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紳大多數時候都是低調的。
主觀上,他不惹事,不作死,沒有那麼強烈的好奇心,也沒有太多對自己能力和世界的探知慾望。而客觀上也註定郝紳是個低調的日常流角色——一個環保工作者,只生活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有複雜的交際圈,沒有叵測複雜的家世背景,既是獲得強大的力量也只願意依靠自己的雙手過着平凡的生活。
這樣的郝紳,到底是怎麼一步步和宇宙毀滅這種驚天動地的大事糾纏在一起,最終發展到如此地步的呢?
這種情況要是放在別人身上,那估計都不叫事兒:很明顯,這叫劇情發展,這叫故事需要,這叫因果關係,這是你能力覺醒後所帶來的必然狀況。你連這個都懷疑,莫不是腦子壞掉了?有病吧?
郝紳沒病,腦子也沒有壞掉,只是他的能力和大多數主角的能力都不一樣,資訊能力,是包含因果的,當郝紳直視自己周圍的因果資訊時,他敏銳的發現了不同之處。
一些作爲‘因’的資訊信息,會在某種莫名其妙的狀態下,憑空的出現在他的身邊。
就如同他的第一次冒險:那是他剛剛資訊覺醒的第二天,一次莫名其妙的穿越,把他帶到了莉莉絲沉睡的那顆位於放逐宇宙的流浪行星上。
基地建立後,郝紳和系統建立過一次數學模型,將所有情況輸入後運算,最終得出的結果是,在同樣的條件下,即便加上郝紳資訊力量的加成,其發生的概率也無限等於零:距離太遠,沒有定位,方向不確定,原因也不明。
但郝紳真正的起疑心,還是在他從南極帶着阿虛銀時等人回來之後。
畢竟,整個南極之旅過程裡充滿了各種莫名其妙,他甚至有一種感覺:他去南極根本不是因爲要幫趙然的忙,而是專門去觸發主線劇情的。爲了驗證這一點,他當機立斷的一路殺到了第三十三節點宇宙,果不其然,佈雷德軍團這個巨大的主線反派浮出了水面。
自己是個牽線木偶,有人在爲自己佈置一切?
當這個想法出現的時候,郝紳心中的驚懼可想而知。
然而,即便發現了不對勁,郝紳也不敢大聲宣揚或顯露出一絲一毫的懷疑:無論原因如何,那終究只是猜測,一旦他過於堅信某個他所猜測的原因,在資訊擾動的干擾下,那個原因便很有可能成爲事實,他只能把一切都壓下來,一方面大膽假設,一方面小心求證。
但這件事何其困難,先不說這種資訊層級的事件調查起來的難度如何,光是言出法隨的資訊干擾就讓人頭疼的不行:爲了保證查證出的真相是真正的真相,在被驗證之前,郝紳不能得知任何一絲一毫與真相相關的信息,否則,你如何確定真相就是真相?
哲學上有一句話:你無法發現你沒有發現的東西。這句話的意思是,當你探知一件事物的時候,它便永遠也回不到未知的狀態,亦如明日何其多的明日。郝紳面臨的問題就在這裡,他得在自己‘不能知道’的情況下知道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情。
玩個屁啊,告辭吧!
但郝紳最幸運的地方,就在於他有系統。
系統擁有和他類似的能力,和他心靈相通的同時,又跟他完全分屬兩個個體。在各種意義上,系統都是郝紳獲知這間對於他來說‘未知’事情的最佳選項——第三者轉載選項,是在‘未知’轉化爲‘已知’之前,防止‘未知’因資訊認知發生畸變的保險絲。
而系統也沒讓郝紳失望,很快就提出了一個論點:資訊波擾論。
資訊粒子的運行是有自己規則的:它們在符合自身組合自洽的情況下完全隨機運行。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資訊粒子構成萬物,最初的資訊組合是沒有規則的,因爲規則也是資訊組成的,一旦資訊促成了法則,它們就會自動崩墜層級,按照自己書寫的法則重複隨機運轉,這期間它們會產生新的法則,但無論如何,它們總能在完成所有自洽的同時,隨機的運行下去。就像宇宙,天地開闢後,有光有熱,日升月落,斗轉星移,生命誕生,恆星熄滅,這就是自然。
可是,當資訊粒子的運行遭受異常干擾的話,這種隨機就會被打破,就像是在平靜的水面扔下一顆石子,激起一道道波紋一般。
一些資訊粒子因爲操作,向着四周盪開,而相對的,等量的資訊粒子則會來到波紋的中心。但這些新的資訊粒子所帶來的,可不僅僅是一份彌補而已。
“第一次資訊波擾,從你捏我的那天開始。”系統幻化出了一個巨大的箭頭,指向半空中的數據,款款而談,就好像話語裡說的不是他自己一樣,“這是我們記錄的最‘乾淨’的一次資訊波擾,可能是跟因爲你剛剛覺醒,第一次進行資訊造物有關。這裡,看這裡,這有一條數據,很簡短,但卻是是突然出現的,它所表現出的特徵非常類似於放逐星球的特徵。也就是說,這就是那天你能力暴動的真相,有一條特殊的資訊信息在引導你。”
“所以,那天我才感覺到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本來我以爲是莉莉絲,但實際上是這個?”
郝紳有些歉意的看向莉莉絲,原本以爲的緣分和某種潛藏的羈絆,原來竟然是一道莫名生成的資訊信息,這讓他有些沮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到資訊信息的確是來自於我。”
莉莉絲看着郝紳,嘴脣動了動,似乎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開口解釋,“從資訊的角度來說,兩者之間的區別只在於是否爲主動,但意義是相同的。”
“簡單來說。”系統嘻嘻笑道:“這叫做命運。”
郝紳瞪了系統一眼,把目光再次瞥向那些數據,在這些複雜而又冗長的數據列表裡,無數的數據交錯在郝紳身邊所發生的每一次大事件之時,他嘆了口氣,有氣無力的說道:“所以,這段時間我們所遭遇的所有事情,都是這種資訊波擾所造成的?”
“呃,也不盡然。”系統畫了個圈,聲音迴盪在郝紳的身邊,“老爸老媽留下的那些欠條都是真的,在你覺醒能力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但倘若我沒有覺醒資訊力量,那些東西也很難要的回來吧。”郝紳無奈的聳聳肩,帶着那些欠條,就算通過法律途徑,他所能獲得的財產也肯定遠不如現在追回的,這真是個讓人禁不住感嘆的故事。
“繼續吧。”
系統做了個鬼臉的表情,隨後繼續操作數據,並依次點出每次大事件時所發現的特殊資訊數據。這些數據隱藏在一次次自然而然的巧合跟偶然之中,若不是直視資訊本源的能力太過變態,恐怕沒人能夠想得到,這些看似偶然的事件、巧合,居然是因爲某種擾動而出現的。
郝紳越看越心驚,雖然對於資訊波擾現象已經有了猜測和些許的準備,但當這些數據被直白的擺放在眼前的時候,他依然覺得震驚,並且在震驚的同時,也爲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未來充滿不確定性,郝紳也是一樣,尤其是這種不確定還來自於他本身。這對於習慣事事安逸的郝紳來說更是一個災難。就比如最後出現的那份最新的數據——卡拉託斯號墜落事件。
“這就是卡拉託斯號的導航系統和黑匣子組件。”系統拉開了一道裂隙,把一大坨半燒融半碎裂的玩意給拉了過來,那東西足有十來米高,烏漆嘛黑的。表面唯一能夠清晰辨別的就只剩下幾個焦黑的類似於傳感器的玩意兒了。語氣古怪的說道:“在收集到卡拉託斯號的殘骸後,我第一時間拆解了它的導航系統,說真的,要搶救這麼一坨幾乎燒融的廢棄物裡儲藏的數據可真不是個輕鬆活,但好在它的黑匣子還算結實,本系統也牛逼轟轟,總算是成功了,然後你猜我發現了啥?”
郝紳直勾勾的盯着眼前這坨大玩意兒,越看越覺得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就跟被火燒過的南郊垃圾站分類區域裡家電類堆垃圾山一樣,先不由自主的感嘆了一句,然後才問:“虧你還能找到接口,這裡面有啥?別說卡拉託斯號是我召喚來的,以我現在的操控力,這個鍋我可不背。”
“誰讓你背了?”系統沒好氣的說着,同時把另一個窗口打開,把一片數據顯示出來,“這是航行日誌,對比飛船的自檢報告和世界跳躍器運行記錄自己看吧。”
看數據顯然不是郝紳的強項,但即便郝紳只有高中水平,也能看得懂這篇通篇白話的報告。這上面只列出了一些關鍵內容:卡拉託斯號在墜落前的最後一次世界跳躍裡,是從虛空之中直接跳躍來的,並且此次跳躍完全是隨機跳躍。
從萬物不存的虛空裡用一串隨機座標進行盲目穿越,按理說的確是有一定的可能跳到地球這邊的,這在概率學上也說得通。但系統卻在很關鍵的位置標了個紅框,示意郝紳仔細看。
郝紳瞄了一會兒,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特麼也行?”
系統嘿然道:“這就是資訊波擾效應的恐怖了——即便是隨機座標,也總得有個隨即範圍,就跟搶裝備Roll點一樣,/Roll 100裡你不可能彈出個101吧?本宇宙和卡拉託斯號跳躍前的天區可不近,如果把兩者圈到一個隨機序列內,範圍指數後面可就得加幾億個零了,指針走一圈起碼得死三次機。但是結果呢,指針就偏偏的跳到了我們這裡……”
這已經不是能用巧合來解釋了,因爲巧合解釋不來你買足球彩票爲啥會中一袋洗衣粉,喝瓶飲料發現蓋子後面獎勵的是+500EXP,然後你特麼就升級了!
這特麼根本不在一個系統內啊。
是不是對這比喻有點蒙逼,但事實上這根本不是比喻——隔着虛空的兩個世界,同一件事物在相提並論的時候差不多就是洗衣粉和足球彩票,再來一瓶和五百經驗值。
反正,在這串數據裡,郝紳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在一大片隨機變化的序列裡,一個畫風明顯不一樣的數據忽然出現,然後隨機機制的指針就恰好的停在那兒了。
“然後,卡拉託斯號就掉到了火星上……”系統總結道:“以一種莫名其妙,完全不符合邏輯的姿態。這就是資訊波擾,沒有合理,只有描述。”
郝紳抓住了自己的頭髮,臉上的苦惱跟憋了半個月宿便似的。
“沒法活了,真的。”郝紳悶聲悶氣的說着,“每次使用資訊能力,都能造成資訊波擾現象,這特麼還能不能讓人過日子了?”
“別灰心喪氣,你得習慣。”系統嘆了口氣。
“習慣?”郝紳指着屏幕上顯示的火星地表高達萬丈的火焰,一臉的悲催,“天天掉這玩意你讓我習慣?我想穩妥一點,不想當個事兒逼!”
系統和莉莉絲對視了一眼,前者滴溜溜的落到了郝紳的肩膀上,輕聲安慰道:“人不可能在攪動池水的時候不沾溼衣袖——咱們既然得到了這種能力,就得承擔這種後果,再說了,從現有的數據看,這些資訊波擾所引發的一系列事件,基本上都是和維護宇宙平衡有關,咱們累點不虧啊。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就是事兒逼麼,咱們無敵流怕誰來着?”
……系統這孫子要是不帶後面那句話,其實也挺會安慰人的。
“資訊波擾的話,我好像以前見到過類似的情況。”
就在郝紳氣的想捏爆這顆水晶球讓他以球證道的時候,莉莉絲忽然捏着下巴,精緻的眼睛微微閃動,“我好像對這種現象有點印象,在我的印象裡,這種現象似乎是可以解決的……”
郝紳瞬間一個激靈,連忙問道:“怎麼解決?”
莉莉絲想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具體的方法我也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的我甚至還沒有遇到卡利亞,嗯……大概是四百萬年前還是五百萬年前來着,有點記不清了。我好像見過一本叫做《過度使用世界權柄而導致因果線坍塌的現象的解決方案》的書……”
哇,這書的名字霸氣了,一聽就知道很高大上。但,你確定有這種書?
郝紳呆了片刻,忽然一個激靈,試探性的問道:“那麼,你是在哪裡見過這本書的呢?”
莉莉絲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的答出了理所當然的答案。
“神族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