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傳 · 悲劇

這是延儷宮。延儷宮中,除了常常在座的順貴妃以及蘭答應加上皇帝,皇帝身邊還依偎着一個邀請來的韓常在,更加罕見的是,除了個別身體有恙,大部分妃嬪都在場。若是平常時,青蓮多半會裝病,可是這次穿戴整齊赴了會。順貴妃安排這場會的名義是:邀請衆妃嬪在延儷宮對身懷龍胎的韓常在進行祝賀與嘮嗑。

順貴妃與衆人親熱地開了場。時而誇誇貞貴人學習做針線賢良淑德,又談談莊妃的兒子繼譽,又滿是驕傲地聊聊太子繼登。不過,大部分內容還是在韓常在身上。順貴妃還跟皇帝微笑地召開一個小會,就是韓常在的兒子生出來了,應該如何命名。一時間就沸騰起來,順貴妃那幾個黨羽特別積極,在不斷推敲。

時間一點點流逝了。青蓮表面上帶着光鮮亮麗的笑容,安然恬靜地坐在那裡,可是內心卻不斷打鼓。無疑,順貴妃是在等待一個時機,等到所有人的情志都被調動起來,所有人的心都被那個母親腹中的小寶寶環繞,這時候她就可以亮出自己的刀了。青蓮打了一個寒噤——今天恐怕就是韓常在的忌日了。

果然如此,等到幾乎,就連平時那幾個比較冷淡的妃嬪都對韓常在腹中龍胎熱烈起來,更別說皇帝,高興得滿臉通紅。就在這時,忽然一個宮女走了出來,叩頭拜見:“請恕打攪了娘娘們與皇上的興致,由於我們小主有孕,還請皇上與娘娘們讓奴婢把羅太醫喚來診脈。”

“這是芊芸嗎?”順貴妃微笑地問,而宮女也點點頭,答:“是。”順貴妃花枝招展地一展袖子,然後親熱地對韓常在說:“就不用麻煩羅太醫了,皇上,臣妾延儷宮離內務府不遠,不必那麼遠請羅太醫來,不如就近叫幾個太醫來便是了。”

“貴妃說的對。”皇帝對韓常在點頭眯眼笑。韓常在也猶豫了一下,同意了。不一會兒,就有一個明顯比羅太醫老得多,滿臉鬚髮的老太醫進了延儷宮。

青蓮密切地注視這一切。老太醫提了提韓常在的袖子,然後把那滿是皺紋的手摁在韓常在的脈絡上面,靜靜地聽着。恍然,他的神情變得嚴肅,臉色變得焦黃,眼珠子快要蹦了出來,顯出一副驚訝而又恐懼的模樣。青蓮吞了口口水,她看了看順貴妃,果然,她臉上關切的神情越來越虛僞,陰惡的喜悅卻越來越明顯。青蓮恐懼地想:韓常在的末日來了。

“報告皇上。”老太醫良久收好了,一臉嚴肅,顫顫巍巍地拜跪:“依老臣所見,常在並未懷孕。”

頓時,延儷宮的氣氛彷彿凝結了,簡直下到了零下三千六百七十八度。這寒若冰霜的沉默啊。青蓮閉着眼睛,一臉凝重,她於心不忍看到韓常在的毀滅,但是這不是命運的必然嗎?韓常在張大了嘴巴,好一會兒,她的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也不顧什麼,拎着衣裙猛地跪在皇上面前,嗚咽地號哭道:“皇上,嬪妾冤枉啊!”

皇帝猛然一推韓常在,韓常在立刻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抽泣着。皇帝迅猛地站起來,此刻,他的八字鬍被憤怒弄得發抖,他一條縫一般的眼睛中射出的極度氣憤的光芒彷彿能殺人的,讓韓常在渾身發抖。皇帝黑黃的臉色變得更加黑黃,他拍着桌子站起來大罵:“朕以爲你賢良,不想你竟然爲了寵幸假裝懷孕。。竟然敢如此放肆!你還是王法爲何物!你如此譁取朕的寵幸,朕還能饒了你?”皇帝氣得不行,跌倒在了龍椅上。順貴妃立刻帶着慌慌的神態上前扶住皇帝,之後也回過頭來也在罵韓常在:

“韓常在,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欺君瞞上,罪大惡極!本宮,以及各宮妃嬪還以爲你能夠爲皇上傳宗接代,都對你那麼好,沒想到,是你故意設置的騙局!你如此所作所爲,豈不是辜負了皇上,辜負了本宮,辜負了各宮娘娘?!”

“皇上,貴妃娘娘......”

順貴妃停止了惡罵,瞪着發出那個顫抖的弱弱聲音的女子。韓常在伏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哭泣着說:“嬪——嬪妾自知死罪,可是還想跟皇上與娘娘澄清。嬪妾不知此事,但是是羅太醫信誓旦旦告訴嬪妾嬪妾身懷龍胎,嬪妾也是一時被誤導了,才如此。嬪妾還想請皇上與娘娘像他問個清楚!”

“好,你要清楚,本宮給你。”順貴妃狡黠的微笑浮露在臉上,儘管隱隱約約被僞裝的氣憤模糊了。她立即傳令把羅太醫召來延儷宮。之後,又帶着蘭答應與皇帝好言好語地勸解,帶着格外的姿色纏繞在皇帝身邊,使皇帝的心情好受了一些。但是,等到羅太醫來,他又氣得不行。

“你!”皇帝站起來,指着羅太醫的鼻子想要破口大罵,可是又罵不出一句來。

“敢問皇上有何事責罵微臣,微臣認錯認個明白便是了。”羅太醫慌慌地連連磕頭。

“羅太醫,”這時候,順貴妃一臉高傲,冷漠以及得意站了出來,她厲聲喝道,“你就算醫術再差,也不必連一個婦女懷孕有否都看不出來吧?你也真是個糊塗!”她頓了頓,然後罵聲越來越尖利,“你如此欺君瞞上,害得你們小主如今這個地步,你自己說,該不該千刀萬剮?!”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羅太醫的臉色越來越白,如同秋風中瑟瑟發抖的一張白紙,他立刻急得流出眼淚,在地上啜泣着叩頭請罪。

“羅太醫,我也不是無情,我跟你說清楚。”這時,順貴妃後面的蘭答應甩甩袖子,帶着一臉嬌美的笑容走了出來,“你呀,如果坦白從寬,就可以饒你一條小命,但若還執迷不悟——可就別怪我們不手下留情了......”這嫵媚的笑容背後彷彿使千萬把利劍。羅太醫顫動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微臣罪該萬死啊。”羅太醫聲音發抖着,然後連連磕頭,“微臣不該欺君瞞上,微臣是爲一時富貴鬼迷心竅了啊。不敢瞞皇上,娘娘,微臣所行一切,都是受——”說着,蒼白顫動的手指着伏在地上,眼睛腫得像桃花一般的韓常在,“是韓常在,她指使我說她懷孕,以錢財來勸說,微臣也是糊塗了,就幹出如此十惡不赦之事......”

還未等羅太醫控訴完,頓時,一個豐腴的少女拍案而起,她怒吼道:“羅太醫,你原來醫術不精還有赦免的餘地,可是你現在才叫真正的欺君瞞上,滿口謊言,真正的罪大惡極!”暖常在憤怒的眼睛噴着一條條火蛇,她真正被這個沒有廉恥所顧忌的人驚異到了。她親自知道自己的韓妹妹是真的被他所矇騙,可是他竟然還說是被她所指使?凡是明白真相的人都會被氣得發抖,可是明白真相的又有幾個呢?很快,玲嬪幽幽地站起來,望着暖常在說:

“暖常在,誰不知道你與韓常在關係好?不過如此陰險之人,你被她矇蔽了也是正常,並不怪罪你。可是你不要再執迷不悟,打斷皇上與娘娘調查真相,昭之天下了。爲惡人申辯,儘管你無辜,恐怕也難以脫身啊。”她狡猾地,慢吞吞地吐出這些話。

暖常在一時間被噎得啞口無言,她本身不善言談,口舌笨拙,如今被玲嬪如此狠狠地反擊,也是反駁也反駁不上來,只好迷惘地坐了下去,不吱聲了。此刻,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同情,可憐韓常在了。順貴妃站起來,對皇帝開了口:

“皇上,韓常在詭計多端,不知廉恥,不合帝妃之標準。而羅太醫也是由韓常在指使,還有諸多宮女以及其他妃嬪,都是被韓常在所矇蔽,這些事都是韓常在一人所爲,不應株連,而壞了皇上您的名聲。”她行禮。

皇帝立刻把她扶了起來,然後嘆息着說:“朕如今老邁,可是連一個枕邊人都欺君瞞上,好在還是有你等人值得朕信賴,讓朕舒心啊。”他拍拍順貴妃,而順貴妃也在皇帝耳邊巧言軟語一番,讓皇帝龍顏大悅。稍微舒服了之後,皇帝的表情又凝重了,他狠狠瞪着地上的韓常在,厲聲說:

“韓常在罪大惡極,實在難忍。下詔把她削去封號,打入冷宮。”

這句話,彷彿是最嚴重的審判,尤其是最後四個字,就像錐子似的,紮在地上可憐的韓常在的心上。韓常在被人抓着,她悲慼戚地大聲號哭,不斷悽楚地叫着:“皇上,皇上!”就被拖着離開了。

“散了吧。”皇帝陰沉的命令驅散了這一場陰沉的聚會。在延儷宮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順貴妃身上,而無人關照默默的青蓮。青蓮冰雪聰明,她早就看透了這場所謂的鬧劇。韓常在,不過是順貴妃六宮專權之路的犧牲品罷了。

鋒芒畢露,果然如此啊。隱忍隱忍再隱忍,才能在腥風血雨中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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