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年英的別墅裡,客廳。
“茶?果汁?”秦年英拉開客廳的冰箱,扭頭看着郝紳。
“礦泉水就好了。”郝紳臉色平淡的說道。
秦年英點點頭,拿了兩瓶礦泉水走了過來。
郝紳接過礦泉水,放在桌子上,並沒有喝的意思。
秦年英也沒放在心上,他施施然坐在郝紳的對面,掏出一包九五,衝郝紳比劃了一下。郝紳搖搖頭,秦年英便自己點上了一根。
秦年英這一口煙含了許久,才輕輕的吐了出來,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忍不住咳了一聲,臉上忍不住露出些許尷尬之色。“呵呵,我戒菸三年半了,很久沒抽了,這一下子拿起來,還真有點不適應……”
“我戒菸十年了。”郝紳臉皮動了動。看得出來,秦年英對於郝紳的忽然到來,並不如他表現的那麼淡定。
這從他用咳嗽刻意掩飾自己手的抖動這種細微的動作就能看出來。
雖然郝紳此刻心裡也有些緊張,但看到秦年英這個樣子,郝紳心理反而放鬆了。他有些戲謔的看着秦年英,這位在京城房地產行業叱吒近十年的大老闆,看來還沒有忘記郝家的存在。
“在你們年輕人裡一直流傳一句話,一個狠得下心戒菸的男人是最恐怖的,想想看,一個肯對自己都這麼狠心的人,他的心理該有多強大?四年之前我決定戒菸,那滋味確實足以擊潰大多數人,後來我戒菸成功,對這句話的理解就更深了。你真不愧是郝建國的兒子!”
“謝謝。”郝紳笑了笑,但心理卻一陣汗顏:他當初戒菸的原因是有多種多樣外界因素導致的,但事實上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窮的買不起煙……不過這話可不能在秦年英面前說。
秦年英看着郝紳,忽然說道:“知道麼,這十年來,我一直在想象你我面對面的這一刻,每次想到這裡,我的心裡就一陣抽痛。你知道爲什麼嘛?”
郝紳想了想,答道:“因爲我的到來會讓你損失整個富都實業股份的百分之二十?”
“有這方面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秦年英看着郝紳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我的心痛,是因爲你父母的去世。如果郝家還在,我固然是要失去很大一筆利益,但我能得到更多。我是商人,對商人來說,錢財是最重要的,你父母去世了,我依靠的大樹也倒了,搭不了順風車,所以只能自己殺出一條血路。我想的不是這份合同上我會失去的,而是如果你父母還在,我能得到的。”
郝紳頓時愣了:他萬萬沒想到,秦年英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是什麼思想?父母沒死,他反而覺得挺遺憾?好吧,不可否認,秦年英這個觀點其實沒錯,以郝紳父母在商業上的遠見和手裡的資源,秦年英如果死心塌地的抱大腿,確實也不至於十年只掙幾十億。
他這麼說這是要洗白自己的節奏?
郝紳甩甩腦袋,感覺自己根本摸不清秦年英的想法,他說這麼多,究竟是想要表達什麼?是善意還是惡意?是表示自己內疚還是在抒發心裡的不甘?是賴賬還是打算準守協議?
跟這幫資本大能聊天太費腦子了,郝紳覺得他寧願跑去再跟邪能之主玩一場資訊交鋒。
“那這份協議秦老闆的打算是……”郝紳決定不再多想,他單刀直入的說道。
“年輕人先不要着急。”秦年英瞄了一眼郝紳放在桌子上的協議書,潔白的a4紙張上印着清晰的黑色字跡,這份文件是原件的複印件,郝紳準備的很充分。“我們先聊聊富都實業吧。”
郝紳眉頭微微一皺,富都實業有什麼好聊的?
“你拿着這份協議來,無法就是想拿到那百分之二十的富都股權。可是,你總得了解富都實業,才能知道它的價值嘛。”秦年英笑了笑,在菸灰缸裡彈了一下菸蒂,幾口下去他似乎已經適應了香菸的味道,變得自然起來。
“富都實業是由我創建於二十年前的一家實業公司,最初的業務只是做一些地產工程的過橋業務——就是做一些大地產商的賬務中間人,做做賬務,做做包工頭。說來是我命好,趕上了千年難得一遇的改開盛世,富都實業憑藉着和各大集團的利益關係快速做大,很快就成爲了一家小有名氣的公司。但是說實話,在那幾年,富都的名氣雖然有了,但盈利嘛,呵呵,只能說是勉強餬口!”
郝紳一臉的不信,心說十年前富都的市值就已經好幾億了,你還勉強餬口?
秦年英見狀,笑道:“你還別不信。富都當時雖然架子很大,可是人也多啊,各層級的開發商,工人,設備,哪兒不是喝錢的主?新世紀的第一年我淨收入還不到三十萬,你說我這麼大一企業老闆,年收入不到三十萬,跟破產有什麼區別?”
郝紳一想也是,要是當初秦年英真的一年就掙三十萬,那還真慘了點,畢竟也是那麼大企業的老闆,一年下來還弄不到一輛車,確實跟破產沒什麼區別了。可這卻根本不合理,因爲富都一年的利潤根本不可能只有這麼點。就拿2002年來說吧,富都實業對外宣佈的盈利是增幅,有將近六個億的毛利潤,這在富都的主頁上寫的清清楚楚。
“那只是你看到的表面。事實上錢都落入了那些大集團的口袋裡。”秦年英擺擺手,嘆了口氣,“人家是真正的資本大亨,真正的利益怎麼會給我?也正是從那個時候,我才真正認識到什麼叫資本的世界——如果你不想被吃,就只能成爲食物鏈的高層!也正是那個時候,我遇到了郝建國,你爸爸。”
說到這裡,秦年英深深地看了一眼郝紳,感嘆道:“你爸爸是個真正有目光有遠見的人,他當初在圈子裡提出的理念是合作共贏,而不是赤果的互吃獨贏。收到了很多中層商人的追捧和支持,加上他本身就屬於大亨級別的一員,因此有很多人都選擇跟他合作。富都也是。這就是這份協議簽訂時的情況。按照協議,富都拿到了一塊真正屬於自己的地皮,我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所以這十年來,我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來。這是富都真正的翻身之作,富都實業成爲了名副其實的房地產公司,我也得到了我應有的東西。所以,我得感謝你爸爸。”
郝紳冷冷的看着秦年英,“可是,你卻背叛了他……你拿到了協議裡你的東西,但也佔據了不屬於你的東西。”
“呵呵,什麼叫不屬於我的?”秦年英再次點上一根菸,他笑了笑,“你爸爸當初把那幾塊地皮讓給我,可不是爲了區區富都實業的股份。而是爲了……唉,算了,都是些陳年往事了,現在說了沒用。咱們還是繼續說說富都實業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郝紳搖搖頭,他算是感覺出來了,雖然秦年英語氣和善,對郝紳的老爸極爲推崇,但似乎並沒有準守協議的打算啊。郝紳唯一不明白的就是,這老傢伙到底想幹嘛啊?
“……”秦年英目光低垂,再次看了一眼質押協議,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攏了起來,“看來賢侄是沒什麼聽下去的興趣了,那好吧,這份協議我會遵守的,富都實業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的了。”
郝紳一愣,感覺自己被秒打臉了。這到底什麼情況?
然而,秦年英的下句話,卻讓郝紳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地產大亨的手段。
“只不過,我得清楚的告訴你,富都實業股份責任有限公司這個公司,早在九年前就已經因爲經營不善而申請破產了,富都實業集團是收攏了該公司的老弱病殘後重新建立的集團公司。雖然對外依舊稱爲富都實業,但實際上協議書上的那個富都實業如今是富都實業集團名下的一個裝修公司而已,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大概有個五六十萬吧。”秦年英臉上再次出現了笑容,只是這笑容卻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郝紳也愣了,他在商業上的天賦並不高,秦年英這些話他只能聽懂個大概:秦年英玩了一手金蟬脫殼,借屍還魂,早在九年前就完成了整個公司的蛻變,他手裡的協議最多隻能拿到五六十萬,跟預想中的二十億天差地別!
這根本就是一個陰謀,一個針對郝紳手裡那份協議的陰謀——秦年英剛拿到地皮,正是大賺特賺的時候,怎麼可能會破產?九年前……秦年英早在九年前就爲了賴掉郝家的賬做準備了?
老狐狸!郝紳咬着牙。
他想過很多情況。如果萬一對方賴賬,他肯定不會客氣,如果對方玩黑手段,他也絕不會吝嗇當量,可是他完全沒想到對方居然玩這一手:對方完全準守協議,但協議的價值卻已經被削減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
太出乎預料了,這不在郝紳的設想之內啊!
“哼,告辭了!”郝紳站了起來,扭頭就走:他要回去查查看,秦年英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然而就在這時候,秦年英笑眯眯的再次把郝紳喊住了。
“郝賢侄,你也別怨恨我。富都實業是我一生的心血,我自然會小心的保護它。所以也不得不損害一下你的利益了。不過,我也知道你和你妹妹這十年過得不容易,所以我也願意出一筆補償金,嗯……一個億吧,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郝紳的腳步一頓,扭頭,冷笑着看向秦年英,他倒想看看這個老狐狸有什麼條件。
秦年英彎了彎嘴角,笑道:“和這份協議一起找到的還有一些別的協議吧,賢侄,我奉勸你一句,那些協議放在你手裡是一文不值的,但如果你願意把這些協議交給我,我除了拿出一個億之外,每一份協議我再加一千萬。怎麼樣?”
郝紳啞然失笑,看着眼前這個年近天命的男人眼中閃爍的貪婪之光,嘆了口氣。
“秦先生,我會再次上門拜見的。”
………
秦年英眯着眼,看着郝紳離開別墅院門,目光之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