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婧扯着方琮給太后行禮,待太后迴應後才帶着方琮下山。方琮咳了兩聲,腳步踉蹌。燕婧連忙放慢了步子,穩穩地扶着她慢慢下山。太后看着兩個女子的背影在視線的盡頭才低聲道:“哀家是真的沒料到今天會出這麼多事,阿秋,剛纔她們兩個是跟着你一路上來的,可有什麼異樣?”
秋姑姑從太后身後的陰影中走出:“奴婢是在後殿找到她們的,方姑娘臉色都白了,靠在墊子上看着言夫人爲太后敬香,柳夫人帶着那個西貝貨也要進後殿。奴婢就在殿門外揚聲將人請出,果然柳夫人見到奴婢立刻帶着那個假女兒轉身就走。奴婢催着言夫人和方姑娘上山就先一步退開,之後悄悄跟在她們身後,方姑娘上山的時候幾乎是被言夫人一路拖上來的,體力和耐性都消磨殆盡了。”
太后點點頭:“這種事哀家若是直接問了,還不知道她們會說些什麼,倒不如旁敲側擊着,讓她們自亂陣腳纔能有破綻可循。如此小嬋說的關於香塊的事情就有八分可信,阿秋,你去翻翻當年玉華宮送來的藥物記錄,哀家隱約記得聖上冊封冷羽爲妃後沒多久玉華宮就送來了一種黑色的香料,名字不記得了,但是功效很可怕。哀家當時還想那麼小的一塊黑木能有多大的用處,如今看來是哀家太過輕視了。”
秋姑姑恭謹道:“奴婢會小心處理不驚動旁人的,只是以奴婢的腳程恐怕要天黑才能回來。往年太后來濟雲寺敬香從沒有留宿宮外,今年奴婢也沒有準備夜宿的東西,這裡條件簡陋,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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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哀家以前也在這裡住過,只要吩咐下去讓寺裡做好準備就是了。宮裡的事更重要,阿秋你要小心,另外要去告訴皇帝,哀家準備和柳妃在濟雲寺敬香三日爲國祈福!至於隨行的女眷,你看着挑幾個留下來,其他的人就說占卜卦象不合,全部送走!”太后冷聲吩咐,縝密的計劃瞬間成型。
秋姑姑沉穩一拜,身形快速消失在山林間。方琮慢慢走在下山的路上,猛然聽得遠處一聲尖銳的鳥鳴被嚇了一跳。燕婧連忙扶穩她:“琮兒?沒事的,山中清靜,猛然聽見這種聲音是會嚇一跳的,別怕。”
方琮面上強自一笑,心裡鬆了口氣:“沒怕,只是真的被驚了一跳,好在姐姐扶着我,不然讓別人知道我被一聲鳥鳴嚇癱在地上還不知有多丟人呢。”玉華宮的線人得手了,只要太后肯讓身邊的人進宮覈實小嬋說的那些消息,這件事就有八分可成,更何況太后這次還是讓秋姑姑親自去查證覈實呢,可見對此事的重視程度。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若是能及早了卻亞城的這些糊塗賬,自己是不是也能早些啓程去江南呢?那邊距離南境更近一些,也許偶爾還能看到熟悉的人,那裡比亞城更遠離玉華宮呢……
燕婧看着方琮蒼白但有些恍惚的臉,壓低聲音道:“琮兒,我很快就要離開亞城了,你可有想好之後要怎麼辦?我知道今天你被這樣折騰,心裡不痛快可那畢竟是皇太后,這之後我不在你身邊照應,有些事你更要小心。琮兒,當初你跟我說九爺並非我的良人,現在你可有想過九爺會是誰的良人呢?”
方琮展顏而笑:“我爲什麼要想這個問題呢?這種事應該是他自己要費神的吧?而且我從小就有婚約在身,雖然小時候的那個婚約者出了點意外,但只要我還是方家的嫡女,那份婚約就不會作廢。”
燕婧看着方琮的神色突然想起她說的方家是哪裡,臉上就有些訕訕的:“是我多慮了……”有些事都不說就會一直維持原狀,看着不溫不火的讓人難受,但比這個更讓人難受的反而是一切說破之後的失望,那就代表着彼此間再無可能。九爺再怕,方琮想必也是害怕的的吧……難得有情人卻也是這般辛苦啊。
方琮挽着燕婧繼續向山下走:“出了今天的事,只怕姐姐啓程的時日又要推遲了,我之所以在太后面前沉不住氣,也是爲了能讓你早些脫離這個局面,順利離開亞城,我希望姐姐能和言將軍一起動身,您肚子啓程前往南境我實在不放心。經過今天這一鬧,太后肯定會將柳嫣扣在濟雲寺,最多三天這件事就會有個收尾,到時候姐姐就能離開,這三天姐姐不要離開我的禪院,更不要和柳家人有接觸。”
燕婧蹙眉:“所以說,柳茹真的死了?”
方琮點頭:“死得很慘,柳家被財富和權勢迷花了眼,知道柳茹慘死的消息後不但不肯收斂她的屍骨,反而還四處查找與她長相相似的女子妄圖瞞天過海,繼續保住柳家與七皇子的婚事,保全柳家的富貴。”
燕婧白了臉色:“難道小嬋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方琮道:“特別詳細的部分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柳茹身上確實有血蠱。燕姐姐,亞城的名門閨秀裡頭有幾個人不知道血蠱?那東西的效果誰都垂涎可偏偏只能用在血親姐妹身上,越親的人用着效果越好,偏偏沾過血蠱之人的子女還可以繼續延續血蠱的功效,那是多可怕的東西啊?正因爲這樣所以知道血蠱的人多,用的人少,畢竟都是一母所出,誰會忍心用自己的親姐妹來頂命?”
燕婧低嘆一聲:“可偏偏就有人造了那麼大的聲勢讓整個亞城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賢名,每次都是聲勢浩大地對妹妹好,恨不得鬧到全天下的人都羨慕,誰知道人後竟是這般情形……”
方琮搖頭:“萬般皆是命……現在說這些太晚了,姐姐怎麼不想想,憑太后的氣度真的會爲了一個柳茹就這樣着急麼?小嬋今天告訴太后的肯定不全是關於柳茹的事,這後頭還有什麼事跟我們沒有關係。”
燕婧握緊方琮的手臂:“你說得對,跟我?們沒關係。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跑了一上午你也餓了吧?我們去吃素齋好不好?我可是有陣子沒有吃過寺裡做的素菜了,可惜緋流沒跟着過來呢……”
方琮淺笑:“水色學了幾樣新菜,姐姐若是有興趣就讓她做給你嚐嚐。”兩個人都不再提及小嬋的事,說說笑笑地慢慢走下山。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方琮的身體好了很多,但即便如此也耐不住這樣折騰,這會兒她是真的累了全靠燕婧扶着,所以當燕婧突然收住腳步的時候她差點撞到燕婧身上。燕婧扯着她快速避到山道邊的大樹後:“聖上的儀仗過來了,咱們先避一避。”兩人等山路上的人都走過去了才下山。
太后迎着山風負手而立:“皇帝,哀家老了,這麼多年早就看膩了宮裡的人事,本想安安生生過幾年清靜日子,可誰知道竟然除了這種事。後宮無主,哀家現在沒老糊塗還能替皇帝再照管幾年,可是她畢竟是你的女人,當初也是你執意要留下她。哀家知道這些年你不容易,本想留着她給你解悶逗趣,可誰想到只看似乖巧的狗竟想爬到主子頭上,這種事哀家不能容忍,也不想讓你撒手不管。”
皇上已經知道了小嬋說的話,這會兒臉色也有點難看。太后嘆了口氣道:“哀家已經決定要留在濟雲寺爲國祈福三日,柳妃自願留下幫哀家拈香,另外還要留幾個懂佛的女眷隨侍。別人也就罷了,婧婧那孩子素來知曉哀家心意,哀家有心留下她和她的那個義妹。說起這件事,哀家有件小事想撞皇上的木鐘,婧婧留在寺裡服侍哀家,言四那小子能不能等上幾日,和婧婧一同啓程前往南境?”
皇帝點頭:“母后爲國祈福,言夫人隨侍也很是辛苦,朕理當讓他們夫妻隨行。七日後是個好日子,朕會讓禮部安排好護衛,一路護送他們去南境。朕會親自和住持說,讓寺裡做好準備,母后放心。”
太后道:“這些都不要緊,哀家剛纔讓阿秋回宮拿些日常得用的東西來,她年紀也不小了,那些個重東西只怕不好收拾,皇帝回宮後還是安排幾個妥當嘴嚴的孩子幫她一把。皇帝也累了,帶着人早些回去吧,那些不相干的人就讓寺裡清走吧,柳家人哀家自有處置,皇帝不必在意了。”
皇上嘆道:“這裡的事就拜託母后了。”說完陪着太后在山頂又站了一會兒才下山去了。不多時寺裡就安安靜靜地向外趕人,絲毫沒有驚動柳家人。方琮和燕婧剛下山還剛回自己的小院就有太后身邊的內侍上前行禮:“給兩位請安了,太后要留在濟雲寺爲國祈福三日,想留下幾位懂佛的女眷隨侍,太后深知兩位素日禮佛極爲用心,因此想留下兩位一同照應。”
燕婧笑着道:“太后佛心清明,是我等萬萬比不得的,能隨太后爲國祈福是我等的榮幸。”橫豎都是走不了的,還不如暢快地答應下來,太后一定因爲留下她而讓皇上寬限他們夫妻啓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