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是一朵出岫的白雲,緩緩的變幻着姿態,雲還是那朵白雲,只是每一刻都呈現出萬千變化,顯現出動人的美。下面是鬱鬱蔥蔥的山谷,山崖峻峭,林木豐美,被春日暖陽一照,便生髮出無盡的綠意。
臨山崖處,一棵高大的黃果樹上,胡不歸躺在樹杈間,愜意的欣賞着眼前的美景,手上捧着半隻山雞,一件嶄新的青色道袍穿在身上,胸前是一片油污,好不逍遙。
算起來,來到青城山已經三月有餘。胡不歸與師傅天癡道人住在青城碧雲峰,青城山素有青城三十六峰之稱,衆多奇峰圍聚在主峰老霄頂旁,真正宛如一座山城。掌教真人率門徒居老霄峰,而青城派其他各支門人弟子都各居一座山峰。只有後山是青城派的禁地,由天癡道人等的師叔若隱真人看守,別說是尋常弟子不得擅入。甚至連掌教真人也是一樣不可以進去的。
天癡道長一脈就只有胡不歸一個徒弟,偌大一個山峰,便就他們師徒二人,說是清靜,卻也有些寂寞。自從三月前在清虛殿行拜師禮之後,胡不歸便再也沒有看到卓不凡和楊不悔。他也被師傅天癡道長帶到了所居的碧雲峰。碧雲峰靠近後山,與其他青城門人相隔頗遠。
天癡道長當日帶了胡不歸回山便傳了他青城派煉氣之法。青城山號稱是玄門正宗,煉氣的法門更是神妙非凡,天癡道人是天字輩兒的大師兄,一身修爲原本極爲精深,只是說到收徒授業,卻是不甚在行。一般收徒授業,傳了基本功法之後,便要督促指導徒弟開始修習,天癡卻道:“不歸啊,這個便是咱們青城山煉氣的法門了,你瞧着什麼時候高興練了便開始練着玩玩吧。”什麼叫高興了便開始練着玩玩?如此的教導徒弟,只怕是青城山前所未有,或許此刻青城山的歷代祖師都歪了嘴巴在罵人了,無量天尊,罪過罪過。
而胡不歸這小子卻是大咧咧的道:“這樣也好啦,今天困了,師傅,徒兒先去睡覺了,練功的事兒以後再說吧。”說着便打着哈欠去睡覺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胡不歸終日便在碧雲峰上閒逛玩耍,也不提練功之事。而天癡道人對他更是不加約束,任由他四處快活。過得幾日,一條從山下帶來的豬腿早就被胡不歸啃的乾乾淨淨,終日青菜豆腐,漸漸的嘴裡淡出個鳥兒來。於是他便去問師傅:“師傅,咱們青城山是不是真的可以吃肉?”
天癡道人道:“咱們修道之人雖不像佛門一般嚴禁葷腥,卻也是以清淡爲主,很少取用葷腥的。怎麼,不歸你想吃肉了嗎?這山上盡是些山雞野兔,你自己去捉吧,爲師要修習了,無量天尊。”說完便坐在一棵仙人松下,閉目打坐。
無奈,胡不歸只得自己想辦法。誰知道這青城山的野物竟都狡猾至極,一連數日竟沒有一隻落入胡不歸設置的陷阱裡。無奈之餘,胡不歸想到了師傅和其他修士那快如閃電的身手,若是自己也可像那樣,那捉起山雞來豈不是手到擒來?想到這裡,胡不歸已經是哈哈大笑,神態十分滿意,便似乎現下手中就抓了一大把山雞一般。
於是胡不歸便開始按照師傅所傳授的法門認真修習起來。他學着師傅的模樣,尋了一棵臨崖的黃果樹,盤腿坐在樹下,五心向天,收斂心神,閉目打坐。他按照師傅所說的,用心體察下腹丹田處的那一絲先天元氣。按照青城派的解釋便是人一生下來體內便帶了一絲先天元氣,而啓動這一絲先天元氣,從而帶動它周遊全身經脈,產生真元循環,以達到築基的目的,爲下一步採集蘊藏在天地間的天地靈氣打基礎。
胡不歸難得如此老老實實的坐下來打坐,屏氣凝神坐了半晌,卻絲毫也沒找到師傅所說的那一絲什麼先天真氣,更不要說什麼驅動它在周身經脈運轉了。這一坐直到日落西山,竟是沒有半點收穫。最後突然下腹部傳來感覺,卻是因爲飢腸轆轆而發出的幾聲怪響。
一般青城門人,在築基這一階段,從體察到先天真氣,到令它緩慢的在經脈中運行,資質好的不過片刻工夫,資質差的大半天光景也就足夠了,像胡不歸這樣整整一天連先天真氣的邊都沒有摸到的實在是絕無僅有。而胡不歸只道是玄功難練,雖然一整天都沒有收效,卻也不怎麼灰心。當他跟師傅天癡道長說起這事兒時,天癡也不跟他解釋,只道:“開頭都是這般,沒關係,慢慢練吧,累了就出去玩耍。”
就這樣,胡不歸每日在山崖處的黃果樹下打坐練功,每天都是坐到日落西山,卻絲毫進展都沒有。胡不歸不但不覺得灰心,反而倒激起了他心中爭強好勝的性格,非要找到那一絲天知道他有沒有的先天真氣。雖然沒有找到所謂的先天真氣,他倒是對這般枯燥的打坐練功漸漸習慣了。直到一個月後的某一天,胡不歸一直靜坐到月華升起,山林寂靜。突然一股清流若隱若現的在下腹丹田處一拱,胡不歸全身一顫,立即捕捉到了一絲似曾相識的氣機,慢慢的終於清楚地感到那一股清流在丹田處蜿蜒盤旋,一絲喜悅涌上胡不歸心頭。他用感覺緊緊地抓住這一絲得來不易的氣機,帶着它在丹田中往復盤旋,一直到丹田微溫方纔停止。胡不歸站起身來,對着一輪山月哈哈大笑,一種暢快的喜悅充盈在胡不歸的心頭。
若是胡不歸知道自己跨出這第一步多用了其他人三十倍的時間,不知道他會怎麼想。要是他知道卓不凡在天玄真人口述完練功法門的同時便已經跨過了這一關,而短短三個時辰便已經進入了周天運轉的採氣階段之後,胡不歸這顆古怪的腦袋裡會有什麼樣的感觸啊。
當聽到徒兒已經感應到那縷先天真氣的時候,天癡道人大喜過望,連連道:“這麼快!不錯不錯!果然不愧是我的徒弟啊!哈哈哈——”真不知道這個天玄的腦子是不是練功練壞掉了,這樣也叫快的話,那其他人的進展速度豈不是都可以稱爲神速了?難道這個天癡已經忘掉了這感應先天真氣一步他自己當年也是須彌之間便通過了,怎麼現在卻來稱讚這個慢的出奇的徒兒呢?便是喜歡自己徒弟也沒必要這樣來贊他吧,無量天尊,罪過罪過!
不管怎麼說,這一關過後,胡不歸信心大增。每日裡依舊到黃果樹下練功打坐。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胡不歸按照天癡道人所傳的經脈運行路徑,引導那股先天真氣狂頂亂撞。狂頂亂撞?正是如此。一般青城弟子練功之時,最是講究清靜無爲,緩緩引導真氣疏通經絡,慢慢形成小週天。遇上真氣不可通過的經脈便慢慢研磨疏通。而胡不歸體內的經脈則不是一般的強,他剛引導那股已經聽他意念控制的先天真氣流向經脈時,便像是遇上了一堵銅牆鐵壁般,一分一毫都不可前行。縱使這樣,胡不歸也以爲是理所當然,好在現下還有一股可供他驅使的先天真氣,倒也不覺得練功有什麼枯燥無聊,反倒是覺得比之先前毫無感應的時候有趣了很多倍。至此,他每天便用那股先天真氣宛如開山鑿洞般的在體內經脈運行處生鑽硬鑿,一股與生俱來的狠勁兒竟然讓他在兩個月間鑿開了寸餘長的一段經脈。
便是這樣,經絡未通,胡不歸也感到近日來身上越發的有氣力,往往輕身一躥,便可飛躍數丈,手腳更是比從前敏捷靈巧了甚多。山雞野兔抓起來竟是抓住的時候多,讓它們逃掉的時候少,一時間美味可以時常入口,令他快樂不已。於是對練功又平添了許多的興趣。要是青城山的列祖列宗得知自己有個徒孫修煉玄功竟是爲了捕捉山雞野味兒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從上界下凡來發飈。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胡不歸發現在晚上練功比在白天的效果要好很多,於是便把練功的時間改到了月亮初升之時。在寂靜的空山中,丹田處那一縷清涼的氣息分外活潑,而沐浴在月華之中的胡不歸全身也有說不出來的舒爽,在與堅硬似鐵的經脈相抗衡的過程中,胡不歸的意識也變得更加剛強,而這些都是在悄然無聲中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然。
就在胡不歸手捧着半隻還沒啃完的野雞眺望風景時,於老霄頂清虛殿的密室中,卓不凡已經入定三日了。天玄真人驚喜地發現這孩子已經達到了清明天的第三重境界,也就是說卓不凡早就完成了築基和基本的行經運氣,並且在天地之氣最爲濃郁的老霄頂經過短短三個月,已經吸納了足夠的天地靈氣,眼下正在煉氣化元,變真氣爲真元,此時已經到了結爐的地步了。只要在體內結成先天洪爐,便可開始修煉化元爲丹,進入內丹的修習了。以三個月的時間便達到結爐境界的青城山除了祖師爺張道陵張真人以外,便只有卓不凡了。
這樣的進展怎麼能叫天玄不驚喜交加呢?此刻,他便親自守在卓不凡的身旁,不休不眠的守了三日。他知道此刻是卓不凡修習的關鍵時刻,只要內爐初結,達到水火相濟的境地,此後便只需要鞏固這先天洪爐即可,一直達到內丹初結的清淨天。原本青城山的練氣法門是沖虛安然的,沒有什麼過於兇險之處,只是卓不凡這樣的進展速度也太過於驚人,因而在修習過程中難免會產生一些變異,所以天玄真人才會如此緊張,親自爲卓不凡護法。
卓不凡端坐於蒲團之上,內視丹田之中緩緩轉動的真元,一點點沉澱,凝結成一個小小的基座,不斷煉化的真氣化爲真元,一滴滴降落下去,一個渾圓狀的青瑩透亮的小小熔爐慢慢成型。由五心不斷吸納進來的真氣被一點點化爲先天真元,又一點點消融在這個小小的洪爐之上,成爲洪爐的一部分。而烘爐之中似乎漸漸的亮起來,一股熱浪陡然升起。緊接着卓不凡感到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被牽動了,猛然一股大力自胸口衝出,撞向剛剛成型的先天洪爐,兩股熱力相撞,卓不凡只感到轟的一聲巨響,意識便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旁邊坐着的天玄真人剛剛感到一股蓬勃無比的波動,還沒來得及用神識探查,便看見卓不凡渾身劇震,身上骨骼咯咯作響,隨後便一頭栽倒,暈了過去。
天玄大驚,立即探掌在卓不凡丹田,天玄真人用真元探視卓不凡體內狀況,發現剛剛凝結的先天洪爐已經被那股勃發的巨力撞得粉碎,體內真元四處流散,一時間紛亂不已。天玄真人長嘆一聲,只得盡力用真元引導卓不凡那些四散的真元重新迴歸到經脈之中。等理順卓不凡體內紊亂的真元,天玄真人已經是大汗淋漓,眉頭緊鎖。
驀然,卓不凡胸口的衣衫無聲無息的化爲了灰燼。那股炙熱的巨力再次爆發,七顆明星在卓不凡胸口亮起,硬生生讓那巨力弱了幾分,卻依然是洶涌而出。天玄真人伸掌按住卓不凡的胸口,在他的手掌剛剛觸及卓不凡胸口之時,只覺得一股難以抑制的巨力,猛然朝他轟來。天玄真人急運真元去壓制這股炙熱無比的巨力。天玄真人的三清真元竟似乎被那股炙熱無比的巨力一絲絲的融化掉了,他只得內息狂涌,數十年的龐大修爲無邊無際的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