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農村條件不好,沒有現在的各種煤氣竈以及電磁爐,那時候家裡做飯,家家戶戶都是用的竈臺燒柴火,每到傍晚時分,炊煙裊裊,一派生活景象。
燒柴火是需要引火的,一般的引火材料有兩種,分別是松樹脂和杉樹葉,但是因爲松樹脂比較貴,所以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會去自家的杉樹地裡撿些乾透了的杉樹葉用來引火。
小學的時候,基本上每天放學,只要沒有家庭作業,跟母親去地裡除草或者跟奶奶去杉樹山裡撿杉樹葉,就算是平時的課外活動了。
每次跟奶奶去撿杉樹葉,奶奶都會帶些糖果在身上,時不時的拿給我幾顆,甜蜜無比。雖然有糖吃,對兒時的我簡直是致命誘惑,但是我還是不喜歡去撿杉樹葉的,因爲得經過大山邊那座無主的荒墳。
我家的杉樹山在離村子比較遠的大山邊緣,大山裡靜靜地躺着村裡族人的祖墳,去杉樹地得從獨鬆繞過大山,走過一條泥濘的小路,路邊雜草叢生,有荒廢的菜園子和荒廢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墳,那座傳說中鬧鬼的荒墳就在路邊,一片荒廢了的菜園子的門口。
荒墳沒有墓碑,就用幾塊青磚堆疊着放在前面,奶奶說那是舊時代窮,大家花不起錢去買墓碑,所以先用的磚塊做的標記。誰想到還沒有等到有錢給祖墳買墓碑,祖墳的後代就已經不知所終。
圓形的墳堆經過時間的沖刷,泥土早已被壓的緊實,若是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那是祖墳的形狀了。半人高的荒草長滿了墳頭,風一吹就刷刷作響。
奶奶每次經過那座荒墳的時候都要朝墳邊吐一口唾沫,嘴裡碎碎念念的說着什麼,我曾仔細的聽過,大抵是“該死的,無意經過,不要詛咒我”之類的話,這舉動更加堅定了我不想去撿杉樹葉的決心。
可是,不好的事情還是在我的身上發生了。
那是我小學時候的某年初秋,天氣乾燥的異常,放學回家後,母親說家裡沒有引火了,正好天氣這麼幹,杉樹地裡應該有不少幹了的葉子,叫我去撿些。我內心是萬般不願意的,要是奶奶一起去還好,可偏偏那幾天奶奶去小姑家了,撿杉樹葉的重擔就落到了我一個人身上。
儘管內心十萬個不願意,可是經不過母親虛僞的慫恿,我還是忐忑的出發了。
“都已經是快上初中的大男孩了,這有啥怕的”腦袋裡迴響着母親的話,我一步步的接近了那座恐怖的荒墳。
小學放學比較早,我基本五點多就已經到家了,所以來撿杉樹葉的時間也還好,天還很亮,日頭掛在山邊,紅紅火火的。
火紅的夕陽照着那墳頭,就連長出的茅草也被映照的通紅,紅的草,綠的樹,這景象在我眼裡卻沒有半點的美好。
越靠的近,我的心就跳的越快,腦袋裡閃過各種奇怪的念頭,滴血的衣服、插滿香正冒煙的神龕,各種奇怪詭異的畫面在心頭縈繞。越想着,我內心恐懼就越來越大,心跳也越來越快。
安靜的野外,孤獨一人的我,我能清楚的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最後,恐懼使我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然後飛快的跑了過去。我大口的喘着粗氣,頭也不敢回,不過好歹是有驚無險的經過了那座荒墳,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我家的杉樹山。
果然像母親說的那樣,杉樹山裡乾透了的杉樹葉鋪滿了一地,用手一抓就能抓起來大把,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結實厚重的一捆杉樹葉就已經撿好了,我操起手中的鐮刀,朝旁邊的矮樹裡砍了根細小的茶樹,熟練的扭成一根繩,捆着杉樹葉就揹着它往回走。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山裡開始傳出了夜晚行動的鳥類的怪叫,但是經過來的時候的那麼一下,我心裡對那荒墳的恐懼卻也少了幾分。
可是走到荒墳邊上的時候,我還是不自覺的緊張起來,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天色暗暗的,就剩下餘光。我低着頭,就怕一不小心看見那做路邊的荒墳。
我低着頭,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的前行,伴着林中鳥獸的怪叫,每一步都走的感覺如此的艱難。大約感覺走了幾百米,我估摸着已經經過了那做荒墳不少距離了,這才慢慢的擡起了頭。
可是,當我擡頭的一瞬間,引入眼簾的卻是那座荒墳墳頭的幾塊青磚,以及暗暗的天色中正左右搖擺的茅草,我能感覺的周圍是沒有風的,可是茅草卻正在詭異的左右搖擺,刷刷的,貌似還帶着某種節律。
我慌了,背後冷汗一下就冒了出來,雙臂感覺掉入了零下十幾度的冰窖,雞皮疙瘩蹭蹭的往外冒,來不及多想,我就立馬把頭埋了下去,看着自己的影子,腳下一動,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可是,怪事又發生了,我人是跑了十幾米遠,但是拉扯感卻越來越強,感覺無形中有一根結實的繩子,捆着我的雙腳。讓我越來越難遠離。
我低頭定睛一看,雙腳往後的影子變得無比纖細,地上的影子那頭卻仍待在荒墳邊沒有動彈,影子硬生生的被我拉出了十幾米遠,黑黑的細長的影子連着我的腳與荒墳的墳頭,好像是一條通往死亡的道路,呼喚着我走過去。
我這纔想起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是啊,太陽都已經下山了,怎麼會還有這麼清晰的影子呢?
恐懼在心裡無限放大,我眼裡好像浮現出了十幾米外的荒墳那頭,影子正一點一點的站了起來,慢慢的長出了眼睛、鼻子,這一切不過就瞬間。
我雙腳篩糠似的,牙齒由於過度害怕而不自覺的打顫,耳中傳來“噠噠”的牙齒碰撞的聲音,我感覺到周圍的溫度越來越冷,時間也好似凝固了。我就這麼筆直的呆在了原地,看着那慢慢成型的影子,腦袋一片空白。
這時我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以前奶奶的動作,猛的朝路邊吐了口口水,大聲的說着“無意經過,不要咒我”,說了幾遍後,一瞬間,我感覺身體立馬迴歸了我的控制,儘管雙腿還是發軟,但我還是使出全身力氣,瘋了似的跑了出去。
等我跑到家的時候,渾身已經被嚇出來的冷汗浸溼了,背上的那一大捆杉樹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我跑丟到了哪裡。我大口的喘着氣,慶幸着回到了家裡。
母親聽到動靜跑了出來,關切的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兒,我驚魂未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這麼呆呆的站在原地,任憑汗水直流,然後雙腿慢慢發軟,倒了下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父親、母親都在我旁邊坐着,見我醒來了便立馬喚門外的醫生進來,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此時已經平靜了不少了,一五一十的將在荒墳邊的發生的事告訴了他們,醫生只是微微一笑:“怎麼可能呢,估計是你太害怕出現幻覺了吧”。
只有我自己知道,荒墳邊那奇怪的影子絕對不是我假想的,絕對是真真實實發生了的事。
再之後,母親就再也不讓我去杉樹地裡撿過杉樹葉,我也儘量控制着不去想那天的事。直到後來我去鎮上的中學上初中,杉樹地、荒墳就已經跟我完全斷掉了任何的聯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