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用素錦拭淨銀簪:“主人,東西都沒有問題。那丫頭大約是瞧着這個鏤空花紋的小玉盒特別精緻才動了貪念,也對,誰家的胭脂捨得用這樣好的玉石盒子?好在胭脂拿回來了,裡頭也沒有摻東西。”
方琮接過玉盒打開,仔細嗅了嗅氣味才點頭道:“嗯,確實沒被動過,許是我多心了。讓流花把人弄出去吧,明天是姐姐的好日子,爲這種人鬧得不愉快實在是不值。”說着便將盒子扣上放回原處,冷不防撞上那丫頭偷覷的視線,方琮心中一緊,擡手取下水色發間銀簪,探進妝臺最邊上的描花廣口小瓷罐裡。水色不知主人爲何這樣做,但她清楚地看見那丫頭的神色在銀簪伸進瓷罐的一瞬間變得驚懼,她心裡也是一顫:瓷罐裡是茉莉花水,是前天緋流用從朗悅莊冰室取的花瓣做的,水色帶了來給兩人梳頭用。
流花自然注意到了那丫頭的神色,她登時拉下臉來,狠狠甩了那丫頭兩個耳光:“將軍府竟然養了你這種吃裡扒外背主忘恩的東西!不但偷東西,竟還敢在小姐用的東西里下毒?!將軍府斷容不得你們!”
方琮擡起髮簪,墨綠髮亮的簪身顯示毒性之烈,她正要查驗,水色已重新用素錦包了手並扯回了髮簪:“喲,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呢,不但毒性能讓人昏迷,而且能讓女子不孕,真是好細膩的心思。”
那丫頭跌倒在地,身子篩糠般抖了起來。水色笑道:“就這樣的膽色也敢來下毒?你把毒藏在哪兒了?看你現在還能站着,應該沒有貼身放吧?不過這種毒的味道稍重,若不下在花香裡是無法遮掩氣味的,而且這種毒揮發性也強,藏在身上的時間超過一刻鐘便有中毒的危險,你猜你會先暈倒還是先絕後?”
方琮看着那丫頭蹙眉:這一小罐茉莉花水是昨天我帶來的,昨天燕姐姐房裡沒有外人進來過,所以這丫頭應該不知道這不是燕姐姐日常慣用之物。燕姐姐明天大婚,梳頭必定會用髮油,而且髮油盒體積小巧擺放的位置又比瓷罐隱蔽,香氣也更濃烈,加入液體狀的毒藥後僅憑肉眼極難察覺,明明把毒液灑在髮油盒裡才最合理,爲什麼這丫頭反而要把毒下在茉莉花水中呢?不對,髮油的氣味和茉莉花水不相稱,燕姐姐明日梳髮若用髮油便絕不會再用茉莉花水,若說還有誰會用,就只有我了……
方琮扣上瓷罐的蓋子:“水色,把東西拿出去處理了。流花,你來仔細看一下姐姐的嫁衣和首飾,我和水色不知道細節,別讓這丫頭鑽了空子。”在流花仔細翻看嫁衣的時候,方琮踱到那丫頭身邊,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是誰讓你來殺我的?我不問前塵舊事,只要你能說出幕後主使,我便可保你全家。”
丫頭打着顫搖頭,牙關咯咯作響,氣息十分混亂。方琮看着她,斜斜勾起一邊脣角:“好乖。”
水色踏進房間的時候正巧看到方琮的笑容,她生生打了個寒噤,低頭看了眼跪地上的丫頭,慢慢走到流花身邊:“流花姐姐,衣服和首飾都沒事吧?這丫頭手腳不乾淨不說,心思還這樣歹毒,幸好她不知道燕小姐明日不會用茉莉花水梳頭髮,真真是嚇死人了,老天保佑,燕小姐吉人天相是有大福氣的人。”
流花放下嫁衣道:“還要多虧了方姑娘和水色妹妹呢,方姑娘切勿多心,夫人治家嚴謹,內院從未出過這種事,小姐的院子更是乾淨,只頭一次讓這些人來做事就打臉,真是晦氣!方姑娘放心,這次的事夫人和小姐定會給您一個交代。”流花說着便想讓婆子進來將丫頭綁進暗房,又想着讓人去拿她的父母親戚和平日交好的下人,以及想着親自去前院稟報夫人小姐,請她們的示下。
方琮看着地上顫抖的幾乎跪不住的丫頭溫和一笑:“流花,此事不可鬧大,明天是燕姐姐的大喜日子,現在亞城裡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將軍府,就盼着出點什麼大事小情能給他們當做談資,或是讓誰渾水摸魚。你這樣鬧得人盡皆知反而是害了姐姐,依我的意思,左右現在也沒出大事,不如你悄悄回稟了夫人,只待姐姐的婚禮結束,有多少人查不得?何苦偏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姐姐心中不安?你以爲如何?”
流花想了一會兒才嘆氣道:“如此雖好卻委屈了方姑娘,而且這丫頭是頭一次來小姐房裡做事,按例是不能留宿在這裡的,若此刻不處置了她,呆晚間張婆子必定會懷疑,而且也不知道她是否還有同夥在。”
方琮道:“這有何難?你只需找個人給張婆子傳話說,明日小姐大婚,房裡人手不夠便將她女兒留下了,待明日小姐出門後,她領了賞錢就能回去了的。若還有什麼懷疑,就只管讓那婆子去同夫人說,”
流花點頭:“還是方姑娘想的周全,如此我就先去前院一趟,待夫人有了示下再讓人給張婆子傳話。”
“去吧,水色會看着她的,”方琮待流花的腳步聲遠去了才低頭笑道,“天心草的汁液可是極難入手的上品毒液,柳嫣給了你多少?若有剩下的,不如都給我吧?水色,去搜她的身,所有能讓她全家死掉的東西都拿出來。你是自己說還是想試試我的手段?你放心,就算你此刻死在這裡,將軍府和柳嫣也絕不會對我如何。如果你能比剛纔更乖,我不但會保你全家,還會給你們一筆錢,怎麼樣?”
那丫頭戰戰兢兢地看着一直笑的溫柔的瘦弱女子,咬着咯咯作響的牙齒斷斷續續地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當年的張婆子因家鄉守在而流落至此,燕夫人可憐她年輕體弱還帶着一個不滿週歲的女兒便留她進府做事,因她不是家生奴才兼之爲人刻薄,所以在府裡多年也熬到一個出路。前幾年張婆子的女兒及笄,夫人擔心張婆子的名聲會連累女兒,所以破格提了張婆子做門房管事。每日在門房上,張婆子見的人比以往多,能揩油的機會也比平常多,一來二去的就結實了柳家常來送東西的冬香。
冬香是柳嫣調教多年的丫頭,心狠嘴甜的性子頗有柳嫣的風範,這段日子她每次來府裡送東西都在張婆子面前說燕婧新結實的義妹的各種壞話,這次更是直接塞了十兩銀子,讓張婆子幫忙整整方琮給她出口惡氣。然後她就給了張婆子一瓶天心草的汁液,只說這是會讓人臉紅面癢的草汁,摻在有香味的脂粉頭油等物中便能讓人無法察覺。張婆子見錢眼開,立時滿口應承下來。
張婆子原想將這藥摻在水裡,趁着方琮獨自經過大門的時候潑在她身上,可誰想方琮進府的排場竟有那樣大,進了內院後更是閉門不出,眼看着小姐就要出嫁,那位義妹也要離開了,她始終找不到機會。張婆子思來想去便將主意打到了女兒身上,那丫頭本不願意做這樣的事,可又挨不過母親的軟磨硬泡,只好答應下來。張婆子這纔將藥瓶交給女兒並說了用法,這女子很有些頭腦,她一路悄悄記下大家手中的東西,進屋後就看到了妝臺邊上的描花瓷罐,她磨蹭到最後,趁人不備將草汁灑了幾滴進去。臨走時她瞥見頭油盒旁的鏤空雕花小玉盒,一時貪心便偷偷抓在手裡,不料剛走到門邊就被水色喊住了……
水色從貼身荷包裡取出一丸米粒大小的褐色丹藥塞進了那丫頭嘴裡,待她眼神徹底空茫後才低聲對方琮道:“主人,柳家爲什麼要這麼做?對了,之前燕小姐讓我提放柳家,尤其是柳茹。”
方琮嘆了口氣:“我早該料到了。依着柳嫣對唐靖的心思,她既然容不下燕姐姐,那我這種給他們兩人提供見面機會的人就更該死了。我是燕姐姐的義妹,姐姐對我的維護,衆人都看在眼裡,明天是燕姐姐的大喜之日,若住進將軍府的我有個好歹,你說燕姐姐該怎麼辦?可以確定的是,無論怎麼做,燕姐姐的心裡都會不舒服。還有,天心草的毒在溫暖的環境中很容易散發出來,經過一夜的密封,明天燕姐姐在這裡梳妝,是否會用到這茉莉花水暫且兩說,但她肯定會受到影響……柳嫣這一招可謂一石多鳥,兵不血刃卻着實高明……”
水色湊近方琮再次壓低聲音:“燕小姐說,柳家姐妹喜歡同一個男子,但那位男子並不知情。”
方琮頗爲吃驚:“真的?是我太粗心了,即便燕姐姐提醒過我也沒注意到這件事,看來紫玉鐲的事要趕緊收尾了。真是奇怪,雖說紫玉鐲的事是我有意拖延,但最近柳茹身邊的事不少,爲什麼她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呢?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還有她身邊那個小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