的管事是忘年交,同將軍府也有些交情,以後這些虛禮能免的就都免了吧。進府的時候我見漁火在收拾那片小林子,那裡的土質不錯,適合栽種很多貴重花草,我先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