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牧碧微一怔,隨即道,“那也沒什麼,左右急的是何氏同白氏,咱們家子孫單薄,不拘郎君還是女郎,只要健壯就好。”又問,“祖母可是失望了?”
“老太君哪裡會失望?”阿善抿嘴一笑,“老太君就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何家罷了,實則是欣喜的,畢竟若是次孫,卻要隨何家姓,正如女郎所言,牧家子孫不多,老太君是打心眼裡希望每個孫兒都隨牧姓的,只奈何當年答應了何家,何況老太君心慈,到底也覺得虧待了何家呢。”
牧碧微笑了笑,問道:“嶸郎如今怎麼樣了?身子可好?”
“嶸郎康健的很,生得與大郎幼時一個模樣,鬢角鼻子倒是與女郎更像一些,口齒很是伶俐,奴婢去探望他,將女郎預備的東西給他時,他不必身邊人提醒就主動起身致謝,還要奴婢代他謝過女郎呢!”阿善知道牧碧微對這個至今還沒見過的侄子非常上心,就細細的說與她聽,“嶸郎如今也有三歲了,老太君心疼他,不叫這會就讓功課累着了,打算緩一緩到明後年再開蒙,聽說,阿郎也沒有反對。”
“咱們家不必把孩子逼太緊,祖母與阿爹這麼打算十分妥當。”牧碧微點一點頭,“雖則是長子嫡孫,但究竟年幼,叫他如今好生調養身子,把底子打好纔是正經。”
阿善道:“老太君就是這個話——說起來,老太君說嶸郎身子好,知道女郎一向就惦記着,想着過兩個月,待小何氏生產畢,月子也滿了,如此家中無大事,天氣已轉暖,老太君擬帶他進宮來給女郎看看。”
“若是身子好,我自然是想看看咱們牧家的嫡長孫的。”牧碧微鄭重叮囑,“只是若他還經不得顛簸,可不能爲了我累着了他!”
“女郎放心罷,老太君心裡有數,必不會錯差錯,更何況女郎如今位份放在了這裡,老太君她們進宮向來不受阻攔,也都是坐車,哪裡會累到?”
因知道不久後可以見到自己的侄兒,牧碧微也覺得心情不錯,又問起了西平:“今兒還生氣呢?”
“聽黃女史說,殿下如今喜怒還形於色,不過年紀小,慢慢教着就是了。”
牧碧微搖頭:“喜怒不現,那是對外人,在我跟前,我可是望着她不要瞞我的,罷了,你將她叫過來,我來同她說罷。”
阿善起身道:“是。”
不多時,阿善就從黃女史那裡把西平公主暫且領了過來,樊氏與幾個宮人跟着,其中就有那叫蝶兒的小宮女,西平這會正在演禮,所以穿着全套的公主禮服,雖然年紀小,這套禮服卻也不含糊,極爲繁瑣,就是牧碧微自己,也沒把握能夠替她穿對,頭上因爲還不能插簪子,所以拿了一頂小小的花冠代替了,與真正能夠梳髻後公主在大典上的裝束很相似——總之,這身裝飾既隆重又繁瑣。
牧碧微看了一眼都替西平覺得累,忙命左右扶她坐下,溫言道:“母妃想到件事情與你說,瞧你這身裝束怪累的,先摘了罷。”
左右正要替西平公主拆去禮服花冠,西平卻阻止道:“回母妃的話,兒臣禮未演完,一會還要去女史跟前請教,屆時又要穿戴,倒不如就這麼聽完母妃訓示。”
牧碧微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這些都是你身爲公主,必要學的,母妃原本打算叫你拖上兩年,但你是你父皇的長女,新泰公主既然都開始學了,母妃也不能叫你在妹妹跟前露了怯,你肯吃這個苦,母妃雖然心疼,卻也欣慰。”
聽見新泰公主,西平面上就露出不加掩飾的怨懟之意,牧碧微看得清楚,心裡一鬆,雖然西平方纔的話裡透露出幾分疏離,但此刻到底沒有作僞之色,想來那疏離也是因爲賭氣的緣故。
只聽西平公主傲然道:“母妃,兒臣學禮,是爲了不墮了公主身份,免得父皇與母妃面上無光,可不是爲了新泰!”
“我的兒,你說出這話來,倒叫母妃大爲驚訝了!”牧碧微的確不曾想到西平會這麼說,愣了一愣,卻覺得正投了自己脾氣,撫掌讚歎道,“卻是母妃小覷了你!”
西平公主因爲本就與新泰公主不和,前日又被新泰弄壞了自己的布老虎,偏生孫氏親自登門來與牧碧微約好一起阻止南齊的善福公主遠嫁,牧碧微聽了孫氏幾句賠禮,便哄了她莫要追究,雖然那布老虎後來被素繡修好了,到底西平覺得吃了虧,所以很不耐煩聽見自己被新泰一起比着,如今被牧碧微一讚,道有些不好意思了:“母妃,兒臣很不喜歡那新泰,以後莫要叫她過來了,好嗎?”
“你們替公主把花冠摘了,這個戴上去也方便。”牧碧微命人替西平摘去花冠,又把餘人打發了,連阿善也不例外,招手叫西平走到自己跟前,俯身摟了她,這才語重心長的道,“你是母妃的掌上明珠!母妃何嘗願意你吃虧?別說新泰了,就是她的母妃孫氏,母妃也很不願意看見她呢!”
西平公主被她摟着,又聽她說的情真意切,原本的那絲賭氣的想法就不知不覺消散了去,不解的問:“那……母妃做什麼還要叫她們進殿?也不追究新泰弄壞了兒臣的東西?”
“她們不請自來,母妃是定然要請進來的,黃女史可是給你說過這宮裡的位份了罷?你母妃乃是九嬪之一、下嬪之首!如崔宣明、顏凝華、何光訓、戴容華、焦承徽這些,雖然也都是一宮主位,但皆在母妃之下,更往下的宮嬪就更不必說了,這些人不請自來,母妃一句乏了就打發了她們,也沒人敢說什麼。”牧碧微一點一點的與她分析,“可孫氏的位份卻是在母妃之上的!”
西平公主疑惑道:“可兒臣看母妃從來不怕孫氏呀?”
“母妃自然不怕她,可玉桐曉得這是什麼緣故嗎?”牧碧微微笑着望着她。
“莫非是因爲母妃打得過她?”西平公主天真的道。
牧碧微默了一下,嘆道:“若是母妃可以隨意對她動手倒是好了,這滿宮裡,不算奴婢侍衛,有幾個人能是母妃的對手?可這宮裡大場面上到底是講規矩講臉面的,母妃不怕她,甚至可以私下裡與她對着幹,但她既然是右昭儀,位份在母妃之上,那麼她親自過來,又是打着帶了新泰公主來與你親近的幌子……”
“兒臣纔不要和新泰親近!”西平一臉厭惡道,“她和兒臣根本就說不來!兒臣不過有個詞沒學到她學到了,就沒口子的譏笑兒臣!哪裡有一點點將兒臣當成阿姐看待的樣子?兒臣聽黃女史說長幼有序,做阿姐的當愛護妹妹,但做妹妹的也要敬重阿姐,新泰一點兒也不敬重兒臣,兒臣也不想愛護她!”
她忿忿道,“兒臣當時氣不過,就拿了舅母做的布老虎出來,問她有沒有?不想她假作好奇,求兒臣將布老虎給她玩耍,回頭卻故意拔了宮人頭上的金簪把布老虎的一隻眼睛撬了出來!若不是蝶兒機靈,發現的早,她是想連另一隻眼睛也撬了呢!”
牧碧微一眯眼,暗道這蝶兒爲了能夠留在西平身邊,倒是十足的上着心,既是頭一個發現了新泰公主損傷布老虎,那麼未必沒有機會提前阻止新泰公主所爲,怎麼她竟然是藉着個機會要讓西平記住她了嗎?
不然,新泰公主才幾歲?那布老虎的兩顆眼睛都是細細縫在裡頭的,就是拿了剪刀拆,以新泰公主的年紀與腕力也要些時候,那蝶兒難道當真這麼巧,偏就在拆出來的剎那看到不成?
而且孫氏親自帶着新泰登門,就算蝶兒不知道南齊公主的事情,在這宮裡待了這兩年,也該曉得孫氏與澄練殿一向就不對勁的,親自登門,必然有要事商議,在這種情況下,兩位公主即使吵架了,也定然會被勸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以西平公主的東西即使當真被弄壞了,也別想指望能夠如她所願的責罰新泰公主——新泰公主也是帶着人在身邊的,兩位公主年歲彷彿,打起來誰也佔不去便宜,那麼頭一個上去阻止兩位公主打在一起的蝶兒,趁機掐了幾把新泰公主,又有樊氏看到,事後悄悄告訴西平,西平正氣惱牧碧微不幫她,聽了這話,即使不至於對母妃起了怨意,到底也會覺得蝶兒貼心呢!
雖然決定蝶兒能不能留在西平身邊的是牧碧微,但若西平喜歡蝶兒,蝶兒無疑又多了一重保障。
牧碧微微微冷笑,這小宮女,倒有意思!
她轉對西平道:“新泰公主不過是小節,往後即使孫氏有什麼事情再過來,必然也不會帶她來了,她不到澄練殿,在其他地方咱們完全不必讓着她,母妃總不會叫你就這麼吃虧的!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時,何況新泰不是也吃了虧?……不過呢,你說到蝶兒,母妃倒是要教你一教,你可願意學?”
西平懵懂道:“好。”
牧碧微遂揚聲:“阿善,叫那蝶兒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