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九太后壽辰,和頤殿裡歡聲笑語一片。
左昭儀曲氏早早就帶着西平公主、凌賢人抱了長康公主趕到,太后見到她,面露慈祥之色,招手笑道:“怎來的這麼早?哀家還想着你殿裡如今熱鬧着,怕是要緩緩才能來了。”
“原本我也想過會再來,免得鬧了母后呢!”曲氏微微一笑,帶着西平公主行了禮,才道,“不想,今早西平不用人催,就早早的起了來,自己挑了衣裙過來催我了,說是急着給母后拜壽!”
說話間,西平公主就機靈的又跪了下去,一本正經的叩了頭,大聲道:“孫女玉桐,祝皇祖母福壽綿延、矯若青松!”又叩頭,道,“亦祝我大梁國祚綿長、父皇與衆母妃,還有玉桐的弟弟妹妹們,都能長長久久、團圓美滿!”
高太后雖然對姬深的妃嬪左右看不順眼,但對孫兒孫女卻是疼愛的,即使如今皇長子在她膝下撫養,這唯一的一個皇子要比公主們來得都珍貴,但怎麼說,西平也是她的骨血,並且西平又沒像新泰公主那樣給高太后留下不體恤手足的印象,如今見她一身花團錦簇的拜着壽,又說得這樣入耳,越發開心,忙叫左右下去扶她起來,喚到身邊,拉着她的手憐愛道:“西平這張嘴,可是真真是甜到了哀家心裡去!”
溫太妃在旁亦含了溫柔的笑,道:“我倒覺得,公主殿下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情感真摯,這才使人聽得甜沁入心呢!”
“你這話也是甜沁入心。”高太后含笑睇她一眼,道。
不過西平公主如今年紀小,縱然這番話是曲氏教的,從自己親孫女口中說來,尤其的舒暢,更別提西平今日爲了給自己拜壽,還特特不必人叫就起了,高太后拉着她左看右看越是喜歡,忍不住就捋了腕上一串琉璃珠子給她:“你今兒來的最早,皇祖母額外給你個好東西。”
這串琉璃手珠是高太后當年的陪嫁,因着這幾日武英郡夫人時常入宮,與她說起了閨閣舊事,高太后感慨萬千,叫宋氏找了半晌才尋出來的,雖然未必比她平常戴的貴重,但意義卻遠勝過之的。
西平公主接了,卻甜甜道:“皇祖母這話說的可不對呢,孫女纔不是最早到的!”
聽了這話,高太后與溫太妃都一起笑了起來,高太后對溫太妃道:“難爲這孩子小小年紀就知道要孝敬長輩了!”
溫太妃就笑道:“太后說的是晚輩裡頭,殿下就放心接着罷。”
“就是孫輩裡頭孫女也不是頭一個到的呢。”西平公主道,“大弟弟不是比孫女還早到嗎?”
“母后,這孩子就會幫着弟弟妹妹討賞。”曲氏這時候在殿下含笑道,“這幾日,我給她各樣東西,每個都替長康要了一份,就是吃食,她也惦記着叫人記下來等長康大了給長康吃呢,如今我什麼都要備上兩份才與她開口!”
高太后就動容道:“你就這樣喜歡弟弟妹妹?如今他們可都還小呢?”
就聽西平公主不在意的道:“母妃說孫女也還不大呢,母妃同孫女說她小時候的趣事,單是表兄弟就有七八個的,還有兄長和弟弟,就是如今的表舅舅、大舅舅和小舅舅們,一起爬樹抓鳥、下水捉魚,孫女聽着可喜歡了,只是母妃說,這些事情得人多才好玩,孫女就一個人,便是拉上了新泰妹妹也才兩個人,卻是沒意思的,所以孫女當然盼望弟弟妹妹多些,速速長大些,好一起玩呀!”
聽她說得天真又熱切,高太后凝神了片刻,才重新笑了起來:“好孩子,你說了這個話,還怕沒有更多弟弟妹妹陪你玩嗎?你可是我皇家的皇長女,將來啊,弟弟妹妹們可都要以你爲長的,得你帶着他們玩呢!”
西平公主面露驚喜之色,但隨即又苦惱了起來,道:“皇祖母,孫女曉得做長姐的,樣樣都該讓着弟弟妹妹們,且也要爲弟弟妹妹們做楷模,只是……只是……”
見她忽然期期艾艾的,高太后奇道:“怎的?”
西平公主面色微紅,回頭看了眼曲氏,見她只促狹的笑着不接話,這才轉頭對太后含羞帶愧的道:“孫女的繡活實在做不來,不只遇見靄陽堂姐時都與她請教過,也向宮裡繡娘問過,可怎麼做都做不好,先前母妃心疼孫女,說不要做了,皇祖母心疼孫女,不會責怪的,可孫女聽說,靄陽堂姐幾年前就繡了屏風給皇祖母呢,孫女這回想着,自己不及靄陽堂姐,就想繡個小些的東西,奈何做了幾日還是不成,這……繡活上,往後妹妹們就別和孫女學了罷?”
這番話說到一半,高太后與溫太妃眼裡都有了笑意,待她說完,都哈哈大笑起來:“是是是,你既然不擅長,那就不必學了,不然皇祖母怎麼能不心疼?”
溫太妃又道:“靄陽縣主繡屏風那會,比殿下如今的歲數也長了一倍還多呢,殿下這會有這份心啊,你皇祖母就開心得緊了!”
如此祖孫盡歡,等人多起來後,西平公主就乖巧的告退下去,回到曲氏身邊乖乖坐好。
高太后一邊免着衆人的禮,一邊小聲問溫太妃:“這番話是牧氏教的還是曲氏教的?”
“依我看恐怕是牧光猷多些。”溫太妃道,“到底西平公主不是牧光猷親生的,如今牧光猷又有了身孕,想來是因爲西平公主養了這些年,如今牧光猷又執意要在行宮裡生產,這是怕分隔得久了,與西平公主之間生疏,屆時母女生出罅隙來……這才提前教導着西平公主友愛弟妹呢!”
“雖然用心到底自私了些,但有這份心,總比那些個只盼着自己親生的好的東西好多了。”高太后聞言,微微點頭。
溫太妃就笑道:“太后既然誇了牧光猷這份用心,另一個人的氣度卻也不能不讚。”
高太后聽出她的意思是指左昭儀曲氏——這番話固然是牧碧微教的,到底西平回來也有些日子了,哪裡能夠記這麼久?恐怕還是牧碧微派在她身邊的人跟着提點的結果,如今西平公主是在曲氏膝下養,想把公主教的在太后跟前說出這一番話來,沒有曲氏的准許或者默認怎麼可能?
略一沉吟,高太后淡淡的道:“幼菽氣度的確非常人所能及。”
溫太妃安然而笑,彷彿什麼也沒說一樣,然而她曉得,高太后對左昭儀卻是越發的疑心了……這樣的展示着自己的氣度,從前,沒有皇長子以外的皇子時,高太后會認爲這是曲氏家教好,可如今,卻不能不疑心她是拉攏人心了……
正沉吟間,就見殿門處一抹豔紅傲然而入——是貴妃蘇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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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太后今年並不是整壽,照例沒有大辦,不過是宗室團聚一堂,外戚只到了不多的幾個,武英郡夫人、榮昌郡夫人自然都是在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高陽王的王妃已經定了的緣故,高家這會到有幾個小娘子、小郎君過來了,自然,來的都是姬深不會看上的那種,免得徒生波折。
祝壽之後,太后便命衆人不必拘束,盡情歡飲,又召了教坊歌舞上去,一時間和頤殿中絲竹悠悠,衣香鬢影連綿若雨。
西平對這些興趣不大,她向來和靄陽處的好,當下與左昭儀說明了,就一起溜出殿去,左昭儀自是忙叫人跟上。
到了外頭,兩個人唧唧喳喳的說着話,西平就和靄陽說起了自己方纔拜壽的情景:“皇祖母許我往後可以不必學刺繡了,堂姐真是厲害,我看到那些線就頭暈。”
靄陽得意道:“這個法子好吧?其實我也就繡了那麼一回,真是吃力個死人了,回頭我纔不繡呢!咱們是什麼身份?這些東西會與不會都不打緊的。”跟着靄陽縣主的人忙上來小聲提醒靄陽縣主不可在太后壽辰時說不好的話。
這邊正小聲勸說着縣主,忽然聽見遠處彷彿有人也說到了死字——卻是——“郎君若再糾纏奴婢,奴婢惟有一頭撞死在這假山上了!”
西平耳朵尖,立刻道:“這聲音我彷彿聽過?”
“別是小姨宮裡的宮女在這裡被哪個喝多了爲難吧?”靄陽到底年長些,立刻想到了事情關鍵,對西平道,“咱們去看看。”
兩人走到聲音傳來的附近,就見一個穿着杏子紅宮裝、腰束彩絛,年紀卻不太小了的宮女,正被人攔在了一處假山下,這宮女眉目清秀,氣度沉靜,與尋常宮人卻不同,雖然被人攔住,但除了說話時聲音有意提高、以期望四周有人出來解圍外,仍舊是一副不焦不躁的模樣。
見了這宮女,西平就小聲告訴靄陽縣主:“不是曲母妃宮裡的宮女。”
靄陽問:“你可認識?”
“像是葉母妃的貼身大宮女雲夢如。”西平想了想,小聲道。
兩人這邊嘀咕着,那邊就聽攔住了雲夢如的人懶洋洋的道:“你這宮女好生無禮,我不過請你帶我去個休憩的地方,你怎也不肯?”
這人西平不認識,靄陽卻是見過的,悄悄和西平咬耳朵道:“哎呀,怎麼是他呢?是高家十一郎,這人一向放.蕩無禮,母親叫我離他遠點的,現在怎麼辦?”
西平道:“他彷彿是喝醉了。”就叫樊氏,“你過去帶那高家十一郎去休憩。”
如此也算是爲雲夢如解圍了,雲夢如因爲是滿懷心事進的宮,與西平公主沒怎麼說過話,但葉寒夕是經常去尋牧碧微的,她是個愛笑愛鬧的性.子,與西平公主卻是玩得熟悉,連帶身邊人也被西平記住,念着葉寒夕的份上,就有心爲她解一解圍。
雲夢如見樊氏過來,也認出是西平公主身邊的嬤嬤,頓時一喜:“這位郎君,有人過來給你引路了,奴婢還要去拿葉容華要的東西,郎君請自便罷!”
不想她才移步,樊氏還沒走到近前呢,臂上一緊,卻是那高十一郎一把拉住了她手臂,吐着酒氣道:“誰耐煩要個老婆子引路?我偏要你帶我去!”他曖昧的笑了笑,“這婆子面上褶皺都多少層了,怎麼伺候我更衣啊?” щщщ⊙ ttκan⊙ C〇
這話說畢,樊氏聽得清楚,到底是宮裡的老嬤嬤了,依舊神色不變,只安然上前請道:“郎君拉住的乃是葉容華的貼身宮女,是葉容華帶進宮來的,卻是不便與郎君引路,還請郎君隨老奴走罷。”
“滾開滾開!”那高十一郎卻擡手不耐煩的將她揮退,隨即用力抓住雲夢如,大步拖進了假山之後!
不遠處西平公主與靄陽縣主都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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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如,汝……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