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聞言怒意更甚,竟拂袖而去,鄭夫人未見過元帝這般惱怒,惶恐不安之至。
數日後,元帝與太傅王導商議朝政,提及公主之事,王導緩緩道:“可爲公主擇一宗室子弟爲駙馬都尉,如此方不損公主清譽。”
元帝愕然片刻,與王導相對而視,兩人都憶起那年吳山舊事。元帝微微頷首:“愛卿言之有理。”
越明年,公主下嫁宗親曹統,元帝親爲表賀,恩寵極盛。
新婚之夜,滿屋子都是皇帝御賜之物,紫檀雕金鳳的拔步牙榻上垂着繁花葉茂的絳色榻罩,四角垂下尺餘長的赤紅穗子卻被黃金鉤挑起,露出月洞門內一個燙金的囍字。
駙馬都尉曹統親手揭開了五彩攢金錦緞的赤紅蓋頭,只見紅燭光影下,映着一張海濱芙面,低垂的眼眸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如輕扇的蝶翅。他歡喜而沉醉,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去,卻將日思夜想的那個人攬入懷中,低低呢喃:“阿琇,自洛陽城破,我經歷九死一生。卻只有此時,才真真覺得你在我懷裡……”
她聞言有一瞬時的僵硬,只覺脖頸直着生疼,一陣夜風吹入,房中高燒的紅燭霎時搖曳熄滅,只餘一室沉寂。
黑暗中她慢慢倚靠在他的肩上,只覺眼角有些許溼潤。
太康三年,江北忽有使者而來,卻帶來了兩具棺木。元帝又驚又疑,將使者邀至殿上,使者坦然言道:“我乃漢天王特使,屠各小丑安敢稱王,亂大晉使二帝播越。今日是來向陛下歸還懷、愍二帝梓宮。”
一時間朝臣議論紛紛,卻見那使者傲然笑道:“不止二帝梓宮。漢天王還讓臣歸還傳國玉璽與騶虞幡,這都是大晉之物,漢天王不敢久佔。”
內侍盛上玉璽與騶虞幡,元帝只看了一眼,已是心神激盪,問道:“漢天王爲何要如此?”
此時已有朝臣心生疑惑,進言道:“這玉璽也許是假的,多半是北方庶奴戲耍我大晉的伎倆,陛下不要信他。”
那使者相貌堂堂,面淨無須,他坦然道:“陛下去問清河公主,便知真假。”
元帝不敢造次,命人去請清河公主入殿。公主來到殿上,親手驗過玉璽和騶虞幡,點頭道:“確是真的。”
那使者便道:“既然陛下已收下此物,臣的使命完成,告辭了。”
元帝君臣一時錯愕,這使者來者匆忙,送了這樣一份大禮來,又不言明緣由,當真是莫名至極。
清河公主攜着小童送使者直至江畔船舫,忽然開言道:“漢天王安好?”
那使者微微一怔,對公主卻是恭敬有禮,道:“天王安好,時常記掛着公主。”
公主側了側身,彎腰還禮,低聲道:“那日鄭公子與靳先生搭救之恩,阿琇沒齒不忘。”
那使者微笑點頭,只見風帆揚起,船舫逆流而上,卻是去得遠了。
那小童望着遠去的船帆,忽然仰起小臉,輕聲問道:“姑姑,大船駛向哪裡去了?”
“那船是去洛陽的。”
“洛陽是什麼地方?”
“洛陽是姑姑出生的地方。”她微微凝澀,遠眺着江上盤旋的燕子。
“洛陽熱鬧嗎?”
“熱鬧,”她輕輕地撫着孩子的小腦袋,微笑地凝視着他清澈的雙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