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立北高的舊教學樓,三樓。
陳舊的木門能夠看出清晰的重複多次的刷漆痕跡,木質的地板走上去發出唧唧的不堪重複的聲響,門頭上一塊變了顏色的懸掛式門牌上面寫着規整的‘文藝部’字樣。
郝紳對着捏住後會咔噠咔噠作響的門鎖活動了一下手指就打開了這間被小心鎖住的大門,隨後裡面的情景便出現在兩人面前:兩條破舊的木桌拼在一起的長桌,幾摞被堆起來整整齊齊的書籍放在上面。一個放滿了各種書籍的書架。幾把碼在一邊的鋼管椅。除此之外就別無他物了——這是一間最多不過二十平的再正常不過的小型文藝社的社團教室而已。
看到這一幕的阿虛有些激動,他腳步輕盈的走進去,環視着這個房間,目光依次掃過房間的幾個位置,一股來自很久以前的記憶不可遏制的浮現在眼前:某個放學後的平凡下午,他和古泉一樹坐在長桌旁邊玩着奧賽羅棋,空氣裡迴盪的只有被某個快樂女僕守着的電子爐燒水的咕嘟咕嘟聲音以及某個少女翻開書頁的嘩啦嘩啦聲,長桌的盡頭,課桌上擺放着一臺電腦,旁邊豎着一個寫着‘團長’二字的三角錐,而就在這時候,大門被轟然打開,一張元氣的洋溢着無窮無盡古怪注意的臉高高的仰着:“久等了吧!”
“等你妹啊!”阿虛喃喃的說了一句,隨後纔在郝紳古怪的眼神裡反應過來,那張充滿回憶的臉立刻就變爲一片平淡。
“喔——”郝紳長長的哦了一聲,然後捏着下巴不懷好意的看着阿虛,“陷入到美好的回憶裡了麼?那麼你是在跟誰對話呢?大萌神還是涼宮?我想應該是涼宮吧,阿虛你可不像是會對大萌神說出‘等你妹啊’這種話的人呢。”
“囉嗦!”阿虛臉有點紅,“只是,對我來說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嗎。”
從這個世界的角度看,阿虛離開的時間雖然只有不到一個月,但對於阿虛本人來說,卻已經是一段漫長的時光。此刻再次見到熟悉的活動室,他不僅產生了恍如隔世般的感覺,與此同時,他也更加深刻的瞭解到了在那漫無止境的日子裡大萌神的情感。
“這就是……被時光遺落的感覺麼?對於我來說遺失掉的世界不過是區區半年而已,那麼,看着我們一遍又一遍的演繹荒誕劇情獨自度過那數百年的話又該有多麼的……長門,你果然……”
阿虛嘆了口氣,心臟就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着,連正常的跳動都異常的吃力。
郝紳聳聳肩,走到了書架前,低着頭觀察那些書籍。
“《發條女孩》、《瀕死的地球》、《黑暗左手》、《火星編年史》、《三體》、《戀愛節拍器》……都是些著名的小說呢。”這些書籍全部都是各種各樣的小說,大多數是一些國際上的科幻名著,也有一部分有關戀愛的輕小說,從這些書籍的類型上,就能夠看出現在的大萌神是一種什麼樣的性格了。不過此刻郝紳可對這些科幻鉅著沒什麼興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如果換個作者來寫的話說不定也是經典呢,他對阿虛招了招手,“阿虛,那個東西是在哪本書裡來着?”
“在第二排的……”阿虛隨便說着一本小說的名字,這部小說已經徹底銘刻在了他的腦海裡,雖然除了書名他根本不知道里面哪怕一個標點符號的內容。
從夾得緊緊的書架上有些艱難的取出了那本黑色書背封面卻像擺了畢加索爲師的小說,阿虛快速的翻動書頁,尋找脫離程式的鑰匙。
郝紳則扭過頭,繞着文藝部那臺電腦研究了起來。
這臺電腦事實上就是脫離程式的主體了,這個世界和另一條世界線只存在兩個接觸點,第一個就是阿虛和涼宮春日關於三年前七夕的記憶,第二個就是這臺預留了程式的電腦。
看着這臺老舊的幾乎能夠歸類到古董行列的電腦,郝紳頗有些感慨。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記憶了,家裡的第一臺電腦就是這種模樣,當時老爸拍着胸口信誓坦坦的吹噓這電腦就代表着未來,但自己好像最終還是選擇了小霸王學習機的樣子,那時候不到十歲的郝紳就發現了一件特別奇妙的事情——廉價的小霸王學習機似乎能夠運行比紅白機還要多的多的多的遊戲。
他曾經天真的以爲紅白機就是天底下最牛逼的東西了,可是直到他碰到了才五塊錢一盤的白金爆裂超級無敵合金九十九合一遊戲卡帶……
把這些無聊的想法拋出腦海,郝紳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老式電腦上。
無論如何,這臺運行XP估計都會直接崩掉的電腦,正是整個事件的核心事物之一!
郝紳微微眯了下眼睛,直視本質的能力猛然打開。
隨後,他的眉頭立刻深深地皺了起來。
這臺電腦……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它既沒有糾結成一團的信息波動,也沒有纏繞着紛雜的資訊因果,它就像是旁邊的桌椅,地面的木質地板,連最基本的信息操作痕跡都沒有,它就是一臺普通的電腦,一件再正常不過的普通物體而已!
這到底是……
“郝……郝紳……”
忽然,阿虛有些虛浮不定,空虛的彷彿失去靈魂一般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整個人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腳步軟綿綿的好像要隨時跌倒一樣,兩隻無法控制的顫抖的手掌之間捧着那本至關重要的小說,彷彿脫離流水後即將瀕死的魚類。
“沒……沒有……脫離程式……沒有……那個書籤……沒有了……”
郝紳擡着頭,看着那本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的小說,一股強烈的不妙感在心底涌現。
“會不會是你記錯了?”郝紳微微吸了口氣,努力的沉住氣,“你確定,這本書的每一頁你都仔細的找過了?會不會是放在其他的書裡?”
“不,我當然……”
阿虛咬了咬牙,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也彷彿是即將溺斃的落水者抓到了一根飄在水中的水草,將那本書重新翻到了第一頁,然後一頁一頁的翻動。
郝紳也沒再旁觀了,他走到了書架前,從最右邊拿起一本書,和阿虛一樣,一頁一頁的翻找起來。
每一本被翻找過的小說都被隨意的丟在地上,很快,這間小小的文藝社活動室的地面上就鋪滿了各種各樣的小說,身子連桌面之上那些似乎是被借閱來的書籍也是如此——但此時,誰還在意這些書會被誰來整理呢?
阿虛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終,他低垂着腦袋,癱倒在一張椅子上。
“沒有了。那張書籤不見了……”阿虛絕望的囈語在教室裡格外的清晰。
郝紳則一臉茫然的放下手裡的最後一本書,目光在滿屋子散亂的書籍和那臺電腦之間來回轉動。
正常的電腦,消失的脫離程式,郝紳醞釀了半天,才扯了扯嘴角,“不會吧,這難道真的是小長門的那個世界?”
而就在這時候,文藝社的門忽然被推開了,緊接着,一個纖細柔弱的身影垂着腦袋走了進來。
她很理所當然的看到了屋子裡一癱一站的兩道身影,也理所當然的看到了滿屋子的狼藉,隨後,自然而然的就做出了理所當然的舉動:
她滿臉驚恐的退後了幾步……然後一臉問號的去看門牌號以確定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房間……
畢竟,天然呆的神經並不是粗大,而是長歪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