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突然有些悲傷,因爲這些魚,讓他想到了自己,他一路走來,何嘗不是在逆天而行?
只不過,他逆的天,不是玄黃意志,而是另外一個規則,他是白色費血,他不能修煉,等到他的破開那重屏障,可以修煉了,卻很多次都差點死掉,他說他不想死,就沒有人能讓他死,這是建立在他實力足夠強大的前提下。
“這大瀑布,就是天,這龍鯉便是逆天我,真的沒有希望嗎?拼盡全力,也沒法到達瀑布之巔?”秦墨看着那一條條落下來,被拍暈過去的龍鯉,迷茫了起來。
如果天不能逆,那他現在修煉,還有什麼意義,哪怕到達盡頭,也註定回不了家,他修煉還有什麼意義?
“這些蠢魚,明知道下游有那麼多窺伺者,卻一個個捨生忘死,活該被吃掉。”都靈有些不忿的說道。
她一點也不同情這些龍鯉,她覺得這些龍鯉就是蠢,蠢的理由是自不量力,自身本就無比渺小,卻不知敬畏,還要與天鬥。
“他們不是蠢,只要越過了天門,它們就能夠擺脫魚身,化爲蛟!”蘇秦卻反駁道,“那是一種僅次於龍的強大存在,說到底它們只是爲了自己的道,捨命一搏而已。”
蘇秦嘆息了一聲,“雖然吞噬了龍血,變得無比強大,但它們的生命卻極爲短暫,它們一生也只有一次越過天門化蛟的機會,錯過了,就只能等待死亡了。”
都靈突然沉默了,但她臉上的表情卻告訴蘇秦,她並不認同這一套道理,只是她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罷了。
她始終覺得,逆天就是自不量力,逆天就是該死,在這一點上,哪怕就是中州皇城外,那座山上的那個老不死的,都無法改變她。
最後,蘇秦和都靈都看向了秦墨,他們本來以爲秦墨會支持某一方,又或者反駁某一方,可兩人都錯了,秦墨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他只是看着那些想要繼續越過天門的龍鯉,眼中全是迷惘。
可就在此時,秦墨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他看到這些想要越過去的龍鯉,都有一個共通點,它們的肚子,都極爲飽滿。
聽了蘇秦的話,秦墨以爲它們是吃飽了這最後一頓,準備這殊死的一戰,可他卻很奇怪:“既然是殊死的一戰,爲何還要吃飽?爲何不將自己的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如此怎能以最強姿態躍這天門?”
秦墨仔細的觀察很久,突然鼻頭一酸,他明白了,眼中有些朦朧,他看向蘇秦,問道:“你說它們越過天門,便可以化蛟?”
“它們吞了龍血,若是能夠在生命中綻放出極致的光彩,便能點燃自身的龍血,涅槃化蛟。”蘇秦癡迷的看着眼前這一幕,眼中有些敬佩,“它們爲道而死,即便死也了無遺憾。”
秦墨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又看向都靈,問道:“你覺得它們自不量力,死的不值,所以很蠢?”
都靈很堅定的點了點頭,道:“對,一羣不自量力的蠢魚,妄想與天鬥,死不足惜。”
“呵呵。”秦墨笑了,他扭過頭看向了那些金色的身影,此刻他忘記了自己來瀑布前的目的,眼睛裡,腦海裡,意識中只有那些金色龍鯉,過了很久,道,“它們不是爲了道而躍這天門,它們是爲了族羣的未來,躍這天門,它們飽滿的肚腹裡,沒有食物,有的是它們族羣的未來。”
說到這裡,秦墨扭過頭看着兩人,問道,“你們知道什麼是族羣的未來嗎?”
“你是說……”蘇秦突然明白了什麼,有些不可思議,都靈卻一頭霧水。
“這不是天門,是它們族羣的生路,只有躍過去,它們肚腹裡的孩子才能出生,平靜的長大,不受任何天敵的影響。”秦墨說完,很認真看着都靈,問道,“那麼,你告訴爲師,它們蠢嗎?”
都靈啞口無言,如果這些龍鯉的肚子裡,全都是一顆顆的魚卵呢?它們真的蠢嗎?
不,它們不蠢,這是它們的生存之道,鯉魚吞了龍血,化作了龍鯉,成爲了強大的存在,然而它們生命短暫,只能依靠後代來延續族羣的未來。
“它們不是爲了化蛟之道而躍這天門,它們只是爲了族羣的生存而躍這天門,理由便是如此的簡單,那麼……”秦墨頓了頓,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這龍鯉,好似在問它們,“爲了這樣一個理由,付出你們生命值得嗎?即便你們生命短暫,可我相信,也絕對比普通的人族要長,現在絕對還不是你們的極限,爲此,值得嗎?”
蘇秦和都靈聽到這話,心底不由的一震。
“爲了孩子可以平安的活下來,這位母親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回到那片自己出生的地方,爲此獻出生命,怎可用“值得”形容?”秦墨突然自嘲的笑了起來,“天既生我,爲何卻不給我活路?那麼,爲了生存,與天鬥如何,捅破這天,又如何?”
都靈的臉色突然有些蒼白,她堅定了無數年的道理,在秦墨的這番話下,居然動搖了起來,雖然秦墨沒有看着她,可她知道,秦墨這番話是對她說的。
蘇秦若有所悟,再次面對着瀑布時,眼中少了幾分敬畏,多了幾分豪情,是啊,天既生我,爲何不給我活路?
若是天給我活路,我何必逆天,天若不給我活路,爲了生存,與天鬥如何?捅破這天,又如何?
天生我時,我敬天,天要我命,我逆天,更何況這老天要的是龍鯉一族的命,要的是它們腹中那些孩子的命,那麼龍鯉一族爲何不能逆天?
所謂的化蛟,在這偉大的使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秦墨在龍鯉的逆天之路上,陷入了迷惘,因爲龍鯉顯得如此卑微,而這天地而生的天門,卻是如此的龐大,連他都感覺到渺小無力。
可是,當想到這些龍鯉的執着時,秦墨便恢復了自信,生命的堅強不在於能夠得到什麼,而在於這短暫的生命裡,我們都做了什麼。
蘇秦終於明白秦墨爲何能夠成長到今天的地步了,也許他沒有天資,可他看待事物的方式,與常人完全不同,或者說他的領悟力,遠超常人。
他如此肯定,是因爲他知道,所有的龍鯉都是誕生在天門瀑布之上的,那裡是龍鯉的故鄉,至於爲何龍鯉會來到下游,他便不清楚了。
都靈還在迷惘中,突然,秦墨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勺,道:“爲師努力修煉,並不是爲了去改變世界,不過是不想讓世界來改變我,僅此而已。”
聞言,都靈突然用力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又看向那些龍鯉,儘管她依舊覺得它們很蠢,可這並不妨礙她覺得師父說的也很有道理。
“師父,有一條龍鯉,它,它居然,居然真的躍過去了。”都靈突然指着瀑布之上,那裡出現了一道金光。
秦墨看去時,這道金光距離他們越來越遠,直到徹底消失不見,沒有想象中的風起雲涌,更沒有涅槃化蛟的景象,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果奔騰的瀑布下,也算平靜的話。
看了很久,秦墨本準備離開,可是看到那些被拍暈過去的龍鯉,都靈卻生出了不忍,說道:“師父,要不我們幫這些蠢魚一把怎麼樣?”
“怎麼幫?”秦墨問道。
隨後都靈把她的計劃說了一遍,大致是讓葫中仙的本體化作葫蘆到江中,然後救下那些被拍暈的龍鯉,等它們甦醒後,再放入水中,讓它們繼續嘗試。
見到都靈一臉期待,秦墨卻搖了搖頭,道:“如此,會破壞本來的循環,今日我們若是幫了龍鯉,也許明日,青江就會龍鯉爲患,龍鯉的生存之道固然值得敬佩,但是……”
然而,說到這裡,秦墨卻突然停了下來,直接改口道,“走,我們去幫它們。”
蘇秦都有些搞不懂秦墨到底怎麼回事,因爲他前面說的很有道理,後面說的自然也很有道理。
這對於龍鯉來說,是命中的一道坎,只能它們自己來渡過,今日秦墨幫助了它們,明日也許整個青江的平衡就會被打破了。
“爲何你又如此反覆呢?”站在葫蘆上,葫中仙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明知幫助它們是錯,還要幫它們?”
“這是因果。”秦墨卻搖了搖頭,“眼前這是它們的劫難,卻也是我的劫難,若非是因爲它們,我也許還不能如此堅定我的道,所以我必須幫助它們。”
“爲了一己之私?”蘇秦道。
“不。”秦墨搖了搖頭,繼續道,“爲了生存。”
“說的好。”蘇秦豎起了大拇指。
雖然是在幫忙,可秦墨卻也不介意把那些直接落下來被拍死的龍鯉收入囊中,然而他卻並不知道,他今日所造的因,會釀成日後更大的果。
在惹得下游的一些魚類開始暴躁時,秦墨趕緊收了手,收了葫蘆,便來到了岸邊,至於接下來龍鯉們該如何繼續下去,那就不是他的事了,他已經做到仁至義盡。
次日,蘇秦收了幾位袍澤的骨灰,便與秦墨分道揚鑣了,而秦墨則與都靈騎着小白往黑石山脈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