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紅了臉:“我只是擔心在太后面前失了禮數,姐姐就這樣打趣我。我這會兒還有力氣,等會兒說不定就能跟上太后娘娘的步子,直接到山頂呢。還是太后娘娘說得對,姐姐嫁了人就變壞了……”最後一句雖是咕噥卻讓周圍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楚。太后和秋姑姑相視一笑,放緩了步子繼續前行。
少頃,太后敬香完畢,燕婧和方琮也跟着上了香,太后去後殿更衣歇息。燕婧說要取家裡的平安符就帶着方琮退開。方琮輕輕扯着燕婧的袖子撒嬌般道:“姐姐走慢些,我跟不上,還要留着力氣爬山呢。”
燕婧這才注意道自己的步態不對勁,連忙放緩了神色擺出嗔怒的語氣道:“剛討了口舌的便宜,這會兒又來撒嬌賣乖,再說這些歪話,信不信等會兒我陪着太后上山把你丟在半山腰?”
方琮也換上討饒的語氣,扯着燕婧的袖子出了後殿。秋姑姑見太后歡喜就跟着露出了笑容,太后只看着兩個女子笑着走出門去不由得也跟着笑道:“方姑娘到底還是年紀小,身子又弱,少不得讓婧婧多疼些罷了,好在兩個孩子都是心性純良。殊不知亞城裡那些所謂的名門閨秀,就算是家裡的親姊妹也不見得能有她們義姊妹的感情來的好,來的真,哀家就喜歡這樣的。皇族也好,平民也罷,家宅裡頭的人若能彼此安寧互敬互愛,就是家裡最大的福氣,可偏偏多少人都被外頭的名聲騙了……”
秋姑姑知道太后指的是柳家的事情,當下勸道:“都說是騙,許多事還做不得真,太后別生氣,今天老奴離宮的時候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若是她知道錯了就斷不敢出宮門半步。若是她明白的太后的苦心能早些了斷,於皇家於她和她的母家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那晚的事終歸來的蹊蹺……”
太后冷哼:“你也不用勸了,若非顧及皇室顏面,哀家豈能容忍她這麼多年!她在宮裡算計爭寵也就罷了,好歹是在自己身上下了狠功夫,哀家不與她多計較,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算計哀家的孫兒,更不該算計皇上!最可恨的是她竟然用保全皇家顏面的藉口,從自己宮裡扒拉出一個孤女的西貝貨充作未來的七皇子妃!今天早晨柳家上山的陣勢你也瞧見了,不過是傳出點風聲她們就這樣着急,還把人直接帶來了寺裡!真以爲哀家老糊塗了不成,哀家的眼睛還沒瞎!還能分清誰是誰!”
秋姑姑道:“太后彆氣壞了身子。前幾天在司珍房,老奴注意到七皇子的神色不對,老奴只是猜七皇子不會單爲了個藥方就求着去司珍房看抄本,可沒料到七皇子是爲了給兩位枉死的夫人正名……後來老奴按着太后的吩咐細察下去才知道柳家二小姐已經沒了,再細究下去更是驚心,誰知道亞城裡人人稱羨的好姐姐竟然對自己的親妹妹做出那樣的事!按照老奴打探來的消息看,柳家二小姐平時隨雖有些任性,人品卻是不錯的,中秋那晚的事誰也說不清楚,只有一個宮女說晨起經過正殿時恍惚聞到了些香氣。”
太后道:“哀家也是看着那孩子還算本分才允了她和七皇子的婚事,畢竟七皇子的名聲因爲內宅的一些事受損,柳家在亞城也是世家,這件婚事除了輩分有些麻煩,整體還算是門當戶對。哀家沒想過她是要做好事,只要對皇家有好處,哀家可以容忍她的那些作爲,可是誰能料到她的心思竟然這般惡毒!哀家是允了她今日來濟雲寺敬香,可哀家偏不讓她隨行,區區一個妃子,哀家倒要看看今日她要如何出宮!”
秋姑姑低聲勸:“但願柳妃懂進退,不要枉費了太后的一番苦心。”今天只要柳妃和柳家不把那個假貨推到太后和七皇子面前,這件事就還有轉圜的餘地。之後就要等太后尋個錯處免了七皇子的這樁婚事,再散出柳家二小姐與七皇子姻緣不和的消息,這件事才能算結束。若是柳家知道輕重,事情結束後就該讓那個冒牌貨自此銷聲匿跡,那個宮女也是個傻的,要知道哪怕是青燈古佛了此一生也好過被柳家連累。
燕婧從管事僧人手裡接過了平安符,方琮等在一邊,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不遠處柳家的馬車,冷不防手裡就被塞了一樣東西,視線正過來就見燕婧對着她笑:“這個是你的,這幾天我就要動身了,我不想你來送你,我不想哭哭啼啼地離開亞城,就連兩邊的父母我也是這樣說的。今天回府之後就讓下人把這些平安符送了,你在這裡倒是正好。琮兒,我會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會,不會有事了。”
方琮將平安符收好才點頭笑:“姐姐不會有事的。”說完話才察覺到送符的僧人已經離開,方琮拉着燕婧的袖子低聲道,“柳夫人帶來的人是哪家的小姐?今天各府內眷應邀來陪太后敬香,每個人都有一份帖子,若非寺裡的僧人知道我也有一份宮帖,早就在前幾日清掃廟宇的時候讓我離開了。柳家在亞城也有些名氣,柳夫人有帖子也是正常,可規矩在那裡擺着,誰也不能多帶人來。柳茹是柳家嫡親的二小姐,她自然也是有帖子的,可是怎麼不見她本人,而柳夫人卻帶了個生人在身邊?”
燕婧不知道方琮已經知曉原委,只當她不明白便將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告訴了她:“我也是聽人說的,七皇子對柳茹似是上了心,不但清理了內院而且還求到太后跟前。太后雖不待見柳嫣卻不討厭柳茹,所以才安排衆多女眷陪同她來濟雲寺敬香,一來可以趁機查看柳茹品行,二來可七皇子解相思之苦。”
方琮點頭:“原來是爲了相看啊,早就聽說柳妃娘娘爲幼妹爭取了一樁好婚事,雖然輩分有些混亂,但姊妹二人均嫁入皇族,最少能保全柳家兩代榮華,也是難得了。可是這樣說來柳家應該非常重視這樁婚纔對,既然今天是爲了相看,爲什麼柳夫人不帶柳茹反而帶個生人過來?這怎麼都說不通啊。”
燕婧蹙眉想了想才道:“我聽說柳氏的分家有位四小姐與柳茹頗有幾分相像,若是打扮起來,二人都可說成是雙生姐妹。今天畢竟是難得的好日子,柳夫人多勻出一張帖子請了分家的姑娘過來也不爲過。”
方琮搖頭:“也不用出入都帶在身邊,哪有這樣的場合帶着分家姑娘過來的道理?更何況我見過那位四小姐,因定下要來寺中靜養,中秋後我就帶着水色去了一趟琳萃軒交代事宜,剛進內室掌櫃就跟我說有客人要買店裡的雙翠琉璃嵌玉屏風,那架屏風貴重價格也高些,在店裡擺了好長一段時間也無人問津。因此我特別多問了幾句,掌櫃說是柳家夫人帶着四小姐來挑選新房用的東西,一眼就看上了那個屏風,執意要買下來。我隔着內室看了一眼,四小姐雖說和柳茹有幾分像卻不是柳夫人身邊那位的身段模樣。”
燕婧也覺得奇怪:“難不成柳夫人壓根就沒帶柳茹出來?雖說柳茹在家不太受寵,但如今她有聖上賜婚,怎麼說也是未來的皇子妃,柳夫人和柳家豈能怠慢了她?於情於理都不說過去的。更何況今天的一切可以說都是爲了柳茹才安排出來的,就連我們也成了陪襯,若她不來,豈不是辜負了太后和七皇子?”
兩人正說着話突見有內侍匆匆跑過,燕婧剛想找人問問就見秋姑姑走了出來朗聲道:“大家不必驚慌,是皇子們來敬香了。”燕婧與方琮對視一眼連忙避開,場面控制得當並沒有人驚慌。七皇子、九皇子先後從各自的馬車上下來直接去後殿給太后請安,復去前殿敬香,最後才進了後殿陪太后說話。
燕婧四處看了看:“兩位皇子是宮裡過來的,聽說一早就被聖上召去說話。太后每到濟雲寺都只在正殿進香,今年聖上親臨說不定會去金殿上香,如此才能避開女眷又給足了太后臉面。”
方琮還沒說話就聽見內侍的聲音傳來:“皇上駕到!”燕婧和方琮立刻轉向正面上前幾步隨衆人給皇上請安,等內侍讓衆人起身,方琮纔看見在皇子攙扶下的太后臉色變得極爲難看。方琮不敢多有動作,只柔順地低垂了眉眼,乖巧地站在燕婧身邊。
燕婧察覺到太后神色不虞,心中半是詫異半是驚慌:出了什麼事?她略略側身遮住方琮,神色恭敬地等着皇上與太后說完話,然後繼續隨着衆人行禮,恭送皇族的各位去金殿爲國競相祈福。燕婧略略彎身扶着方琮站穩,低聲快速道:“柳妃是跟着皇上過來的。”
方琮心內瞭然:怨不得太后生氣,此番太后來寺裡進香,柳嫣做爲隨侍的內宮妃子,竟跟着處理完政事的皇上過來!這問題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