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牧齊堅持,姬深最後還是準了牧齊之請,只是因如今西北最高將領倪珍乃牧齊舊部,倪珍本爲正四品上之虎騎將軍,因牧齊失關被飛鶴衛押回鄴都問罪後,他卻是援救有功,晉了從三品的武衛將軍,接手西北軍防要事。
如今牧齊寧願降職也要到重回雪藍關,姬深便書詔令他調爲輔國將軍,亦是從三品,比之牧齊從前的左衛將軍和才任的清都尹都是正三品都低了一等,然牧齊卻不沮反喜,向姬深謝了恩,牧碧微見他到這會也沒有提牧碧川婚姻之事,不由急了,仗着站的離姬深近,悄悄拉扯他袖子示意。
姬深感到她的動作,便止住了牧齊的告退,道:“牧卿入閣來說了半晌,朕倒是忘記賜茶了。”
牧碧微自然上前爲牧齊斟茶,父女趁機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是心裡一酸。
見狀,牧碧微忽然一咬牙,轉身對姬深跪下道:“陛下,求陛下容奴婢與父親說上幾句話!”
她這一手讓姬深一怔,牧齊卻是大驚失色,下意識的叱了一句:“閉嘴!”接着卻是醒悟過來,趕緊跟着跪下替她請罪道,“陛下,小女進宮不久,性情頑劣,冒犯陛下之處還望陛下饒恕!”
姬深倒沒把宮規放在眼裡,見牧碧微聽了牧齊之言後瑟縮的模樣怪可憐的,心下一軟,便道:“幾句話也好,微娘正憂心汝家大郎婚事,朕先出去,牧卿與她說上幾句罷。”
他起身離座,復叮囑道,“不可多待!”
即使如此,也實在是大恩了。
牧碧微這會倒是真心謝了他的恩,等姬深出了門去,門外侍者關了門——牧齊先泣道:“是爲父無能,委屈我兒了!”
牧碧微冒險求到了這一刻單獨相處的時間,可不是爲了彼此抱頭痛哭,當下沉聲打斷了牧齊的悲慼:“阿爹方纔怎不趁陛下提到大兄婚事,趁機求了陛下做主?”
牧齊被她這麼一問下意識的擦去淚水,卻茫然道:“做什麼主?”
“自然是推了那個什麼何家三娘子的婚約!爲大兄另擇名門閨秀!”牧碧微恨鐵不成剛道,“縱然牧家這一回家聲受損,可也不是何家那等門第能夠攀附的!大兄就是爲我着想也不該如此鹵莽——他好糊塗呵!阿爹與祖母怎也不攔阻他!”
聽到長子的婚事,牧齊臉上肌肉跳了一跳,待要說什麼,最終卻只是一聲苦笑道:“二孃以爲爲父不想攔阻此事嗎?只是他自己出門請了官媒,何家那邊聽說是冢婦長嫂之份——如今連庚貼都換過了,又還有什麼可說的?”
庚貼已換,三媒六證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樣反悔,當然就是正經的悔婚了。
牧碧微恨道:“那又如何?反正陛下……”
“那你想要個什麼樣的長嫂?”牧齊自幼喪父,因高祖皇帝念着牧尋,小小年紀就着他入宮爲睿宗伴讀,因而養就了不急不緩的性.子,除了真正的大事,他很少發火,如今又對着讓他滿懷愧疚的女兒,自然是好言好語的說着,“爲父何嘗不想求陛下下旨推了這門婚事?可就算如今陛下準了,卻要陛下拿什麼理由來推卻?”
牧碧微一怔,隨即道:“便求陛下另外給大兄賜門婚事……”
“賜誰?”牧齊苦笑,“原本爲父打算今年年底將大郎送回鄴都,由你祖母爲其挑選賢淑合宜的女郎聘爲妻室,不想這封家信纔到了你祖母手裡,雪藍關就……如今這一時三刻的卻到哪裡去尋個合適的女郎來?況且這會大郎聘何家三娘子之事已經鬧得鄴都人盡皆知,倉促之間還能尋到什麼人?爲父與你祖母看中的人家,誰沒個三親四戚在朝爲官,咱們牧家本就人丁單薄,如今局勢也談不上好壞,萬一人家不願意,就算不想着辦法把婚事推了,回頭結親結親結出了一門仇來可怎麼辦?”
牧碧微聽了,半晌無語,到底不甘心,追問道:“那何家三娘子與咱們家差了不知道多少地裡去,就算不想着平常阿爹和祖母看中的人家,略差一點的,也比何家好了許多,不說世家望族,正經的官家女郎呢?”
“你母親那邊倒是提了幾個,可你大兄不願意——是你母親的嫡親侄女,只不過是庶出,據說也是當嫡出養……”牧齊話還沒說到一半,牧碧微已經沉着臉道:“徐家就算了,那麼好的女郎何不留與三弟!”
牧齊雖然長久不在鄴都,但對後院裡頭原配所留的一雙子女與繼妻不甚和睦的事情也不是不清楚,當初他早早把牧碧川叫到雪藍關去,也有擔心牧碧川一味與繼母爲難,堂堂嫡長子心思都用到後院爭鬥上去傳了出去惹人笑話不說,也於牧碧川自己無益的緣故。
在牧齊看來,元配閔氏是爲了他操勞和誕育子嗣因而用心過度才紅顏早逝的,閔氏是髮妻,宗法地位本就高於徐氏,而且閔氏貌美又長袖善舞,生前和沈太君相處和睦,真正稱得上是賢內助了,他對閔氏懷着愧疚,又受沈太君的教養影響——沈太君出身鄴都望族沈氏,最講究禮法不過。
閔氏是元配,這就決定了後進門的徐氏怎麼都要在她面前低一等,同樣的,如今牧家三個子嗣,牧碧城縱然不居幼,也要比牧碧川和牧碧微低一頭,元配嫡出與繼室嫡出自有高下之分。
所以牧齊雖然覺得徐氏乃是繼母,又多年在鄴都獨自操勞,論長幼總是牧碧川與牧碧微的母親,但也不肯因此打壓了閔氏的子女。
何況這會對着在家裡千寵萬愛進了宮卻要自稱奴婢的女兒,牧齊也實在說不出責備的話來,只得嘆道:“那就沒有旁人了!”
“沒有旁人?”牧碧微哪裡肯信?冷笑着道,“滿朝文武,不敢說個個高攀的上,那些個四五品官,誰家沒幾個女郎侄女?只要是嫡出大氣賢德的,就算不是嫡長女也不打緊……合着在那徐氏眼裡,大兄若要娶妻,除了何家三娘子,就只有她明明知道大兄絕不肯要的徐家女郎了嗎?”
牧齊無言以對。
牧碧微發作了一番,見牧齊面含愧色不肯說話,到底是嫡親父女,也是心頭一軟,不敢再說話刺激他,只得繼續問道:“那麼阿爹這回急着調離鄴都是爲了什麼?可是清都郡那邊有人……”
“前任清都郡尹是沈摩,他好歹也算我表侄,念你祖母的份上又怎會與爲父爲難?”牧齊卻搖頭一口否認,嘆道,“你如今在宮裡,爲父又害你只能爲女官,這會也不能爲你做什麼,一切要自己小……”
牧碧微不耐煩道:“這些女兒知道!”又追問道,“那阿爹做什麼急着離開鄴都?在清都爲尹可以方便奉養祖母不好嗎?何況阿爹方纔可是半句都沒提到大兄,阿爹一個人跑到從前舊部手下任職,大兄如今纔多大?又一直在軍中的,乍轉了文職還是京畿重鎮的司馬,這鄴都上上下下盤根錯節,沒有阿爹從旁指點,叫大兄獨自摸索,這成什麼樣子!”
牧齊被她搶白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此事爲父心意已決,至於大郎,有你祖母在,沈家勢大,到底是親戚一場,也不至於半點兒不管他,大郎是個聰慧的,何況他一個司馬也未必放在許多人的眼裡,再者玉不琢不成器,爲父離了鄴都,大郎沒了指望,反而更上心些。”
“看這一回大兄挑的妻子,阿爹當真捨得把他獨自留下?”牧碧微氣得發笑,道,“阿爹瞧他這事做的可像是精明的樣子?善戰者未必善仕,善仕者未必能將!這話可還是阿爹當年教導女兒的吧?”
見她拿出自己數年前省親時隨口一句教訓之語來,牧齊又是一陣沉默,只是任憑牧碧微軟硬兼施,卻怎麼也不肯開口了。
他這個樣子,牧碧微恨得咬牙切齒,卻也不能把他怎麼樣,末了算算時辰牧齊也該出宮了,只得提醒道:“冢婦之責非同小可,阿爹若是還記着母親爲牧家勞累而死的情份,是不是求了祖母或親自打探幾位女郎求陛下賜婚?莫非大兄娶婦只有徐氏能幫着相看不成!”
牧齊被她說得越發愧疚,含糊的應了,牧碧微究竟不放心,又叮囑道:“這一回的命婦覲見,女兒求了太后准許可以在甘泉宮附近等待祖母出宮時可與祖母說上幾句話,阿爹回去之後告訴祖母一聲!”
牧齊正點着頭,屏風外的閣門卻被打開了,便見屏風上人影晃過,顧長福手執拂塵,笑吟吟的走了進來道:“牧尹、青衣,不是奴婢過來掃興,實在是門口被陛下支開的人快回來了,兩位看……”
“有勞顧公公了。”牧齊正被牧碧微逼問的如坐鍼氈,這會自然忙不迭的站起了身來拱手致謝,隨即匆匆對牧碧微交代了一句,便跟着他出了暖閣。
留下牧碧微暗暗咬牙……她歪着頭思索了片刻,卻從懷裡把方纔換下去的浸過薑汁的帕子取了出來,在眼角一抹,頓時泛了紅,又把暖閣裡的茶水收拾了下,這才款款出了門,見左右無人,知道守門的內侍多半是高太后眼線,姬深這才刻意把人支走讓自己與牧齊說話,不然這樣違反宮規的事情,還是在宣室殿,哪怕牧碧微才投了高太后,高太后也是要追究的。
宣室殿的佈局,這會牧碧微自然是熟悉了,姬深平常所待的地方是東暖閣,牧碧微這會自然往東暖閣而去,到了那裡,卻見卓衡守在了外頭,見到牧碧微,忙使了一個眼色。
牧碧微這一會正心下難過,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瞥了眼另外個小內侍,卓衡忙低聲道:“青衣,這是奴婢的同伴名叫王成的。”
那叫王成的內侍往這邊看了看卻轉過身去,牧碧微見狀,自是明白卓衡有話說,她一摸身上荷包卻是在祈年殿轉回後就剩了三個,方纔都給完了,便隨手拔了頭上一支金簪給了,悄悄問道:“裡頭可是這會不要進去伺候?”
卓衡忙推了金簪,先道:“青衣今兒已經賞了奴婢,奴婢怎麼還有臉繼續接賞?”他執意不肯要,待牧碧微重新插上髮髻,這才小聲道,“這會青衣怕是當真不太好進去——方纔雲臺宮荔濃殿的謝世婦奉隆徽娘娘之命送了娘娘親手熬煮的補湯來與陛下,人進去已經半支香的光景了……”
他進牧碧微蹙眉不語,生怕她還想着闖進去,忙小聲道,“奴婢們聽到些響聲,這……青衣莫如先到別處喝口茶?陛下這兒輕易也是離不開青衣伺候的。”
最後一句是明顯的安慰了,牧碧微抿了抿嘴,將心火壓下,對他笑了一笑道:“卓小公公的好意我曉得了,若不是你提點,方纔我可是要驚擾聖駕了。”
卓衡趕緊謙遜,牧碧微重新拔了那支金簪輕嗔道:“卓小公公可不許推卻,方纔我那荷包裡也不過些兒茶錢,便是小公公不要什麼,那邊的王成……”
聽她這麼說了,卓衡才收了金簪,又提醒道:“青衣也別走的太遠——一會陛下究竟是要叫人進去伺候的。”
牧碧微淡淡笑了一笑:“我啊就在外頭等着,陛下傳喚之時還請小公公招呼一聲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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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君越來越渣了……唉
就算伊是本書第一美男子
看來也撐不了多久防禦盾了
吾很欣慰
這說明大家都是重人品勝於重外表的明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