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凌空飛來的竟是一條長鞭,觸到手臂時瞬間抽裂了衣袖,在肌膚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李琦痛得身子一顫,緊咬牙關纔沒有痛呼出聲,只覺得自己手臂上火辣辣的一片,竟似是被烈焰灼傷了一般。
“你沒事吧?”紫芝忙拉過他的手臂察看傷勢,輕輕掀開被鞭子打裂的衣袖時,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再開口時聲音中都已帶了一絲哭音,“天哪,這……這可如何是好?你等着,我趕快叫人去請太醫。”
李琦不願讓她爲自己擔心,忍着疼淡淡一笑,說:“沒事。一點小傷,不用這麼大驚小怪的吧?”
“那怎麼行?”紫芝知道他是在逞強,一個長於深宮養尊處優的皇子,自幼又深受父母寵愛,只怕一輩子都不曾受過這等苦楚吧?而這種疼,她是經歷過的……想到此處,紫芝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向四下裡看了看,見大總管馬紹嵇正帶着幾名內侍從不遠處經過,忙招手喚他們過來。
馬紹嵇一向不喜歡這位有專房之寵的裴孺人,卻也不敢明裡得罪,撇着嘴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這才慢吞吞地挪着步子過來。待走到近前時,他才發現盛王受了傷,問明緣由後,一時驚得聲音都微微發顫,冷着臉對身後的幾名內侍喝道:“還愣着幹什麼?快,去請太醫!”又俯身撿起地上的那條鞭子,皺眉厲聲,“這東西是哪兒來的?還不快去把那犯上的奴才給我抓出來?”
內侍們一時也都嚇得呆了,此時方纔醒過神來,慌忙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押來一個身材發福的老婦人,後面還跟着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這小丫頭身形纖瘦,身上穿着一套肥大得有些不合身的青色細布衣裙,仔細看去眉眼卻甚是清秀。而那老婦人頭髮斑白,滿臉橫肉,生得一副刁鑽相,一邊走一邊用破鑼般的嗓子嘶聲叫喊着:“冤枉,奴婢冤枉啊……幾位小哥兒,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
“閉嘴!”內侍厲喝一聲,又回頭去問後面跟着的那個小丫頭,“馬總管手裡的那條鞭子,是你們嬤嬤的嗎?”
小丫頭哪裡見過這等陣勢,一時嚇得頭都不敢擡,只慌忙瞥了一眼,便怯生生地答道:“是。”
“那就沒錯了。”內侍鬆了口氣,將那老婦人向前一推按跪在地上,躬身回道,“殿下,人找到了,是府裡的一個老嬤嬤,在後宅負責管幾個粗使丫鬟的。”
李琦不悅地瞥了那老婦人一眼,冷冷道:“如今這府裡真是住不得了,一個下人都敢爬到本王頭上來了?”
“殿下,奴婢冤枉啊!奴婢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殿下有一丁點兒的不敬。”那老婦人嚇得叩頭如搗蒜,一把扯過跪在身後的那個小丫頭,顫聲解釋道,“殿下,是這個丫頭不服管教,奴婢一時氣急了,就打了她幾下。這丫頭倔得很,竟和奴婢撕扯起來,奴婢一時失了手,沒拿住鞭子……”
“行了行了。”李琦厭煩地擺了擺手,又對馬紹嵇說,“我不耐煩聽她聒噪,該打該罰,你自己看着辦吧。反正管教下人是你的職責,如有再犯,我便拿你一併治罪。”
見盛王大有嚴懲之意,馬紹嵇不敢怠慢,立即命內侍把這一老一小兩個人拖下去,下令道:“這老婦人以下犯上,衝撞了殿下,杖責三十以示懲誡。這小婢既然不服管教,也應重罰,念其年紀尚幼,只打她十板子也就是了。”
“殿下饒命啊!奴婢知錯了,以後再不敢犯了……”老婦人頓時嚎啕大哭,見盛王毫不理會她的哀求,惶恐間又膝行幾步上前扯住紫芝的裙角。她只是個不入流的低等僕婦,平日裡很少有機會能見到有身份的內眷,不過,卻也能猜得出眼前這位應該就是最得寵的裴孺人,於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擡頭祈求:“孺人娘子,求您發發慈悲可憐可憐奴婢吧!奴婢年紀大了,實在經不起那杖子啊……”
紫芝憐她年老,也覺得這樣的懲罰對於一個老人來說似乎真的有些太重了,才欲開口說情,然而待看清這老婦人枯黃乾癟的面孔時,心裡便是一跳,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你是……掖庭局的曹嬤嬤?”
曹氏卻沒有認出她來,討好地叩了個頭,立刻諂笑着和她攀起了交情:“奴婢曹氏,以前的確在掖庭局做過管事嬤嬤,手底下管着百十個浣衣宮女,盛王殿下出宮建府後,奴婢便被調到這裡來了。奴婢聽說裴娘子以前也是宮裡的人,不想竟認得奴婢,哎呦,這真是奴婢的福氣啊。”
多年不見,那副阿諛諂媚的嘴臉沒有絲毫改變。
“何止是認識?”紫芝咬了咬牙,強抑住眼眶中漸涌的淚水,一想到當年在掖庭局日日受她打罵,聲音都變得凌厲起來,“曹嬤嬤,你不認識我了?我叫裴紫芝,當年你手底下那百十個浣衣宮女裡,就有我一個!”
李琦有些詫異地看着情緒激動的紫芝,無言地握住她的手,彷彿是想讓她冷靜下來。那小丫頭一直在旁邊默默跪着,聽到“裴紫芝”三個字時,忽然大着膽子擡頭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明亮的光芒閃爍。
紫芝卻並未察覺,看着曹氏那張佈滿皺紋的老臉,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指着那小丫頭繼續忿忿地說:“這麼小的孩子就離開親人爲奴爲婢,已經夠可憐的了。她犯了什麼滔天大錯,你竟要用鞭子打她?”
“你……”曹氏驚得說不出話來,仍是死死地拽着紫芝的裙角,怔了半晌,方纔想起當年掖庭局裡似乎是有一個叫“紫芝”的小丫頭,嬌怯怯的不太會幹活,總是受她責打。只是,短短几年的工夫,一個卑賤的浣衣婢怎麼就搖身一變成了盛王最寵愛的側室?
內侍們見曹氏舉止無禮,忙上前將她拖走。李琦看着曹氏一路哀嚎的背影,厭惡地蹙了蹙眉,又對馬紹嵇追加了一句:“阿紹,那個姓曹的老婦人,杖責之後你趕快給我逐出府去,以後別讓我和裴娘子再看見她。”
“是。”馬紹嵇答應了一句,忙又吩咐內侍把那小丫頭也一起帶下去處置。
小丫頭垂首跪在地上,一見兩名內侍凶神惡煞地要來抓她,心裡害怕,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向後躲閃,用帶着鞭痕的小手抹了抹眼淚,努力定了定神,終於鼓足勇氣爭辯道:“殿下,這不公平!剛纔是曹嬤嬤的鞭子傷了您,又不是我的錯,你們憑什麼要懲罰我?”
“哦?不公平?”李琦本已和紫芝轉身離開,一聽這話竟又忽然起了興致,不禁停下腳步,回頭微笑着問她,“小丫頭,你這麼說可是在指責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