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靖長嘆一聲:“方姑娘在亞城的時候明明去過不少地方,可哪裡都不容易找到她的痕跡,就連方纔我說的那些人和地方也是如此,全都是靠着一些細枝末節推測出來的,真正實質性的證據半分也無,可越是如此,我越不願意放手。客棧那邊,你仔細盯着,這幾天我會想辦法去雲家一趟。”
十四點頭:“爺,您方纔提起亞城另屬下想起一件事,不知可否細問?爺恕罪,屬下想問宮裡那位的死活。前幾天屬下見十一在深夜時分整理葉家的東西,裡面有幾件舊物看起來頗爲眼生,屬下當時問了幾句,他說是方姑娘給他的,言談間對宮中那位還是不能釋懷。屬下有心……”
唐靖抿了口茶水:“人若是還活着,他就有個寄託恨意的對象,人若是死了,現在的他只會更加迷茫。更何況這人世間多的是生不如死的事,在宮裡就更是如此。七皇兄沒有將她折磨致死,甚至沒有動她也是因爲這個道理。十一現在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以後的人生,七皇兄也是如此,等他們有了目標,宮裡那個人纔要真正開始過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讓你帶着人去尋找十一真正的父母家人,可有消息了?”
十四黯然:“十一的生身父母已經身故,當初就因爲他是家中獨子又沒有父母照顧才被過繼給葉家的……不過亞城葉家還有個後人,當年葉驚鴻未娶妻前曾與通房丫鬟有一個兒子,葉母秦氏當時有意讓兒子娶秦家女兒爲妻,她更不願讓丫頭的孩子壓了自家血脈的嫡親子女,所以使了手段將那丫頭餵了藥趕出家門。本以爲那丫頭會胎死腹中或是一屍兩命,誰知那丫頭命大竟熬到生產後才嚥氣。那丫頭生下的兒子被一戶姓林的人家收養,兩年前娶妻,去年生了一個女兒,按輩分來說是葉驚鴻的親孫女。”
唐靖道:“如此,十一竟是有個兄弟了?這是好事。”
十四搖頭:“若只是如此還好,那私生子不知自己是被抱養的,再加上林家夫妻多年無子對他頗爲寵溺,所以教歪了性子,幼時便遊手好閒,成人後更是酗酒爛賭,幾乎敗光了家產。林家二老百勸無用,好容易熬到他娶妻生子,本想他能就此收心上進好好做人,誰知他竟將妻兒賣給別人做賭資,活生生氣死了林家二老不說,妻子不堪受辱也跟着懸樑自盡,只留下一個現在還不會說話的孤女,被關養在風月之地,只待長大了就……屬下本想將那孩子帶回來,可是照顧那孩子的人很奇怪……”
唐靖見十四說道這裡便停了下來,一副思索着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便道:“你但說無妨。”
十四這才繼續:“屬下讓那邊的暗衛去和照顧孩子的人接觸,只說有大戶人家想要認養個女兒,因爲當家主母的八字較輕,所以必須仔細挑選孩子的生辰。屬下讓人將那孩子的生辰說了出來,那婦人滿口答應着會幫忙尋找,可等找到了那個孩子之後,那婦人的臉色就變了,之後無論暗衛拿出多少錢都不肯鬆口。暗衛再去的時候婦人就說那孩子就是因爲八字好,所以才早就定了人家,可是暗衛傳回來的消息說那婦人說起這些事的時候神情異常驚恐,看樣子是被嚇得不輕,可是明明就沒有發生什麼事。”
唐靖道:“怎麼會說沒發生什麼事?你們不是去跟人家說要收養那個孩子了嗎?我想若是討要別的孩子,那婦人可能早就答應了。那孩子的身份不可能有很多人知道,宮裡的人尤其不會在意,就算在意也沒人會爲難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我想那婦人所說的未必是假話,那孩子很有可能早就被定好了去處,再加上所暗衛說的大戶人家比起那個去處來根本不夠看,這種情況下那婦人擔心是肯定的。這件事十一還不知道吧?先瞞着,等事情定下來了再跟他說,我們還不知道會在羽城停留多久,這件事你要多費心。”
十四點頭:“屬下也是擔心萬一此事不成,十一空歡喜之餘更有很可能會直接去找那婦人,到時候若是真的得罪了什麼人或是留下把柄就糟了。爺放心,屬下會謹慎處理此事。”
當天稍微晚些時候,水色收到了一封從南方州城送來的密信,是那邊負責挑選宮人的管事命人送來的親筆信。水色在玉華宮的時候就負責幫助方琮挑選從各地送來的宮人,這幾年更是擔負起南方各地宮人的挑選事務。這位管事沒有將事情直接上報玉華宮或是方琮,就是想在水色面前討好,畢竟誰也說不準將來的事,萬一水色就是下下一任的宮主呢?與其到時候臨時抱佛腳,不如現在就賣乖。
華琛見水色眉頭緊縮,不由有些擔憂:“這是南邊管事來的信吧?怎麼直接寫給你了?我記得這人不歸你管,你在宮裡的時候也從沒跟你有過牽扯,難道是你職責之下出了什麼麻煩?”
水色搖頭將信紙遞給了華琛:“確實是有點小麻煩,不過不是在我的職責之下。至於寫信過來的人,不過是個炫耀自己消息比別人靈通,想提早抱大腿的蠢貨而已。若是他知道我現在不在主人身邊,別說來信了,就算南邊的天塌了,他都不敢跟我通半分氣兒!”
華琛將信紙扔進火盆裡:“現在聯繫主人只怕不方便,而且她剛回宮要處理的事情肯定不少。依我看,這人既然求到你跟前,雖是細枝末節的小事,但你還是趁便處置早些處置了爲好。宮裡在各地有留了人收養這種無處可依的孤兒,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擺脫不了爲玉華宮做事的命運,但排斥這種生活的孩子寥寥無幾,而且一旦他們有了更好的去處,宮裡也很少橫加阻攔。這次的事爲何會……”
水色冷哼:“這有什麼奇怪的?你沒看信上說,那孩子雖然年紀小,卻是各方面都很不錯嗎?肯定是那管事想做人情,要麼是他收了誰的好處,給那孩子定了去處;要麼就是他有心把那孩子送入玉華宮教養,無論哪種可能,他都不會將這個孩子送出去讓人認養。只是我有些在意那個能說出孩子生辰八字的人,他知道的生辰是真的有讓人推算出來的還是受人之託特意找尋的。”
華琛道:“我更好奇的是那個管事的說法,按照信中所說的生辰來看,那孩子現在尚不足週歲,連話都不太會說,他究竟是如何得知她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再者按照你的推論和信中內容來看,那個找上門來的人既然能說出孩子的生辰,先不管他是怎麼知道的,必定不會空手而來,而且對方既然搬出了當家主母做幌子,能給的好處肯定會比管事送上去門得到的要多要好,這種情況下管事拒絕此人的提議反而不明智,這條路說不通。所以應是管事定好將那孩子送到宮裡,目的可能跟他自己大有關係。”
水色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這人曾許諾過寒玉姑姑,若是姑姑能求得小宮主將他放出宮去做個管事,將來他必定讓所有的子孫都來宮中服侍小宮主,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他該不會是有了孩子後又捨不得,所以才找了那個孩子做替身吧?難爲他算盤打得清明,只可惜本姑娘不想讓他如願!”
華琛道:“你想如何?”
水色輕哂:“我會去信給他的副管事,讓他給管事大人收拾行囊,管事大人即刻帶着那個各方面都很不錯的女嬰動身啓程來羽城,至於管事的一切職責就由副管事代爲執行。既然被這樣誇讚了,我總要先看上一眼纔好,若是真的很不錯,將來我就帶回宮中留在身邊教養。”
華琛搖頭:“此事未必可行,若那管事怕東窗事發害了女嬰性命就不好了。不如就將他調到亞城交給琳萃軒的那些人處置,至於那個嬰兒,我在南邊還留了幾個得用的人,可以讓他們把孩子送到羽城。”
水色點頭:“如此也好,我修書一封讓那邊的宮人一併辦了,那女嬰的身份也要查明才行,若是身家清白無礙,我也就安心了。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我現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主人身上,哪裡還能照顧幼兒?孩子送來之後,我會跟雲家打聲招呼,讓他們暫時幫忙照顧。”
華琛笑了,語氣意味深長:“如此,也好。”
水色很快就寫好了信,用她的專屬印鑑封好了口,華琛便把信接過來:“你穿的薄就別處去了,剛好我有事吩咐掌櫃,就趁便替你送去。”說完就要走。
水色扯住他:“你還說我穿得薄!外頭那麼冷,出去也不知道加件衣服!”
華琛笑眯眯地站着,讓水色將厚重的大氅披在身上,又小心翼翼地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