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桃枝帶了桃萼並四五個宮人進了暖閣,行禮畢,何氏皺眉問:“你們在惜光亭遇見了姜順華都說了什麼?怎的惹了她生氣?如今本宮雖然晉了妃位,可究竟還住在平樂宮,她又是下嬪,這眼節骨上誰許你們給本宮多事的?”
那幾個宮人都垂手道:“奴婢們並沒有說什麼。”
桃萼出列道:“回娘娘的話,姜順華到惜光亭的時候是奴婢回稟的,但奴婢也只說了尋常的話兒並沒有什麼呀!”
自己的陪嫁才幹如何何氏當然很清楚,她打發了桃萼特別在惜光亭那裡等着本就是因爲不放心其他宮人,特特安排了桃萼壓陣,這會便皺起了眉:“你把她問了什麼與你怎樣答的說來聽聽!”
“奴婢正帶着巧兒她們佈置席位,就看到姜順華領着一行人從綠萼梅那邊轉出來,看到奴婢們便問是不是娘娘也要過來賞梅,當時姜順華笑意盈盈看着心情似乎還頗好。”桃萼回憶道,“奴婢便上前回話,說是娘娘請了昭訓娘娘過來賞綠萼梅,還說娘娘不曉得姜順華身子大好了,否則定然也要請順華的,哪裡想到順華聽了笑意就收了一收,沒說什麼就走了。”
何氏凝眉思索了片刻道:“你們當時可發現牧氏在左右嗎?”
“沒有。”桃萼與身後的宮人都紛紛搖頭,桃萼含蓄道,“奴婢當時正在溫娘娘今兒特特拿出來招待歐陽昭訓並牧青衣的桑落酒……若是旁邊有人定然是會留意到的。”
何氏聞言眼神沉了一沉:“那麼姜順華可曾靠近過……”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桃枝會意,對那幾個宮人道:“娘娘這兒先不用你們伺候了,都出去罷!”
等暖閣裡只剩了桃字輩的三個大宮女,何氏這才把話全問了出來,臉色有些凝重,“她可靠近過酒壺?”
桃萼肯定的搖了搖頭:“奴婢當時單獨在亭中一角溫酒,姜順華雖然進了亭,也看到了酒壺,但當時神色並無變化,反而聽到了歐陽昭訓後才翻了臉走人,這中間姜順華最近時距離放着酒壺的几案也有五六步呢,再說娘娘拿出來的這個壺看着與先前那把粉青纏枝菊貼銀箔廣肚壺豈非有九成相似?因如今天冷,奴婢帶了帳幕去將惜光亭都封了,亭中並不明亮,就是奴婢乍一看去也以爲是同一把呢!”
“不管姜順華有沒有看出來,如今歐陽昭訓既然已經走了,速速取了那把壺來把裡面的桑落酒倒進原本的粉青纏枝菊貼銀箔廣肚壺裡,那把壺趕緊收拾乾淨了還回庫裡去!”何氏聞言,立刻吩咐道,見桃萼神色鄭重的點頭去了,何氏吐了口氣,恨道,“這牧氏倒是好運氣!”
桃葉在旁勸道:“娘娘何必生氣?昭訓娘娘雖然提前走了,沒能哄牧氏喝了那壺酒,可德陽宮是這麼好進的麼?昭訓娘娘這會回了德陽宮正好可以安排呢!”
“你當歐陽昭訓匆匆離去當真是被掃了興,竟連走前進綺蘭殿來喝口茶都等不及?”何氏聞言卻冷笑出聲道,“姜順華那番發作還不是對着本宮呢,本宮這會都要忙忙的處理了那兩把壺去,更何況是歐陽昭訓?她啊這會哪裡還有功夫回德陽宮?必定是先往甘泉宮裡去尋她的姨母太后娘娘求救去了!”
桃葉和桃枝都嚇了一跳:“歐陽昭訓做了什麼?”
“本宮哪裡曉得?”何氏冷着臉道,“但如今宮裡左昭儀、孫貴嬪之下,九嬪統共也才冊了三位,咱們的這位主位雖然只是下嬪,可歐陽昭訓這個上嬪之位是太后娘娘爲她掙來的,雲臺宮的那一位呢是因爲與孫貴嬪交好,惟獨姜順華,兩不着靠不說,她先前是大家子的婢女,她服侍的主母的女郎沒能進宮,她倒是留了下來,你道那一家會高興麼?就是太后也覺得顏面無光,少不得要對她打壓一二!就是如此,她最得寵的時候也不過與唐隆徽差不多罷了,竟也坐了下嬪之位,素日裡姜順華就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她這會公然去尋陛下做主,不管是什麼事,總是很有幾分理由與把握的,再說安福宮今兒都是哪幾位?若是曉得姜順華是爲了告歐陽昭訓的狀,怕是孫貴嬪與唐隆徽只有趁機落井下石的份兒,本宮瞧歐陽昭訓似也一頭霧水,這個時候她當然不肯繼續留在平樂宮等着陛下召了她去安福宮丟臉了!”
桃枝思索了片刻道:“這可是奇了,歐陽昭訓這一回到平樂宮來還是因爲娘娘求了左昭儀發了話,她才勉強過來了,若不是看中了娘娘的《霜天汀上圖》,怕是還要繼續擺着她世家大族女郎的架子呢!昭訓雖然這滿宮裡除了左昭儀外她誰也看不上,卻也不是無知之人,怎的將姜順華氣得主動把事情鬧大?況且姜順華髮作時,歐陽昭訓還沒進林去吧?”
何氏皺着眉想了片刻,嘆息道:“這件事情姜順華的主要矛頭還是對準了歐陽昭訓,不管怎樣有歐陽昭訓擋在了前頭,本宮倒不必太過擔心——只是今兒這樣叫牧氏逃過了一劫,本宮心裡實在不痛快!”
“娘娘,雖然歐陽昭訓去太后宮裡了,但牧氏到底也不過區區青衣,她又被昭訓勒令交了手爐披風等物,如今衣裳單薄的在雪地裡折着梅,娘娘何不使人去給她送些吃食之類暖一暖身子?”桃葉思索片刻後提議道。
“若是事情能夠這樣簡單,本宮何必如此大費周折的尋了歐陽昭訓過來做那擋箭牌?”何氏冷笑了一聲,“先不說牧氏本就疑心着本宮,她才進宮那一日,因左右丞相覲見時正是午膳的時辰,本宮拉着她告退後先用一些之時,你們可看到她怎麼做的了?她自居身份卑微,任憑本宮與你們怎麼勸說都是滴水不沾!再加上她身有武藝……你們覺得就憑你們這幾個,若無外面的侍衛幫忙你們可能夠硬灌下去!?”
“再者,陛下雖然至今不曾大婚立後,但正式冊妃也有兩年光景了,宮中有正經位份的已有好幾十個,卻膝下仍舊空虛!陛下春秋正盛自然是不急的,可太后那邊呢?如今陛下正寵着她,她是絕對不能死在綺蘭殿的,就算把東西灌了下去,她直接衝到安福宮去尋了陛下,太醫一診……”何氏冷冷道,“縱然陛下如今對本宮也還未曾厭棄……但你們以爲太后會准許這樣的東西出現在宮闈裡嗎?”
桃葉道:“可是太后如今在避子湯上盯牧氏盯得極緊,咱們這樣做……”
“太后是太后!”何氏皺着眉斥責道,“太后就是叫牧氏去死,若是沒有陛下攔着,牧氏武功再高難道還敢說半個不字?少不得還要謝恩領受!本宮做夢都想她死,卻絕不能叫人抓住半點兒把柄!若不然就算太后不追究,孫氏、唐氏,你們以爲她們會放過這個機會麼!”
訓罷桃枝,何氏嘆了口氣,“罷了,剩下那些也快化了水澆到那沒人注意的地方去罷,左右如今本宮晉了容華之位,每個月母親都能夠進宮一趟,下次若有機會此物在宮外也不難弄到!”
桃枝、桃葉雙雙應了一聲,便聽何氏重新振作了道:“那牧氏絕非善類,你們過去派人看住了進梅林的幾條小徑,不要叫這宮裡其他人如姜順華那樣誤入了,仔細被她利用!”
“是!”桃枝神色一緊,忙親自去安排了。
“你也不要在這裡歇着,去把炭盆都備好了。”何氏想了一想又對桃葉道,見桃葉聽到炭盆便露出一絲慍色,摩拳擦掌的欲要表決心,何氏搖了搖頭,輕斥,“她身有武藝又是陛下這會的心頭好,咱們難道還能公然叫了侍衛來對付她不成?你去把炭盆預備好了,一會她摺好了梅枝必定先要過來這裡問歐陽昭訓留下的話兒——這麼大風大雪的在外面奔波下來,饒她身子好,哪有不染一身寒氣的道理?如此乍進來被炭火一撲啊那身寒氣生生逼了進體,有她的好看!”
桃葉想了一想,心服口服道:“女子體寒乃是大忌,關涉子嗣,雖然今兒沒尋到機會讓她喝了那酒,可這樣也差不多。”
“到底不及酒來得牢靠。”何氏搖頭道,“這也只是預備着,這牧氏行事不同常人……哼!陛下不喜他正寵着的人被虧待了,這樣冷的天,可萬萬不能凍着了牧青衣啊!”何氏咬牙切齒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