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慧一直跟隨着顧長河體驗了三天,隨着一分多鐘十幾萬收入的光芒退去,魏慧越來越覺自己報道的主人公沒什麼好寫的,甚至不知道下筆該寫什麼,以及從何寫起。
如果讓魏慧評價一下顧長河的生活,魏慧只能用無聊來形容,如果非要加上個形容詞的話,魏慧覺得用極度無聊來形容,是相當精確的。
想到了這裡,魏慧擡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指計指到了三點半,都不用翻自己的本子,魏慧知道在這個時間,顧長河只會幹一個事情,那就是窩在牀上睡覺。
而再過半小時,當時間指到了四點的時候,顧長河就會在鬧鐘響起的第一聲中,從牀上爬起來,稍微吃一丁點兒東西之後,不是繞着周圍的林地和其他的練馬師一樣慢跑,就是進入健身房消耗自己今天吃進肚裡的‘所謂’脂肪。
有比賽的時候,顧長河這些人的晚飯準時會在八點開始,十分鐘後結束。同常就是白麪包,蘇打餅,蔬菜和少量雞肉,至於油炸高脂食品這些人是不會碰的,甚至連花生米都不在他們的食譜上。
整整三天,每一餐吃的都沒有魏慧的拳頭大,看起來吃的比雞多不了多少。這種生活讓魏慧一想起來心底就有點兒發毛。
沒有比賽的時候,晚飯會準時在六點,幾乎所有的練馬師都幾乎控制在同一時間,精準到了可以用分鐘來計算。
吃完了晚飯之後這些人又到了健身房,一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之後,有些騎師們會選擇去酒吧,只不過顧長河卻極少去酒吧,更多的是留在宿舍觀看揣摩比賽的錄相。所以魏慧一直也就沒有機會去一下聞名的騎師酒吧。
不過這樣的機會馬上就要來了,因爲今天晚上,顧長河會請自己的騎師班的同學一起去酒吧,慶賀上次的冠軍。
睡覺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在十點鐘和十點半之間,幾乎所有的騎手都會準時的上牀睡覺,夜生活什麼的似乎與這幫人無緣。
這就是騎師們的一天,從一天可以看到一個月,從一個月可以看到一年,幾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下來,每一天就會像這樣精準的如同機械零件一樣生活。
原本魏慧覺得記者的工作壓力很大,每天忙的跟狗一樣,但是現在每次想起了自己的職業,魏慧覺得沒由來的一種幸福感傳遍了全身。
每次看到顧長河的時候,魏慧都能覺得自己的內心在告訴自己:老魏!就生活來講,你比顧長河活的有趣多了!
即使是顧長河這邊一秒鐘下來賺足了自己兩三年的工資,魏慧也覺得自己比這個十八歲的孩子要幸福的多,至少可以想吃什麼好吃的就吃什麼好吃的,如果每天不是白麪包就是蘇打餅,配的不是咖啡就是白水,那魏慧覺得自己寧願抹了脖子,自己把自己給幹掉。
死有時也是一種解脫,魏慧覺得自己有點兒領會到了。
在內心深處,魏慧希望這個叫顧長河的身上能發現那種澎湃的激情,那種可以寫的東西,甚至希望顧長河的生活可悲一點兒,最好到爹死娘改嫁之類的,以前越悲慘才能更加趁托出現在的成功來的多不易,催淚的老套路,報告會的標準格式,別說大****,只要是活在地球上的人大多數都喜歡看這個。
聽故事,聽改變命運的故事!這就像是人類內心中最爲敏感的開關,只要觸碰到就能起作用,百試不爽!
可惜的是魏慧知道顧長河家裡困難,但是問了幾次顧長河都沒有提,只說了乾巴巴的一句話,是困難,不過現在好了!除了這個就不再深說下去了。
作爲記者魏慧知道顧長河不願提這個事情,很識相的沒有繼續問下去。
翻着手上的本子,魏慧看着自己幾天下記下的東西,一邊轉着筆一邊組織着自己要寫的稿子。
想了一會兒攤開了筆,開始寫綱要,寫了幾十一百字就覺得不滿意,把稿紙揉了揉扔進了廢紙簍裡。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像是魏慧腦子裡預演的一樣,四點過十分,顧長河過來叫魏慧一起去健身房,六點鐘一起吃晚飯,休息二十分鐘後又是健身房,而七點鐘準點,顧長河帶着魏慧去鎮上的騎師酒吧。
一分鐘賺十萬的小子現在還沒有四個輪子的車,只有一輛嶄新的黑色永久牌自行車,而魏慧的座位就是車後座,兩人一輛自行車就這麼出了練馬場,在練馬場的門口等了大約十分鐘,二三十號十八九歲的小夥子就聚齊了。
整個隊伍看起來還挺整齊的,沒一個超過一米七的個頭,一水兒身高在平均線以下,一米六五左右!讓魏慧覺得自己這身高在這羣人中都有了自信。
騎師酒吧沒有魏慧想的那樣玄乎,跟普通的酒吧沒什麼大區別,要說是小區別的話到是有一點兒,往長吧檯上一坐,魏慧就發現整個吧檯沒有任何的小食,一般酒吧都有個小籃子,裡面放着蠶豆啊,花生米什麼的,這裡根本沒有。
還有就是酒吧裡一擡頭就能看到海報,幾乎都是冠軍騎師的,並不多,僅用六張,而顧長河就是其中的一位,剩下的五人清一色老外!
“顧,稀客啊!”酒吧的夥計居然是個老外,操着一口怪異的中文,很中國式的和這幫子人打起了招呼。
這個時候酒吧的人不少,已經有二十多位客人,不知道是不是都是騎師,但是魏慧發現這些人的個頭都不高。
原本的客人加上原來的客人,頓時讓小酒吧看起來坐的滿當當的!
“我來一瓶啤酒”顧長河對着人家笑了笑就擡手示意說道,說完轉頭對着他的同學大氣的說道:“想喝什麼想吃什麼自己點!”。
聽了顧長河這話,魏慧沒由來的想笑,覺得顧長河這話說的豪氣,但是卻是僞命題,一幫子騎師每頓就吃這麼一丟丟。突然間魏慧覺得估計請騎師吃飯估計是目前自己見過最能擺譜的事情,請一百人按着自己的瞭解都吃不了十個菜。
果然如魏慧所料的那樣,一坐下來的衆人紛紛說道:“一瓶啤酒!”
“一瓶啤酒!”
就這麼着,幾十號人每人手中一瓶啤酒。
魏慧喝了一口之後,第二口就喝不下去了,因爲這啤酒根本就沒什麼啤酒味兒,用粗話說就是淡出鳥了。
“怎麼了?”顧長河看到了魏慧的臉上的表情問道。
魏慧直接說道:“這什麼酒吧,這麼淡!”。
“那這麼吧,你喝威士忌,這東西這幫老外們常喝!我們來就只喝啤酒”說完顧長河就示意酒保給魏慧來了一杯威士忌。
自己則是拿過了魏慧面前的啤酒,然後把自己面前還沒有乾的那一瓶推到了酒保面前:“這瓶退了!”。
在魏慧目瞪口呆中自顧自的喝起了,魏慧剛喝過的酒。
“我喝過了!”魏慧說道。
“沒關係,十二塊一瓶呢,不喝浪費了”顧長河淡然的一邊說着一邊握着瓶子說道。
魏慧望着顧長河一時間不好說什麼,喝了一口酒,對着酒保說道:“有配酒的小食麼?”。
“水果可以麼?”酒保問道。
水果配威士忌?魏慧覺得有點兒傻眼,於是說道:“有沒有什麼乾果之類的”。
酒保聳了聳肩:“沒有!”。
“花生米!”
“沒有”
…………
一連問了好幾個,酒保的回答都是沒有,差點兒讓魏慧學着蠟筆小新的口氣說上一句:什麼都沒有你還敢開店!
最終魏慧接受了酒保的解釋,這裡是騎師酒吧,乾果之類的東西這裡是沒有的,因爲騎師根本不會碰這些東西。
結果騎師酒吧之行,也讓內心充滿期盼着發現騎師不一樣精彩生活的魏慧失望不己!
在魏慧看來,騎師們的生活簡直是生不如死!回到了練馬房的宿舍,魏慧蹲在自己的房間想着明天自己的採訪就要結束,自己也就要離開這裡回報社去,心中一個非常想問的問題跳了出來,實在忍不住了,於是走到了顧長河的門口敲着門。
“誰啊!”
“我!”
然後就聽到很快門吱呀一聲開了!
顧長河打開了門,隔着外面的沙門,奇怪的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事?”。
“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能進去聊麼?”魏慧說道。
“那進來吧!”顧長河也沒有關門,示意魏慧進來。
“什麼問題?”顧長河示意魏慧坐下來,很有禮貌的幫她倒了杯水。
魏慧看着顧長河桌上的破電腦,現在老顯示器上正放着國外的一場賽馬比賽,一看就知道他的研究國外騎師的比賽錄相,證明就是桌上還有打開的本子,上面有着顧長河那不甚好看的字跡。
“你爲什麼會喜歡騎師這麼無聊的職業?”魏慧問道。
顧長河被問的一愣,張口反問道:“誰告訴你我喜歡這個職業了?”。
“你不喜歡?”魏慧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不喜歡你還這麼投入?
顧長河搖了搖頭:“不喜歡,很不喜歡!”。
“爲什麼?”
“我想吃紅燒肉,抱着吃,躺着吃,想怎麼吃怎麼吃!”
“爲什麼不吃?”
“我不能吃!”顧長河神色淡然的正色說道。
“十萬塊可以做點兒小生意了,爲什麼不拿着十萬塊去幹點兒自己喜歡的事情”魏慧覺得這點兒可挖,立刻說道。
顧長河說道:“我只有高中畢業,學歷不高,而我的性格也不適合做生意。現在就我目前能想到的,可以養家的職業中,騎師是最好的!所以我幹騎師,不是因爲我喜歡,而是憑着它賺的錢可以給我的家人很好的生活!”。
魏慧說道:“每天都吃不飽,你就不厭煩?”。
顧長河回道:“我的老師在第一堂課,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作爲一個騎師,當你吃飽的時候,就意味着你的家人將吃不飽了”。
說到了這裡因爲晚上喝了點酒的緣故,顧長河明顯的要比平時話多:“你有沒有體會過吃不飽的時候?不是一頓兩頓,而是長時間,甚至一連兩個月?”。
沒有等着魏慧回答,顧長河自己接口說道:“我體會過!初中的時候開始,幾乎能省錢的地方都省,包括吃飯!因爲我省下來哪怕是一分,那我的家也就輕鬆這一分!我做騎師很偶然,這裡一個月五百還包吃住我就來了,學習了半個月時間,我知道居然除了在電視中,一個職業能賺這麼多錢的,一場下來能有十萬甚至是二十萬收入,所以我下定決心要成爲一場比賽賺幾十萬的人,沒什麼理想,也談不上喜歡我的職業,對我來說幹騎師很簡單,能拿到足夠讓我家人過好生活的錢,僅此而以!”
“這種生活挺痛苦的!我估計一週下來都受不了”魏慧頓了頓來了這麼一句。
顧長河笑道:“你覺得你吃不了,是生活沒有把你逼到這份上,老話說的人沒有吃不了的苦,但是有享不了的福。而且當你習慣了之後,也就覺得沒什麼了”。
魏慧聽了這話突然問就愣住了,雖說有了自己想要的故事,但是沒由來的心底有點兒發酸,十八九歲的年紀!而現在自己都二十八了,對於家這個字,還不如一個半大的孩子。
“那你覺得現在全家人一起幸福了?”。
魏慧知道在這一刻,自己想聽到顧長河說出兩個字:幸福!就夠了!
而顧長河卻說道:“我最幸福的時刻是把十萬塊存摺交到我媽手裡的那一刻!”。
“爲什麼?”
“很簡單!我賺錢了!”。
這一刻魏慧覺得自己臊紅了臉。
一陣長長的沉默過後,魏慧才離開了顧長河的宿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的時候,先是少有的給自己的父母打了個電話,然後才伏案寫下了報道的標題:一分鐘賺十萬的職業――責任與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