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深昨日倒也不是不想去承光殿裡陪伴姜氏,奈何他這兩個月都沒召過姜順華,又有了牧碧微這個新寵,到底對姜氏有些遺忘起來,加上孫貴嬪在旁嬌聲軟語的勸着酒,喝到後來想走也走不了了,這纔不得不順勢住在了祈年殿,爲了孫貴嬪,他私下裡沒少和高太后爭執,如今高太后雖然沒提到孫氏,但姬深已經警覺了起來,瞬息之間想到了藉口,笑着道:“母后說的極是,其實倒也不是孩兒昨日故意叫姜氏獨自回殿,亦未曾陪她用膳,只是她昨日到祈年殿時,孩兒因一時貪杯已經多喝了幾盞,後來太醫診出姜氏有孕,叮囑禁忌時便提過了須得禁了酒,孩兒當時滿身酒氣,擔心若與姜氏同輦回承光殿薰着了她,這才使帝輦送了她獨自迴轉,後來也是不勝酒力,這才留在了祈年殿。”
他雖然有意摘出孫貴嬪,但高太后對孫氏一向不喜,對昨日祈年殿之事也是有所瞭解的,這會便不冷不熱的道:“聽聞你昨日到祈年殿去是因爲一個美人的生辰?這真是個笑話!如今已經出了正月,卻依舊大雪連綿,前朝正爲了春耕憂心忡忡,哀家都要動節儉的心思了,皇帝后宮裡有正式位份的三十多人,高位份的且不去論,若是美人、才人、良人這些散號也要挨個的慶賀生辰,舉辦宴飲,每年都要勞動多少財貨?原本皇帝納她們是爲了延續子嗣,如今僅僅下嬪姜氏有孕,這些個人可謂毫無功勞,這鋪張奢華倒是學得快!”
說到這裡,高太后冷冷道:“哀家若沒記錯,這事一個美人還沒這膽子,是孫氏提得罷?到底是宮奴出身,沒見過世面,一點兒輕重也分不清楚!皇帝你不必爲她說話,念你份上,哀家也不叫降了她的位,只叫她這幾個月的份例扣了,以儆效尤!”
姬深皺了皺眉,然而高太后說得句句在理,何況只是扣幾個月的份例,心道自己私下裡補與孫氏便好,左右孫氏那邊素來賞賜不斷,原也不缺這麼幾個例錢,雖然如此,到底辯了一句:“茂姿深居宮闈,孩兒也不曾與她說過前朝之事,如何得知?這也是她待人誠摯,那美人從前服侍她用心,茂姿方與了她體面罷了,孩兒這便回去告訴了她,下回定然不會如此了。”
牧碧微這會方曉得孫氏小字茂姿,心道這名字倒是不俗,孫氏既然是因爲家貧至於餓死才被賣進宮裡的,家裡定然起不出這樣的名兒來,怕是進宮之後改的,也許還是姬深親自改的。
高太后見姬深雖然爲孫氏辯解但也沒駁了自己的處置,雖然心頭還是不快,但想着他這樣迷戀着孫氏,到底還是要徐徐圖之,總不能爲了一個低賤宮奴出身的妃嬪倒害得自己母子失和,便也放緩了語氣復看向一旁的姬熙,道:“你們方纔說一道過來是爲了大郎的事情?是什麼事情?他怎也不自己過來,反而二郎在這裡?”
姬深瞥了眼姬熙,淡淡笑道:“此事還請二兄告訴母后罷。”
“此事其實大兄也請求過母后。”姬熙心裡嘆了口氣,之前安平王到高太后跟前爲庶女請封的時候,他並不在場,但也知道高太后爲了此事不高興,還斥責了幾句安平王的,高太后雖然更喜歡自己些,然而她又不是那等偏心偏沒了邊的人,恐怕今兒提了也是白提,但他重諾,還是抱着萬一的希望道,“是爲了其膝下唯一之女請封縣主之事……”
話還沒說完,高太后果然沉了臉道:“真是荒謬!上回大郎到哀家跟前說過,哀家已經斥責了他!怎麼他竟然還不死心,居然哄了你們兩個替他出面?”
姬熙正要說話,卻見姬深一臉驚訝,失聲道:“大兄已經向母后提過此事?今兒二兄帶着禮部諸官到宣室殿與孩兒提及此事,孩兒還當母后已經準了!本想在宣室殿就直接下旨冊封的,只是元生提醒孩兒既然是縣主冊封,到底是母后下懿旨更名正言順,也更光彩……卻不想母后居然沒有同意?”
這話一出,牧碧微嘴角抿了一抿,低頭不語,聶元生也是全當與己無關,高太后卻是氣極反笑,一指姬熙怒道:“哀家當日明明就回絕了大郎此事,當時淨娘也在殿上陪着哀家,還勸了哀家幾句,莫非她回去不曾告訴過你?!卻不想你竟幫着他糊弄起了自己弟弟來!”
饒是姬熙素來優雅,又在高太后跟前得臉慣了,這會被高太后斥責了也不覺汗出如漿,滿面慚愧的跪了下來請罪道:“是孩兒糊塗了,只想着長嫂無女,大兄膝下就這麼一個女郎,況且也非世子之位,幫大兄一把也無妨,再者也是自恃了母后的愛子之心,並非有意算計三弟,還求母后原宥!”
姬深這會在旁卻是嘆了口氣,搖頭道:“一個縣主,莫說是大兄的骨血,就是外姓臣子,封了又如何?只是大兄此舉早先已被母后駁回,二兄明明知道,卻還帶了禮部之人到宣室商議縣主冊封之事,若非朕想着此事總要稟告母后一聲,傳了出去,朕豈非要落一個忤逆之名?”
高太后雖然震怒姬熙幫着長子矇蔽自己,但究竟不忍他們兄弟生了間隙,如今聽姬深話裡的意思似有責備姬熙之意,惟恐他心頭不喜責罰了姬熙,即使不怎麼重,總也是拂了顏面,卻也不肯繼續斥責姬熙下去,反而幫着姬熙勸起了姬深道:“皇帝也不要太過生氣,你們乃是嫡親兄弟,如何不知彼此秉性?你二兄斷然沒有故意害你的意思,也是因爲卻不過你們大兄之請,此事是他糊塗,也是你們大兄做差了事!哀家回頭定然好生訓斥他們兩個!”
溫太妃見狀,自然也要幫着圓場,笑着勸道:“一家子人哪裡會想那麼多?我看啊多半是大郎膝下只此一女,雖然是庶出,但也是當嫡出養着的,如今算一算年紀不幾年也要出閣了,大郎怕是爲了叫她面上好看些,這才特特想爲她請封,此事雖然不太合規矩,奈何大郎一片愛女之心,又想着太后一向仁慈,陛下也是待兄弟們大方的,故此在太后這兒沒成功,就想着求了陛下幫着說話,只是此事究竟有瞞過太后之意,大郎心裡頭慚愧自己不曾來,便託了二郎傳話,二郎呢,怕也是誤會了,只當大郎是要陛下直接下旨——如今弄清楚了,也只是幾句話的事兒,況且陛下仁孝,這上上下下哪個不知?去年秋狩陛下獵到的最好的一頭火狐,可不是一回宮就送到了太后跟前?”
溫太妃這番話說的巧妙,姬深雖然心下不快,但也知道高太后疼愛姬熙,便是知道自己受了委屈,罵幾句是可以的,若要當真罰起姬熙來,高太后定然是頭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他到底受過高祖皇帝並先帝睿宗兩任帝王的教導,並非毫無城府之人,此刻便順勢收了不悅之色,對高太后道:“母后,孩兒無意懲罰兩位兄長,只是兄長們這般行事,若孩兒今日不曾到甘泉宮來請母后作主,怕是回頭兩位兄長心意俱成,可罪名卻全是孩兒一力承下,當然孩兒倒也不是不願意爲兄長們擔此罪名,只是此事明明是母后所反對,孩兒如何肯逆了母后的意思?兩位兄長這一回,實在傷了孩兒的心!”
高太后心中暗罵長子糊塗,又憐恤心愛的次子無辜受了牽累,也知道幼子這回受了委屈,因姬深自小被高祖親自撫養,後來又是睿宗一力教導,再加上與安平王、廣陵王的年紀差距,三人雖然同母所出,其實卻不太親近,惟恐因了此事叫他們彼此生出懷疑,忙道:“皇帝這回的確是受了委屈,這都是他們不好,哀家這便使人出宮,召了大郎過來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