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殿的柳嫣並沒有休息而是喚來了心腹去打聽宮裡的消息,很快宮女就將柳家發生的事毫無遺漏地稟明。柳嫣氣的生生掐斷了兩根指甲:“好!好手段!不愧是朝中砥柱!敗盡了柳家的名聲還能給自己臉上貼金!不但把自己擇的乾乾淨淨,而且還有那麼多大人陪着他一起坐收好名聲!”
宮女低聲道:“娘娘,這件事王相做足了表面功夫,咱們已經吃了一個悶虧,現在亞城和宮中都將此事傳的沸沸揚揚,您看咱們要不要提前結束老爺的葬禮?二小姐的精神已接近崩潰,再折騰下去……”
柳嫣擺擺手:“她的事我有分寸。父親的事既然已經鬧出來了就不能草草了事,橫豎柳家的名聲已經壞了,再壞下去就要傷了皇族顏面,我倒要看看誰有那個膽子!告訴母親只管閉門謝客,等過了七七再將父親風光大葬,到時候我會安排人手沿途護送,若有人敢鬧事就算是苦主也不必放過!傳我的話下去,大家這幾天都謹言慎行些,外出做事的時候若遇人挑釁萬不可搭理,若有人不聽吩咐鬧出事來,可別怪我不留情面!這幾天我要在宮中爲父親抄亡靈經不想受人打擾,若有上門的妃嬪一律勸回!”
柳嫣聽見五更更鼓敲響就趕忙自己換了衣服去榻上歇着。次日柳嫣就閉門謝客爲父親抄經,同時施展強腕鎮壓宮中和亞城裡的留言,其實柳嫣最想做的是毀了王相和那些大臣在亞城的生意,可柳家經過幾番衝擊已經元氣大傷,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來。好在王相他們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柳家名聲盡毀之後他們就再也沒了後招,柳嫣趁機一點一點地將各種流言平息下去。
轉眼入了六月,天氣漸熱,朗悅莊的荷花競相盛放,方琮卻命令衆人緊閉大門,她在等,等柳家的消息。方琮想的是柳老爺出殯那日看熱鬧的人肯定不少,姐姐和唐靖就算不去,只怕也會被柳嫣牽扯其中,只有讓他們遠遠避開才能安全。亞城人數着天數,等着看柳老爺出殯,可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消息,直到六月初九柳家人才打開大門擺開全套的陣仗送柳老爺出殯。方琮這才明白,原來柳嫣爲了保全柳家名聲竟然改了生父的亡期,將王相等人弔唁那日當做頭七第一日!
想通了這一點,方琮便夤夜派人去將幾人請來,趕在柳家出殯之前讓幾人進了朗悅莊。水色引着幾人去客房:“眼下荷花尚未開放,幾位客人先在客房歇息吧。主人早就提前將言夫人的屋子收拾出來了,只是內院不方便讓男客出入,所以夫人今夜還是和將軍一起在外院客房休息一夜。”
天色微明時,柳老爺的棺木擡出了府門,一路向城西而去。本以爲這個時辰街上不會有人,可出了巷口就被擠滿的人嚇了一跳!好在那些人並沒有搗亂,只是都穿着孝服冷眼旁觀,那神色刺得人心慌。柳嫣派來的人也混跡在人羣當中,爲了給柳嫣掙臉面,他們還安排了幾個人跟着鬧事,本想借此抓幾個人殺雞儆猴,沒想到就連他們安排的人都受都周邊氛圍影響不敢動彈。
整個出殯的隊伍靜悄悄的,連哭喪吹樂的人都沒了聲響,柳夫人在轎子裡被這種連腳步聲都幾乎聽不見的安靜嚇得發滲,她咳嗽一聲乾嚎兩嗓子立刻住了嘴,周圍太過安靜,她的聲音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自己聽了都覺得發毛。柳老爺的棺木就這樣一路靜悄悄地擡出城門進了家祠,只是沒想到家祠外面也站着穿孝服的人,柳家有人認出了那是亞城有名的樂師青蘿姑娘。青蘿帶着一對姐妹身着麻衣站在家祠門外,冷冷地看着那具棺木卻什麼也不做,此時天色剛亮有些薄霧,怎麼看怎麼滲人。
柳夫人掀開轎簾就想罵人,這些混賬東西,吃柳家飯拿柳家錢竟然連事都做不好!自家夫君雖然也是個廢物但好歹現在還掛着柳家家主的名頭,一路出殯竟然連個聲響都沒有!柳夫人拿出當家主母的氣勢狠狠咳嗽了一聲,然後就看到了家祠門外站着的一列女人,她們各個斂眉肅穆,在薄霧籠罩的清晨中又如沒有血色的紙人,柳夫人認出站在隊首女子的身份,心頭咯噔一跳,立刻縮了回去。於是柳老爺連下葬的過程都是安靜的。衆人草草祭拜一番,管家便拉着剛過繼的傻兒子來摔盆。
憨兒傻笑着,捧着盆就砸在了柳夫人的轎子上!“咯吱咯吱”的碎裂聲炸開了寂靜嚇了衆人一跳,定睛一看盆子落在轎子邊沒碎,倒是柳夫人的轎子裂開了。管家臉上變了顏色,只能低聲哄着少年去撿起來再扔一次,憨兒有些不高興了,換了右手捧着盆子再次對着柳夫人的轎頂摔了過去!柳夫人看見氣得變了臉色卻也不好在這種場合發作,只能低聲咳了一句:“不能錯了規矩!”
管家連忙上前扯住少年讓他換了左手捧着盆子狠狠向地上砸去,誰知道憨兒突然在使力的時候換了方向,直接將盆砸在了墓碑上,碎片飛裂開去割破了柳夫人的手背!管家唯恐再生事端,連忙哄着少年退下,又催着丫頭給夫人包紮。柳夫人氣的五臟六腑都生痛卻也不能真的跟個傻子計較什麼,更何況這個傻子還是她千哭萬求要來的,是她以後在柳家的依仗。柳夫人深吸了口氣看着裂開的擡杆甩袖上了後頭的一輛馬車。丫頭婆子們亂着收拾了一會兒,也隨着馬車去了。
柳老爺出殯的事亞城人有目共睹只是沒人談論,彷彿柳家人成了亞城的禁忌或是讓人不願啓齒的髒東西,柳夫人又生了一回悶氣卻也是無計可施。
話分兩邊,方琮留着唐靖和燕婧等人在朗悅莊一直就是五天,直到柳家的所有消息都塵埃落定再也沒人提及纔開始趕人:“九爺和言將軍只吃不幹活,讓你們幹活又幹不好,所以還是早點回去吧。燕姐姐隨我再住幾天,水色找到了一些古方食譜,我試了兩張想讓姐姐也看看。”
言四抽了抽嘴角,扭頭去看唐九:“方姑娘趕人了,九爺還是先回去吧。”
唐靖立刻反駁:“你不就比我會劈柴?你怎麼不說你弄斷了荷池裡一半的花?還有方姑娘讓你也走!”
言四道:“我娘子在這裡,我哪兒都不去!你娘子呢?”
唐靖立刻扭頭去看方琮:“她正招呼你娘子呢。”
言四扭曲了一張俊臉,咬牙切齒道:“唐九,你真無恥!”
唐靖笑出一口白牙:“你眼神不好吧?”
華琛在一旁聽得明白,立刻笑着上前道:“兩位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既然要兩位都要趕着回去想必來不及吃早膳,小的就不耽擱兩位的時間了,兩位慢走,不送。”說着就一疊聲吩咐人去套車。十一和十四正在房裡等早飯,就見自家爺沉着臉走進來:“吃什麼早飯!我的行李都讓人收拾到馬車上去了你們還惦記着吃早飯!立刻收拾東西,趕緊跟我走!”
十四抗議:“管家大人,我們爺和言將軍走就走了,這大早晨的,您給我個姑娘家一碗粥吃都不行麼?”
唐靖一個爆慄敲在十四腦袋上:“我都沒得吃,你還敢開口?!還不快去收拾東西!”
言四吩咐流花陪着夫人在朗悅莊小住幾日,即便知道在這裡住着和家裡一樣安全,甚至比家裡還要貼心但他還是要安排好一切才能放心。唐靖這邊的人終於收拾好了出來,十四先看自家爺再扭頭看言四,立刻做西子捧心狀長吁短嘆:“我苦命的九爺啊,你怎麼那麼命苦啊!早晨起來到現在連口熱茶都沒喝就被人姑娘趕出家門了!哎喲,其實也怨不得人家姑娘,誰讓您砍柴連斧子頭都能甩飛出去了呀!”
言四繃着臉,只是四處亂飄的視線出賣了他憋笑憋得很辛苦的內心。唐靖只覺得渾身的青筋都蹦得歡實,他氣沉丹田低吼一聲:“閉嘴!走!”然後一行人溜溜達達臊眉耷眼地出了朗悅莊。方琮在亞城不是什麼知名人物,不過太后很快就收到了關於她的消息,秋姑姑奉上一盒精緻點心低聲道:“言夫人讓人告訴太后,方姑娘好險撿回了一條命,只是身上的骨傷沒好還不能下地行走,需要再養上一段時日。”
太后點頭:“倒是難爲那孩子平白受這等無妄之災,好在她和婧婧都沒事,不然就算皇帝肯放過她,哀家也不會讓她在宮裡有好日子過!看看最近她的母家鬧出來的那些事,宮裡選宮女來服侍她們是因爲她們是皇帝的女人,而不是讓她送給母家陪葬的!”
秋姑姑道:“那日的事是幾位大人親自處置的,有不少商戶都知道,事後還有人給那些苦主送錢幫着安葬親人。老奴聽說方姑娘的店鋪也給了錢,還給那五個孩子找了先生連束脩都給足了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