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1941春節過後下了頭一場雪,這場雪下得真大真穩,天連地,地連天,白茫茫一片,不到半天便深可沒脛。
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來越大,像織成了一面白網,丈把遠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又像連綿不斷的幃幕,往地上直落,同時返出回光。
雪,蓋滿了屋頂,道路,壓斷了樹枝,隱沒了種種物體的外表,阻塞了道路與交通,漫天飛舞的雪片,使天地溶成了白色的一體
。
租界裡的太太們,冬天穿長統肉色線襪,羊毛短褲,羊皮小蠻靴,身着旗袍加羊絨線開衫,外面套上各類翻毛皮大衣。
過去家家自燒鍋爐,獨戶小樓都是暖暖的,沒必要準備棉衣。
出門坐汽車、坐洋車,隨身帶着車毯,一種小尺寸的蘇格蘭花格羊毛毯,是蓋在腿上擋風的。老年婦女怕冷,纔要用絲綿或棉花來做棉褲、棉袍。
車裡的葉奮韜看着這些人,就要淪陷了,哪裡還有充足的煤,給你燒鍋爐呀?家裡生幾個小爐子,到時候還會感覺冷冰冰的。
太太們的腿恐怕要凍出了毛病。到了那時候,沒有美麗凍人之說,誰有心情去美麗呢?爲誰去美麗呢?
但是,現在太太們出門,一如既往的穿着打扮,保持着她們莊重和自尊的形象。
納粹德國一心要滅絕的猶太民族,幾年前開始,就滿世界跑,尋找安身之處。
唯有中國的上海和天津,以人道主義的胸懷容納了他們。但是日、德、意都是軸心國,猶太人恐怕在劫難逃,日本佔領軍會給他們設立隔離區的。
葉奮韜也是忘了怎麼發現的,在英租界邊緣地帶,有一處賣俄國麪包的地方。
俄國麪包的俄文譯音叫赫咧巴,是一種烤麪包,長長的兩頭尖尖的,表面劃開一條像是咧着嘴。
平着把麪包剖開,再夾上火腿、忌司、煎雞蛋、番茄、生菜和酸黃瓜等,就叫俄式三明治。
這兒的麪包是專門供應白俄的,統一烤制,不定日發放。要是你不是白俄,會付出多一倍的價格。
“二虎,買幾個麪包。”
孫二虎擠到一人多高的窗口下,把窗口準備的白布口袋捲起來,裡邊放好錢,遞給窗口裡一位英俊高大的俄國男士。
克里特的家很溫暖,壁爐裡的果樹枝噼噼啪啪的響着一閃一閃的爆裂之光芒向冬天調皮的眨着眼睛
。
“老朋友,你來得好快,這樣的天氣真是非常感謝你的及時到來。”
“我們是老朋友了,不要客氣,即便你不打電話,我其實也要和你有事要說。”
克里特露出狡黠的笑容:“還不是英美有可能和日本開戰的問題。”
“你認爲呢?”
“最多是襲擊美國控制的菲律賓,要是和大英帝國開戰,那是以後的事。”
“你知道嗎?如果開戰,租界淪陷後,英國人主持的天津海關,將被日本人整體接管了。日本人假以僱員身份,早已滲入中國各地的海關。他們將接管了英國人的高層職務,其他人員不準離職,實行軍事管制。中國職員所有的福利統統取消,工資降至餬口的水平。”
“沒有海關的大英帝國,將失去在中國的大部分利益,難道日本人真要這樣做?”
“根據我這裡的情報,9月6日的日本御前會議秘密決定將向美國開戰。具體的分析我也不多說,相信你會有個正確的判斷。”
“我要好好研究資料,畢竟這是非同小可的事,現在下結論會爲時過早。”
“那我和你來個約定吧!我將負責你朋友的安全。如果這種情況發生了,我將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
在天津的夜總會、歌舞廳,年輕的舞女頗受歡迎。經常是來一批,走一批,保持新鮮面孔。
一批又一批的年輕舞女徜徉在其中,醉生夢死。但是,如果發現有清醒意識的舞女,那就不是掙錢這麼簡單的事了。
到這些場所去的人,無非是僞政權的達官、新貴,僞軍界、警界的頭面人物,還有幫頭、特務,拉關係的商賈、沒靈魂的紈絝子弟,甚至重慶的、延安的國共兩黨的地下工作者。
他們在夜總會進行各種權力的、金錢的、政治的交易,社會需要這樣的場所
。
張梅走進了勸業場旁邊的咖啡廳,要了一杯咖啡,慢條斯理的喝着。兩個打扮嬌豔的女子推門走了進來,坐在旁邊的桌子。
服務生走過來,看起來和那兩個女人很熟:“老樣子,多加一份茶點。”
兩個女人的胃口很好,很快喝完咖啡,吃完茶點。臨走的時候,不知什麼原因,其中的一個人滑了一跤,險些跌倒。
張梅一伸手扶住了她:“謝謝。”女人急忙道謝。
兩個女人結伴走了出,張梅的手中多了一張紙條--治安軍第七集團軍參謀長,英租界四號門三號。
有一天,可熱鬧了,衚衕口搭喜棚,嗩吶吹得震天響。
說舊式結婚吧!可新娘子坐花汽車來的。說新式吧!又不披白紗,嫌不吉利。愣是從花汽車裡,攙出一鳳冠霞披的紅娘子來。她還要邁火盆,燒邪氣,方可進入夫家。
再看新郎官兒,着軍裝馬褲、長筒靴帶馬刺,肩頭穗穗牌兒、斜掛紅綬帶,園筒軍帽下,一撮日本小鬍鬚。
這片兒住宅區裡,還真少見這號兒人.小人得志便猖狂,他經常說的是,咱也來租界落落腳。
今天娶的是五姨太,據說是北平燕山大學的學生。不光長相好,還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只是現在父母雙亡,家裡沒有人了,淪落到舞廳成爲舞女,和新郎官一見鍾情。
舞女和妓女可不是一個概念,在黑字的規定中,任何人不得從事**間諜的工作,不得以出賣身體獲得情報。
轉天的早晨,新娘子一個人走出了屋子。副官迎了上去,隨即捂着脖子倒下了,被割斷喉嚨的副官在掙扎中慢慢死去。
門口兩個便衣打扮的衛兵被衚衕口走過來的一輛黃包車上的兩個人用帶消音器的手槍擊斃。
屍體全部被擡進屋裡,一切都是那樣平靜。
三天以後,當租界巡捕房推開屋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