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如瑄再一次出現在百里寒冰面前,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他站在百里寒冰的門外,穿着一身潔白的衣裳,手裡拿着一個小小的錦盒。
“師父。”他微笑着問:“我能進來嗎?”
如瑄這時的樣子,就像是……在他和顧紫盈成親之前的那個如瑄……
百里寒冰坐在屋裡看着他,許久都沒有眨過眼睛。
“師父?”
“啊!如瑄!”百里寒冰猛地站起來,膝頭的劍都掉在了地上。
“是我。”如瑄走進屋裡,彎腰把劍揀了起來:“師父看到我怎麼這麼吃驚?是忘了我還在冰霜城裡嗎?”
“如瑄。”百里寒冰沒有去接他遞過來的劍,而是捉住了他的手:“你總算是出來了。”
這半個月,如瑄一步也沒離開過練藥的屋子,就連日常飲食,也只許人送到院外。
“這盒裡一共是七顆,分七天服食完畢之後,你身上的毒就能清除乾淨了。”如瑄打開了手中拿着的錦盒,一股淡淡的香氣瀰漫到空氣之中:“這藥……”
“放着吧!我一會就吃。”百里寒冰接過錦盒,隨手放到了身邊的桌上。“你怎麼瘦了這麼許多?”
“現在就吃了吧!”如瑄把那錦盒又拿起來。
“如瑄,能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嗎?”百里寒冰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你怎麼……”
“師父,我想過了。”如瑄用力地握着那盒子,笑着說:“你我能夠共聚已是難得,以後……還是好好相處……”
“真的嗎?”比起終於可以解毒,百里寒冰對如瑄態度的轉變似乎更加看重:“如瑄,你能這麼想實在是太好了!”
“嗯!”如瑄低頭看着錦盒裡那些黑色的藥丸:“我也這麼覺得。”
“如瑄……”
“這藥叫做‘千花凝雪’,之所以會取這個名字,是因爲……”如瑄擡起頭,看到百里寒冰專注的表情,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因爲什麼?”
“沒什麼。”如瑄把錦盒放在了他的手裡:“記得每日要服上一顆,第一次服用可能會有些不適,之後就不會了。”
千花凝雪,白日消融……
他站起來,慢慢地走出了門去。
“如瑄。”百里寒冰喊了他一聲。
如瑄在門邊的回眸微笑,過了許多年之後,百里寒冰還是記得非常清楚。
笑容柔和,目光溫暖。就像是許多年以前的那個晚上,在寒冷冰雪中初遇之時,打動了他的那種目光和那個微笑。
如瑄走後,百里寒冰坐在屋裡,目光復雜地看着桌上錦盒。
“城主這是怎麼了?”從繡着旭日朝陽的鎦金屏風後面,慢慢地踱出一個人來:“一切都很順利不是嗎?”
“我總覺得,不太對……如瑄他……”
那人但笑不語,只是過來拿起錦盒湊在鼻翼輕嗅。百里寒冰卻是看着門外,眉頭越皺越緊。
如瑄的樣子,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百里寒冰過後每每想到這時,就會想爲什麼自己那時明明注意到了,卻沒有去探究如瑄反常背後的緣由。
也許……也許是在逃避!逃避可能掩藏在那溫暖笑容之後的……
得了“千花凝雪”之後的第七日,百里寒冰在後院的水榭中設下酒宴,然後差人去請如瑄過來。
“師父。”如瑄出現在迴廊那頭,遠遠地喊了一聲。
“過來啊!”百里寒冰朝他招了招手。
如瑄沿着迴廊慢慢走過來的時候,素色的衣袍因風拂着欄杆,水光臨照,爲他本就清秀的眉目更添了幾分飄逸靈動。
百里寒冰有一瞬的動搖,只是那動搖來得突兀又沒道理,自然不可能打動他早有的決心。
“這麼豐盛?”如瑄走到了他面前,看着桌上精美的菜色,笑着問他:“難道說師父終於厭倦了清淡的飲食,決定不再辜負自己的口舌腸胃了嗎?”
“這是爲你準備的。”百里寒冰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在了自己身邊。
如瑄看着自己被他緊握的手掌,過了片刻才“啊”了出來。
“今夜月色真好。”他藉着擡頭的動作,不着痕跡地把手從百里寒冰掌心收了回來。
“看着屋樑也說月色?”百里寒冰把目光從橫樑架建的屋頂收了回來:“你不是還沒喝就已經醉了吧!”
“酒?”如瑄舉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聞了一聞,有些詫異地問:“這是……”
“我聽說飛鶴山莊有祖上密制,藏了多年的桂花釀,於是請他們送了一些給我。”百里寒冰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聲:“還有不少在酒窖裡,你可以慢慢地喝。”
飛鶴山莊的祖傳好酒說是千金不賣,就連慕容舒意那樣的身份都只求得小小兩壇,那也已經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可見這世上,也沒什麼是百里寒冰想要而得不到的……
“多謝師父了!”如瑄倒也不急着品嚐,把酒杯放回了桌上:“不過我原本以爲只是一頓便飯,早知如此正式,我該換身好些的衣服,再帶些禮物過來纔是。”
“如瑄,你這是在取笑我嗎?”
“哪有?”如瑄笑了笑:“我是看到師父氣色好轉,心裡感到高興。”
百里寒冰的臉色不再灰白,就連脣色也漸漸轉爲紅潤,表示他體內毒性正在慢慢減少。
“不過說正式也是該正式一些。”百里寒冰雖然帶着微笑,但表情卻變得認真起來:“其實我今天找你來,的確是有很正式的事情要對你說。”
如瑄看着他,隔了一會才問:“什麼事?”
“這想法也不是最近纔有,但始終找不到好的時機說與你聽。”百里寒冰頓了一頓,然後看着如瑄的眼睛,很慢很清楚地對他說:“我想收你做我的義子。”
如瑄猛地站了起來,他坐着的椅子往後翻倒,發出了刺耳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