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娘一見到了秦大人,忙低頭行禮,問了好,秦大人見了我,卻是嚇了好大一跳,一個踉蹌,險些坐在地上,好在身邊的小廝伶俐,及時的扶住了秦大人,秦大人站定了,周身仍是篩糠似的發着抖,一雙丹鳳眼驚疑不定的望着我。
子青夫人自然也察覺出來有異,忙道:“相公,你這是怎地了?可是身子不適麼?”
“不……哦,是,大概這幾日公務繁忙,熬了夜,一進了屋裡,卻覺得兩眼一抹黑……”秦大人勉強笑道:“不知這位,這兩位是……”
子青夫人笑吟吟的答道:“這是我故門之中的姐姐,這是姐姐的孩子,別看她人小,可是紫玉釵街上出了名的龍神使者呢!能耐大的很,上次咱們家那件事情,還是我請了她來幫忙的,你別說,龍神爺還當真靈驗,之後不是便風平浪靜了麼!說起來,還不曾謝謝她,改日帶着我,往龍神祠去酬神可好?學的讓丫鬟家丁,俱準備準備……”
在子青夫人的絮叨聲中,秦大人的面色當真是越發的變化多端,但是我察言觀色,他自然是不想我將事情說出來了,我便謹慎的低下頭去,只做不識得的樣子,偷眼望過去,這秦大人方纔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不多時,娘便告辭要走,秦大人忙要親自送我們,娘趕忙告罪說受不起,那秦大人方纔咬牙道:“這個麼,本官想與龍神使者打聽打聽關於酬神的事情,您方纔也聽見了,子青她說的話,好好吩咐下去。”
娘羨慕的點點頭,朝着子青夫人投去了曖昧不明的眼色,子青夫人掌不住幸福的笑了。
那秦大人引着我到說話旁人聽不見的地方,低聲道:“龍神使者,這件事情,你定然是心知肚曉的,我們該怎麼辦,這個孩子生下來的話……”
“生下來,便是一家人了。”我定定的望着秦大人,道:“龍神爺說,萬事順其自然,如若不然,只怕不吉。”
“不吉……”秦大人沉吟了一下,試探着問道:“敢問龍神使者,還能讓不才見到龍神爺麼?不才還想着……”
我搖搖頭,道:“不瞞秦大人說,上次的事情,我也追問過龍神爺,可是龍神爺一副不願意提起的神色,我也沒敢細問,龍神爺那意思,教您好自爲之。我知道這件事情上,你實實也沒有錯。那梨花姑娘也是過於偏激了些,但是輪迴因果,往往便是如此無頭無序,秦大人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您說呢?有些事情,還是假裝不知道,更輕鬆些。”
秦大人低頭想了想,方纔道:“龍神使者說的是,不才會細細琢磨的……”
“祝秦大人閤家歡樂,萬事如意。”我說了不合時宜的場面話,便與娘一道回去了。
娘問我道:“你瞧見沒有,那才叫做一個伉儷情深,荸薺秦大人來,你爹簡直不值一提,只有你,當你爹是個難得的。”飼養惡犬
我苦笑道:“娘,您這分明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嘖,你這死丫頭,誰把你生下來的?”娘佯怒道:“你說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胳膊肘往外拐,便是你不孝!”
“甚麼外啊外的,爹也不是外人啊……”
“少來貧嘴!橫豎你不是你爹生的!”
“是……是……”
也不知道,這次梨花姑娘託生的,是小姐還是公子。不論如何,能陪伴秦大人一生一世這個夢想,算是實現了,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紅多出來的那個。
街邊的樹葉子一夕之間,彷彿都掉光了,風也吹的露在外面的肌膚刺痛起來,天乾物燥,該用些溫潤滋補的東西。爹想了想,卻想出了一道八寶蒸南瓜來。
這個世道,甚麼都是貴的,南瓜倒是虧了家中隨意栽種了些個,一個個生的有磨芝麻的小磨盤般大,金黃燦燦,十分飽滿。
南瓜耐儲存,而且越放越甜,在午後的日頭下曬個幾天,更是好吃。將碩大的南瓜洗淨了切開,挖出了裡面的瓤,還可以清理乾淨,曬乾了嗑瓜子兒吃,噴香酥脆,比葵花籽倒是還要香的。紅澄澄的南瓜則切成雞蛋大小的塊兒,再選了應景的酸梨也切塊兒,曬好了的大棗乾兒剖兩半兒,脆甜的蘋果,剝了皮的葡萄,風乾了的杏脯,紅彤彤的山楂,撒上桂花蜜露,擱在大瓷盆裡,撒上適量的冰糖,在籠屜之中蒸熟了,幾樣東西合在一起,便會散發出一股意想不到的甜香來。
做法雖然簡單,滋味卻是豐富極了的,南瓜綿軟細膩,入口即化,酸梨微微還留着一點脆,不讓這鍋東西甜的發膩,蘋果吸飽了汁水,酸甜可口,山楂也軟爛了下來,成了甜滋滋的,就這樣一塊接一塊趁熱放在嘴裡,渾身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
吃光了果品,就着還有暖意的汁水喝下去,酸甜可口,回味無窮,那一股子醇香,是甚麼也比不上的。不膩人,又清透,那瓜果又都是美容養顏的,不怪老幼咸宜,都要買了趁熱喝一碗,比夏日的酸梅湯賣的還好些。
這種東西開胃解膩,哪裡能少的了龍井的那一份,我早早便裝了半盆子,擱在食盒裡,推開門,在撲面而來的晚秋風裡給龍井送過去。
龍井這幾日得了子青夫人的供奉,吃的腦滿腸肥,雖然看上去還是瘦的形銷骨立,可是滿嘴冒油,滿臉生輝,是難得的吃的過癮的樣子,這不,一進了龍神祠,那龍井翹着二郎腿,正在供桌上大口大口的嚼着雞腿,一雙修長的手油光泛泛,光可鑑人,我忙道:“龍神爺,您看怎麼樣,解膩如救火,梅菜送了好東西來。”
龍井一聞到酸酸甜甜的味道,不由得食慾大漲,給饞蟲勾着似的坐起來,一雙桃花大眼閃閃發亮:“傻狍子,今日倒是知情識趣,怎地,這是新貨色麼?”女配修仙記
“那是自然,伺候龍神爺,不敢懈怠,我爹做了好吃的,第一個拿來給龍神爺嚐鮮!”我忙將大瓷碗奉上來。
不想龍井卻皺起了眉頭,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這樣討好,必然不曾有好事等着本神,吃人家嘴軟,依本神看來,你還是快說的好。”
“這個麼……”我諂媚的堆出來一臉笑:“是有點事情,想請龍神爺相幫。”
“你看怎麼樣?”龍井對這瓜片翻了個白眼:“傻狍子知道心疼人的時候,還早着呢!”
“無情無義,無情無義!”瓜片忙溜鬚拍馬的大嚷起來。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瞪着眼睛,道:“你們這簡直有點誣賴好人,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做龍神使者,還不是爲着幫龍神爺麼!挑三揀四的,我不幹了!”
“哎呀,難得難得,傻狍子居然生氣了,這小暴脾氣,是吃了二荊條了?”龍井將手揣在袖子裡,看熱鬧不怕火大的問道:“傻狍子,你說,你究竟是來作甚的?總不能說,是來與本神與瓜片打茶圍的罷?看你這樣子,倒是有趣的很。快說快說!”
我輕咳一聲,說道:“龍神爺,這件事情,也不是梅菜要求您,委實是因着,是鄰居家的事情。”
“本神猜猜……”龍井不懷好意的眯縫起了桃花大眼,道:“準定是鄰居相求,你爲了面子,所以拍着胸脯打包票,說是必定哎求本神相幫的罷?”
我吃了一驚,龍井這副“早就一眼將你看穿”的表情委實讓我無話可說:“這個麼……龍神爺果然是神通廣大,甚麼雞毛蒜皮也瞞不過龍神爺的法眼……”
“少來溜鬚拍馬,”龍井很吃這一套,偏偏卻還是願意裝出一副不吃這一套的模樣來,趾高氣揚的問道:“傻狍子,你家鄰人何事尋你啊?難不成,是家宅不寧麼?”
“正是啊!”我連連點頭,道:“雖然目前說不好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卻是鬧騰的家宅不寧,一家子人沸反盈天的,這不是才託了我,煩龍神爺相幫。”
“家事?”龍井蹙起了硬聽的眉頭:“怎地,現如今,連家長裡短的事情也來尋本神操心?難不是,是教本神給嫂子小姑惡婆婆評理看看誰是誰非?本神說先說於你,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情,本神不想管,你也休要自己去討嫌,今日撕破臉皮,明日還是一家人,你一個外人,八成便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斷然得不來好。”說着一雙修長的手趕蒼蠅似的把我往外轟:“去去去,東西留下,你走吧,只說龍神爺心裡有數就是了。”
“誒?”我忙道:“龍神爺,事情梅菜還不曾說,您也莫要把事情釘死了啊!卻是家事,可是家事之中,還藏着異事,龍神爺只當聽茶餘飯後的故事,梅菜講了,與您就着八寶南瓜吃,可好?”馭蛇:誤惹妖孽王爺
龍井掂量了掂量,方纔道:“你只管說吧!說不說是你的事,管不管,那是本神的事,明白麼?”
我連連點頭,道:“明白,明白!”便清清嗓子,開始轉述起來:“這件事情,便是發生在我們點心鋪子鄰家,一個首飾鋪子的事情。那個首飾鋪子名喚明淨堂,現如今是第二代了,是以前掌櫃的獨生兒子,自小很照顧我,姓齊,名喚齊紓,現如今大概不過二十五六,人是很能幹的,這個首飾鋪子,經營的也算是風生水起。
齊家的兩位老人現下里已然不在人世了,是齊家哥哥嫂子獨力經營,鋪子雖說不大,買賣卻是逐漸的興隆起來,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倒是也衣食無憂,本來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偏生近來,卻給一件事情給打破了。”
“哦?”龍井一面大口大口的吃着軟糯香甜的南瓜,一面好奇的說道:“怎地,出了什麼事?”
我便接着說道:“是,一夕之間,一個女子突然上門,來認親,說自己是齊家哥哥的親生妹子。”
“認親?”龍井狐疑的說道:“你方纔不是才說了,那個叫齊紓的,是獨生兒子麼?哪裡又跑來妹子?難不成,是那老兩口子的墳裡爬出來的?”
“龍神爺說話當真是……”我答道:“其實,聽宗親們一說,這齊家確實是在齊家哥哥下面有過一個女兒的,但是有一年,那個女兒五歲的時候,生了肺病,着實是救不得,便照着他們家的規矩,將那女兒擱在小木盆裡,順着胭脂河水葬了。”
“哦?紫玉釵街的那個風俗,本神也知道,”龍井眨眨眼睛,道:“好像是說怕孩子太小,不識得輪迴的路,成了孤魂野鬼,而世間河川,都是與冥間的忘川交匯,所以水葬了,讓水帶着孩子入了六道輪迴?”
我忙點點頭,道:“龍神爺說得不錯,便是這樣的傳說。”
龍井一邊稀里呼嚕的喝着甜甜的湯汁,一面答道:“無稽之談,你們這些凡人,甚麼也不知道,胡謅的本事倒是大的很,若是那輪迴之路不容易尋得,世間上豈不是到處都是孤魂野鬼?簡直是可笑,可笑……”說着噗噗吐出了一塊南瓜皮來,瓜片早饞的要命,忙上前啄食剩下的南瓜肉,口裡還直嚷着:“香香甜甜軟軟!香香甜甜軟軟!”
我只得答道:“凡人自然是及不上龍神爺聰慧了,龍神爺隨遇而安,也不要多過計較。”
龍井咂咂舌,道:“若是認真計較,只怕要累死本神,你且接着說吧!”
我忙點點頭,繼續說道:“喪事的時候,親戚們都是親眼看着那小木盆順流直下,飄得遠了,是以對這個突然上門的女子,十分疑心。但是那個女子說,實際上,她是漂流而下的時候,碰到了一位正在行水路的神醫,那神醫卻發覺,她尚且有一口氣在,便將她給施加了鍼灸,竭盡全力,居然有迴天之術,硬是把她從生死交關的時候給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