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課業結束之後到牧碧微跟前請安,一起提出了一個要求,便是下個月出宮去一回廣陵王府。
牧碧微不免好奇的問:“去做什麼?”
“下個月初二是靄陽堂姐的生辰,去年兒臣就答應一定要過去的。”西平膩到她身上糾纏道,“反正都在鄴都之內,馬車來往也不很遠,母妃就答應了兒臣罷?”
新泰抿了抿嘴,輕聲道:“兒臣身上……卻不好去,只是想請大姐姐帶些心意給堂姐。”
原本孫氏含冤而死,位份也被剝奪,襁褓裡的皇二子養在了太后的身邊也沒人能說什麼,但宮裡亦沒人敢叫新泰公主穿孝,後來顏氏倒是給新泰做了一身素衣素釵——說起來顏氏其實也算厚道的了,但也只能着素衣,不敢叫她公然的服衰。
一直到不久前孫氏昭雪,被重新追封回右昭儀,新泰這纔可以光明正大的守起孝來,孫氏死去到現在也纔不到一年,靄陽縣主的生辰雖然不是正經的慶典,但也要避席的。
“你要去也可以。”牧碧微摸了摸西平的頭含笑道,“只是你們堂姐生辰的禮物可都準備了?用不用母妃給你們參謀參謀?”
姐妹兩個對望了一眼,都道:“正要和母妃說呢,母妃庫裡那株珊瑚樹給了兒臣們做壽禮罷?”
西平就補充道:“先前堂姐說過很喜歡珊瑚樹,雖然她屋子裡是有的,但兒臣打聽過並不如母妃的那一株好,而且兒臣看母妃也不用。”
牧碧微入宮以來恩寵無斷,加上膝下子女達三,賞賜無數,私庫的東西也不太記得清楚,正如西平所言,她對珊瑚樹這類擺件的興趣一直都不太大的,聞言就看向了阿善,還是阿善提醒道:“就是娘娘年初回宮的時候陛下賞賜下來的那株。”
“既然是你們父皇賞賜的,可不是母妃能做主的。”牧碧微聞言,就笑着道,“得你們自己去問你們父皇去。”
西平對姬深還是很有信心的,當即道:“那父皇如今在什麼地方?兒臣和二妹妹這就過去問。”
“在錦瑟殿你們蘇母妃那裡呢。”牧碧微道,“你們要去也成,記得給你們蘇母妃問好。”
等兩位公主都一起去尋姬深了,牧碧微問阿善:“靄陽縣主也有十三了吧?我記得安平王的庶長女是比她要長上兩三歲的?”
阿善道:“彷彿如今有十七了。”
“十七……”牧碧微沉吟着,忽然道,“碧城也十七了呢!”
正說着姬恣,她忽然提起了牧碧城,阿善不免吃了一嚇:“女郎該不會是想叫小郎……”
“你想到哪裡去了?不過是因爲她和碧城同歲所以忽然想起來罷了。”牧碧微皺着眉道,“祖母最近一次進宮來都沒有提到碧城的婚事呢,這是什麼緣故?”
阿善猜測道:“許是因爲小何氏有了身孕的緣故?如今她不能管家,等新婦進門少不得要給她幫襯幫襯,就怕幫着幫着就幫大了心?畢竟小何氏的門第放在了那裡。”
牧碧微搖着頭道:“這卻是未必,畢竟小何氏如今有兒有女,再說她不能管事的時候都是徐氏管着家的,徐氏一心一意要她世家淑女的面子,不會公然的奪她的權的,何況還有祖母在。”
說到此處,她若有所思道,“難道徐氏要爲他娶徐家女嗎?”
阿善怕她生氣,忙勸說道:“未必如此吧?早先也沒聽人說起過。”
“上回提碧城的婚事已經是前年了吧?”牧碧微沉吟道,“雖然大兄成婚的時候比碧城如今還要長一歲,但那是因爲之前大兄一直隨阿爹在邊關,他的妻子又是我牧家的冢婦,祖母必要與阿爹細細商議才成……碧城的婚事這兩年都沒怎麼提起,不可能還沒定吧?我猜,多半是因爲宮裡事情不斷,祖母怕我分心纔不說的。”
“女郎叫奴婢多一句嘴罷!”阿善輕聲道,“便是娶了徐家女,進了牧家總也是牧家的人!”
牧碧微怔了一怔,忽的一笑,道:“你怕我因此與祖母慪氣麼?”說着細細一想,不覺自失一笑道,“你這麼想也不算錯,若是早先的時候,我定然是要與祖母慪氣的,可如今……”她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姬恊的屋子,悵然道,“如今我只求他能夠平平安安的,這起子陳年往事,還真沒什麼精神追究了……索性徐氏也識趣,她不再搞風搞雨的,過去的事情,便算了罷……到底碧城夾在裡頭也爲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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靄陽縣主的生辰很快就到了,這日清晨,牧碧微將鄧氏等人叫到了跟前仔細叮囑,必得緊緊跟住了兩人,又交代早些回宮——那日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不但順利求到了姬深私庫裡的兩株珊瑚樹,還得了一個友愛姊妹的誇獎,她們如今的年歲正是盼着長輩誇讚的時候,因此對今日的廣陵王府之行都是格外的熱心起來。
新泰公主雖然不能前去,到底還是一路把西平送到宮門口才轉回,回到澄練殿的時候,牧碧微卻正等着她:“今兒個玉桐出宮,你雖然不便去看你堂姐,卻可以去看看你二弟弟。”
自從甘泉宮開後,新泰就是日夜惦記着,只是牧碧微一直不提,她也不敢多說什麼,這會聽了先是一歡喜起來,隨即又忐忑道:“可是兒臣如今穿着孝……並且二弟弟纔出過花,三弟弟……”
“正因爲你穿着孝,甘泉宮又遭了那麼一回,所以纔到了今日再叫你過去,也有現成的理由可以說——就說玉桐應邀去給靄陽縣主慶賀生辰,你不好去,心裡想念你兩個弟弟,就上門去看看,太后是你親祖母,聽了這話只會心疼你,還有,你換件素淨些的衣服,別穿了孝過去就是。”牧碧微道,“至於出花,你父皇都去過和頤殿了,又怕什麼呢?回來之後更衣沐浴也就罷了。”
新泰公主這才放心,歡喜的去了。
新泰走後,牧碧微又吩咐了幾件事情,看看時辰就傳了午膳上來,用畢小憩,睡至一半,迷迷糊糊之中覺得有人似在撫摩自己面頰,本能的想要將那手推開,不想推了半晌,卻被握住,她掙扎幾下,下意識的張開眼睛,就見聶元生着了青色官袍,半依在榻邊,正低頭吻着自己的手指。
見她醒來,聶元生笑了笑道:“累了?”
“你……怎的弄成了這個樣子?”牧碧微正待回答,卻見他形容憔悴,頷下許多胡荏也冒了出來不及收拾,一望便是形容勞頓的模樣,不禁一個激靈,拉住了他的手問。
“才忙完。”聶元生簡短的道,“這副模樣是給陛下看的,你別太擔心。”頓了一頓,他又道,“底野迦的事情解決了。”
牧碧微也猜測到聶慕柏一次風寒就病得死去活來,連侄子都要侍疾侍奉到了形容勞頓的地步,多半和聶元生要尋個光明正大的理由用掉底野迦很有關係,此刻並不驚訝,只是嘆了口氣。
聶元生見她醒了,索性摟她入懷,輕聲道:“這些日子我不在宮裡,卻是委屈你了。”
“你也是受我牽累。”牧碧微嘆了口氣道,“不然那底野迦若還在,不論起不起作用總也能交好蘇家……再怎麼說蘇家也算是朝上一個助力……”
不想她話還沒說完就見聶元生微微冷笑着道:“底野迦縱然還有,蘇家死十個八個女兒,我寧可倒了也不會給他們!”
牧碧微聽了這話不覺大吃一驚,還道他幾時與蘇家結下大仇,就聽他緩緩道:“這底野迦,本是祖父爲了我阿爹續命,花費極大的代價才求到的,但饒是祖父已經傾盡所有,到手卻也太晚了些!因此祖父將它留給了我做紀念,你以爲本是我阿爹續命的藥,是任憑誰都能取了去用的嗎?不當用的人,我寧可毀了它!”
牧碧微往他身上一倒,輕笑着道:“好罷,我是那個命好的。”
“聽說宮裡出了天花?”聶元生笑了一下,說起了正事。
“依着何氏的分析,這事明面上最可疑的是步氏,她那所謂的遺書裡也認了,但實際上最可疑的卻是蘇家,畢竟武英郡夫人出入和頤殿乃是家常慣事了,她和太后幼時又都出過花,並不怕這個,何況整個甘泉宮,誰又敢懷疑太后的嫡親姐姐會謀害皇子呢?”牧碧微依着他胸口輕聲說道,“只是蘇家這回對皇子下手的理由着實有些叫人想不明白……我原本以爲她們是爲了引出底野迦……”
聶元生靜靜聽着她細聲訴說着這些日子宮裡諸事,雖然高七皆已經稟告過,但如今牧碧微再說一遍,他還是聽得聚精會神,半晌才道:“未必是天花。”
“怎麼可能?”牧碧微吃了一驚,道,“這可是任太醫親自所斷!”
“任仰寬是什麼出身?”聶元生反問。
牧碧微呆了一下,才道:“他是高家的家生子……但太后……”
“據我所知,太后沒出閣的時候,在高家遠不及武英郡夫人的。”聶元生淡然道,“後來太后進了宮,任太醫才奉高家之命入太醫院,以武英郡夫人的心計手段,未必指使不了他。”
“若是如此……”牧碧微一頭霧水的問,“那武英郡夫人鬧出天花這一茬來到底是想做什麼?”
聶元生淡淡的笑了笑:“如今右娥英不是懷孕了麼?”
“可她未必能夠活到子嗣誕生啊!”牧碧微驚訝的道,“就算能夠活到,她自己也是活不長的——再說,太后本就重視貴女出身的妃子,更何況她還是太后嫡親的甥女!就算不對皇長子、皇次子下手,她所出的若是皇子也是這宮裡頭最尊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