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昇被一個腰大膀圓的士兵押着,踉踉蹌蹌地走到了地牢門口。
一個凶煞惡神的士兵站在地牢門口,憤怒地瞪了她一眼,一撇嘴,問:“這就是那個參謀?”
“正是。”押吳昇的那個士兵的嘴脣在濃密的鬍子裡簡單地動了一下。頓時,站崗士兵帶着憎惡和解氣瞥了吳昇一眼。看的出來,吳昇在這些突厥人眼前視爲他們大敗的元兇。吳昇輕蔑地哼了一聲。
站崗士兵卡嚓卡嚓打開了門。頓時,揚起了一片土塵。撲出來的土塵頓時漫天瀰漫,弄得吳昇連連咳嗽。這明顯很久沒人清潔了。
士兵惡狠狠地就把她推進了地牢,使勁鎖上了門。吳昇腿上本來就受了傷,有點瘸,如今被這麼狠狠一推,就身子一歪跌倒在地。她瞬間感到胸口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吳昇顫抖着撐起身,看見疙瘩的沙石劃破了衣服,胸口有一個血淋淋的口子。但是作爲女子的本性,她本能地怕羞地把衣服遮住胸口。不過幸好她是個將領,關押在單人牢房,沒人看見。
吳昇連連喘着氣,她感到一陣噁心。她心裡泛起了一陣陣辛酸。她也顧不得什麼,就把凹凹凸凸的石頭掃開,整理出了一塊相對平整的沙地,把頭枕在上面,蜷縮着身子。因爲自己實在是精疲力盡,馬上就進入了睡眠之中。
第二天早晨,吳昇睡得正酣,不料她身體側面一陣疼痛。吳昇朦朦朧朧睜開眼,帶着起牀氣含怒地吼道:“誰?!”
“起牀!不見有你這樣懶的懶蟲!”又是一陣疼痛。
吳昇使勁揉了揉眼睛,看見站崗士兵發怒的長臉。她才記清自己現在不是威名赫赫的吳營長,而是突厥潦倒的俘虜。吳昇含糊地答應一聲,懇求站崗士兵暫時出去。然後她立刻把衣服轉了一個圈,這樣露出的就是帶着疤痕的部分後背,自己女性的隱私暫時被遮掩住了。
吳昇把亂糟糟的頭髮順下來,也可以擋住袒露的後背。她吊着的心微微安下一點,就被押着出去服勞役了。
寬闊的沙場,吳昇被塞了一把亂糟糟的掃帚,要求把沙場清理乾淨。吳昇有苦不能言,像吃了黃連的啞巴一樣默默地任勞任怨地工作。這是她雄偉的一生第一次浮現這樣的念頭:隨命運漂泊,認命吧!吳昇內心的痛苦猶如一個擁有悲苦命運的美麗的深閨少女,但她從未往這一邊想。戰場的廝殺已經讓她的內心變得寒冷鐵血,完全男人化了,絲毫不存女性的溫柔。她所言的命運只是這種恥辱的生活,她想活,她渴望生命,可是太陽的酷熱,士兵的逼迫讓她逐漸感到絕望——她不是沒有臆想到這些,可是殘酷的事實更令她傷痛。吳昇慢慢想到了那個字眼——死!死亡漸漸逼近了她。一個看得尊嚴比生死還重要的、堅強了一輩子的女人依舊恐懼。吳昇知道自己事實上一敗塗地,但是她還是企圖抓住那個快要飛走的希望——活着吧——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呢?吳昇一邊想着,一邊無聊地清掃着秋的落葉。她的心隱隱地發痛,因爲她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就像這落葉一般慢慢發黃,慢慢凋零......死神的黑暗影子籠罩在這個不像女人的女人身上,她感到懼怕的戰慄......
“哇哦——”
吳昇的背碰到了一個人。她驚疑地回頭,卻聽到那個人驚喜地喚了一聲:“大哥!原來你也在這啊!”
“老弟!”吳昇終於看清了來人的面目,那竟然是胡安!胡安的模樣已經叫人認不出他了。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圓臉變得消瘦,面色像白紙一般蒼白。他見到她,天真地感到喜悅與歡喜,含着崇拜與信仰仰視着她。吳昇頓時感到內心又有了信心,她便帶着感激回望着胡安。
“你怎麼也在啊?”胡安眯着眼笑着。
“嗯。”吳昇輕輕點了頭。她不知爲何,多愁善感的情緒又上來了。她嘆息道:“我們完了。”
“什麼?”胡安張開嘴,驚訝地看着吳昇。他撓着頭帶着疑慮說:“你怎麼這樣,大哥?你這樣倒越來越像我那個唉聲嘆氣的小妹妹囉!”
吳昇抿起嘴,但沒笑出來。她含着悲憤說:“怎麼辦?我們還有什麼辦法?現在活着不都是受人凌辱,受人逼迫?活着不如死的好!”
“大哥,萬一還沒完呢?你怎麼能想到死字!”胡安天真地搖着頭。
“那你還有什麼法子?”吳昇問。
“我聽說,那個突厥將領朔木託,朔木託!他好像在籌謀什麼絕妙的進攻計劃!我們必須要讓國家知道!”胡安義憤填膺。他帶着絕對的熱忱與忠誠說出了這番話。吳昇把食指按在嘴脣上,輕輕說:“噓!你小聲點!萬一有人聽到了不好!”
胡安聽話地安靜了。
吳昇的大腦飛速運轉着,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又因爲噁心而抿緊了嘴,不過又帶着一副備受煎熬的表情,咬緊牙,大汗淋漓,面色像喝了酒一樣紅。她緊張地絞着手,忍不住輕輕喃喃道:“若不是萬不得已......若不是萬不得已......”最後,她又像下定決心似得決絕地擂着拳頭。
胡安有些懵。
吳昇帶着疲憊的微笑望着胡安,像安撫小弟弟一般說:“你不用怕......我有辦法......”
“那太好了。”胡安興奮地說。
“喂喂喂!話說夠了沒有?幹活!”一個粗啞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個士兵氣勢洶洶地跑來。吳昇和胡安趕緊拿起掃帚裝模作樣地幹起活來。
吳昇微微嘆氣,她已經想好了某個辦法,並已經決定要實行了——但若不是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這麼做。
若不是萬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