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陽是個聰明人,和平聯盟既成事實,葉浩然勢力已成,歷史的車輪無法阻擋,目前的形勢不能爲敵,乾脆主動交好,一時間歡聲笑語,賓主關係更進一步,稱兄道弟,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交換飛符後,浩然拱手道別,日陽藉口天色已晚,徉作挽留,誠懇之極。
浩然連聲道謝,和平聯盟正在籌備當中,盟主的事務太多,必須趕往其它大宗拜訪,日後再來相會。
日陽咋聽雙流嶺是首站,連陳宗也排在後面,頓時喜笑顏開,臉上倍感榮光,月陰的態度也親切了許多,不再板着冷臉。
兩宗主一直送出山外千里,日陽戀戀不捨:“葉盟主,和平聯盟乃靈界一大支柱,希望我們兩家多多溝通,爲紫華的和平盡心盡力。”
浩然暗笑,老傢伙的表面功夫確實厲害,倘若不知其底細,任誰都感動萬份,喜道:“日老哥乃紫華一代宗師,小弟年輕氣盛,閱歷尚淺,許多地方還要向老哥請教。”
心念微動,笑道:“小弟有一小小請求,望老哥幫忙。”
日陽奇道:“葉老弟請講!”
浩然認真道:“天葉宗不僅僅限於智人,而是包羅萬象,不分種族,老哥的開派之禮就免了吧,一對孿生靈嬰足矣,我收爲弟子。”
日月兩人愕然,紫華均以人種劃分,沒有族羣混雜的門派,浩然所爲石破天驚,一般人無法想象。
日陽若有所思,鄭重點頭:“葉老弟胸襟開闊,非常人行非常事,老哥哥佩服,放心吧,區區小事包在我身上。”
辭別後,浩然與金拳轉而向西,直奔陳宇大洞天方向。
金拳瞥了浩然一眼,似笑非笑:“老弟,沒看出來,你的口才如此了得,首戰告捷。”
浩然訕訕一笑,以金拳的修爲,對洞內的談判瞭如指掌:“慚愧,讓老哥見笑了。”
雙流嶺是最難啃的骨頭,沒想到能輕送過關,日月宗主一點頭,下面的勢如破竹,無論是陳宗,還是獨目宗、鸞宗,絕對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否則將成衆矢之的,雲宗甚至於趁火打劫,打着和平的旗號討伐。
有了四宗的保證,和平聯盟再無後顧之憂,而且會迅猛發展,不僅是萬靈城,兩洲之內的中小門派趨之若鷲,雪球越滾越大,足以與陳雲兩大系統相抗衡。
浩然深爲感慨,想當年自己性情暴躁,只是一個單純而魯莽的匹夫,短短兩百年時間,特別是成靈後,從言談舉止到意識深處,與以往截然不同,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於可以感覺到。
也許是近墨者黑,與魔王相處日久,受到潛移默化的薰陶。
金拳神色凝重,沉吟道:“老弟,兩個老傢伙心機很深,現在是形勢所逼,萬不得已,其實心有不甘,嘴上說得漂亮,私下裡的小動作不會少,和平聯盟不會一帆風順。”
浩然深有同感:“老哥提醒得是,小弟心中有數。”
他有一個想法,將各區的領袖集中起來,組成一個智囊團,這些老前輩修爲不高,但經驗老道,例如紫城上人,也是標準老狐狸,幾百個老狐狸齊心協力,對付雲宗的陰謀詭計不話下。
魔月時份,兩人看到陳宇大洞天的雄姿,浩然遲疑道:“老哥,現在正是靜休時刻,拜訪陳寧、陳靜不太合適,我們還等天亮吧。”
金拳點點頭,想了想笑道:“還有三個時辰,我們去天柱,怎麼樣?”
浩然興奮不已,到萬靈城幾個月了,一直在來回奔波,沒來得及觀看天柱,那可是開靈祖師的遺物,也是天下靈門的聖地。
陳宗距天柱不到萬里,沒過多久,金拳停下了腳步,手指前方:“看,那就是天柱。”
肩上的浩然震撼連連,目瞪口呆。
遠方聳立着一座高峰,不,準確的說,是一根龐大無比的圓柱,直徑達三千里,直上直下,沒有任何坡度,表面光滑如鏡,看不清它的頂端,只有一個感覺,天柱無限高,雲層在山腰飄浮。
更爲奇特的是,天柱半白半黑,黑白相間處是完美的弧線,金拳圍繞天柱轉了一圈,遠觀分明是一幅陰陽圖,兩隻偌大的魚眼隱隱散發出光華,甚至於能看到上面的大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偉大的天柱,傲視紫華,不用說是普通人,巨人站在下面也顯得渺小。
金拳駐立良久,目不轉睛的凝視着天柱,嘆了口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開靈祖師在告誡後人,修行無止盡,不得妄自尊大,可惜自古以來能做到的寥寥無幾。”
浩然默默點頭,饒有興趣的問道:“老哥,靈道之上是真道,既然是修行無止境,真道之上是否有更高的境界?”
金拳一愣,不假思索:“有,肯定有。你琢磨天柱的聖訓,裡面已經有所暗示。”
浩然默唸幾遍,苦笑道:“小弟道行太淺,老哥最好解釋一下。”
金拳仰望漆黑的虛空,嚴肅道:“天外有天,喻意宇宙無邊無際,我們紫華只是其中一點塵埃,宇宙之外還有宇宙,無窮無盡,真道遨遊宇宙,但僅指我們這個宇宙,想到其它宇宙,必須修到更高境界,此乃人外有人。”
話有些繞口,浩然卻明白他的意思,佩服道:“精闢,老哥分析得有道理。”忽然靈光一閃,小聲問道:“妖魔來自另一個宇宙?他們想回家,但是比成真還難。”
金拳沉思片刻,道:“估計是,據我們巨人分析,開靈祖師不是真道,而是更高層次,具體是什麼境界無從得知,他老人家神通廣大,遊歷不同的宇宙。”頓了頓,神識向外擴展,滿臉謹慎,傳音道:“老弟,你可知道妖魔的功法有何特異之處?”
浩然知道他點到妖魔最核心的秘密,早就想弄個水落石出,心情緊張起來:“請老哥指點。”巨人與妖魔交往頻繁,也是唯一的朋友,應該瞭解一些內幕。
金拳故作輕鬆,神態自若的盯着天柱,暗自傳音道:“靈門共知,天生五行,靈氣也分五行,但大家不知道的是,世有陰陽,五行有正反之分,我們紫華修的是正五行,妖魔修的是反五行。”
浩然眉頭緊皺,似懂非懂,正反五行?如此說來,丹田裡的靈核就是反五行?那魔月是怎麼回事?
金拳不經意的微笑,繼續傳音道:“妖魔原來的宇宙中,只有反五行靈氣,靈核位於丹田,紫華恰好相反,完全是正五行,靈核在右胸,兩者的運轉方向截然相反,按理說,妖魔無法在紫華修煉,開靈祖師將魔真人變成魔月,紫華產生了反五行靈氣,魔月最爲濃郁。”
浩然恍然大悟,難怪魔月陰森可怕,萬靈沉睡,妖魔卻功力倍增,但心中又涌起新的疑惑,妖魔白天的修爲並未降低,自己爲什麼能正反五行同修?顯而易見,雲夢與金拳已經發現自己的異常,只是不問罷了,大家心照不宣。
“所謂陰陽丹,主要成份是聖水,加上九十九種天材地寶煉化而成,可將反五行靈氣轉化爲正五行,與妖魔相抗衡,可惜只能持續三個時辰。”金拳服下一枚陰陽丹,迅速煉化完畢,修爲大漲,晃了晃腦袋,大步走向天柱。
浩然早有預感,若是沒有陰陽丹,陳宗哪裡是妖魔的對手,只需魔月進攻,妖魔輕而易舉統治整個紫華。
“這只是一家之言,我們巨人的猜測,具體真相、更深的秘密只有陳宗、妖魔才知道。”到達天柱腳下,金拳仰望柱頂道:“聽說陳平上人在上面閉關,我們去拜訪一下,見不到真面,也能看到陳和上人,他老人家是陳宗資格最老的前輩,靈壽十萬三千歲。”
浩然嚇了一跳,疑惑道:“天柱高不可攀,我們能到頂嗎?”
金拳笑道:“不試哪知道?你站穩了。”腳下生雲,緩緩升起。
羽靈的高度有一定的極限,幾分鐘後,金拳再也無法上升,他手腳緊貼柱壁,如壁虎一般向上攀爬,速度奇快。
氣溫越來越冷,幸好魔月無風,但空氣急劇稀薄,靈氣相應的減少,呼吸特別困難,金拳的速度逐漸慢下來,氣息微喘。
數千裡後,柱頂還是遙不可及,浩然摸摸天柱,冷暖適宜,似鐵非鐵,似石非石,手指一彈,發出“鐺鐺”的脆響,問道:“老哥,這是什麼材料?好像不是岩石,到底有多高?”
金拳苦笑道:“天柱不是死物,而是開靈祖師的一件法寶,據說可自動生縮。”
又過數百里,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嘴裡喘着大氣,閉目調息半刻,喝道:“崑崙島金拳拜見陳平上人。”
“原來是崑崙島的客人,請上來吧!”
頭頂飄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彷彿從虛空中傳出的梵音,說不出的深邃幽遠,還有一絲空曠宏大,令人從心頭涌起一股甘泉,精神大振,舒爽無限。
一股微風拂面,恍如春暖花開,兩人全身暖洋洋的,情不自禁的憑空升起,不知過了多久,他們陡然停下,發現自己到了天柱頂端,眼前有一位白髮老者,滿臉皺紋,慈眉善目。
老者背後有一石屋,面積不大,但高達十丈,雄偉而凝重,石塊間的縫隙清晰可見,有一種古樸的韻味。
四周是漆黑的虛空,黑如濃墨,以浩然的眼力看不到任何物體,也看不見絲毫光亮,氣溫依然冷暖適宜,空氣與地面相差無幾,當下心有所悟,老者施展了大神通,模仿地面的氣候,否則兩人根本無法生存。
金拳心靈福至,拱手道:“晚輩是崑崙島金拳,見過陳和老前輩。”神態特別恭敬,可惜他的個頭太高,完全是居高臨下,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浩然飄下他的肩膀,站在陳和麪前,一揖到底:“晚輩葉浩然,拜見陳老前輩。”
陳和麪帶微笑,頜首道:“兩位靈友請起,相見便是有緣,幸會,幸會。”
金拳識相的坐下,別看他平時囂張勇猛,不可一世,在名滿天下的陳和麪前不敢放肆,甚至於有點拘束,言語間相當謹慎:“晚輩偶爾經過天柱,聽說陳平宗主在此閉關,一時間好奇,魯莽了,望前輩見諒。”
浩然坐在他的大腳邊,僅比腳趾頭高出一點點,心有所悟,巨人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忌諱的是陳宗,畢竟是開靈祖師的遺脈,自有驚天神通,否則豈能領袖紫華、億年不倒?
陳和雙目如星,緩緩掃過對面的兩人,在浩然身上停頓了片刻,閃過一絲奇光,最後看着金拳,淡笑道:“老朽已有三萬年未見外人,不知目下的宗主是哪位靈友?”
浩然暗驚,乖乖,在這裡靜修三萬年,估計與陳平的目的一樣,想五行合一,但未能成功,三千年前靈限已過,成爲紫華唯一的老空靈。
金拳低頭道:“爺爺金錘,上一任宗主的第九孫,接任宗主百年。”
陳和微微點頭,手唸白須仰望虛空,神情稍有寂寞:“當年的老友均已故去,只餘老朽一人苟活於世,唉,老朽也差不多了。”正常情況下,老空靈剩下兩千年靈壽,他能活到三千實屬奇蹟。
金拳默不出聲,浩然也不敢放肆,靜靜的看着靈界最老的靈師。
陳和沉吟道:“金錘靈友是飛靈?”
金拳道:“爺爺接任前剛修成第四靈核,恰好符合條件,被長老會緊急召回。”
陳和微一點頭,連連稱好:“崑崙島代有人才出,可惜已有百萬年未出空靈,老朽曾耳聞金錘大名,天資絕高,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足以震懾四島。”頓了頓,道:“帶我向金錘宗主問好,望能謹記崑崙島的責任、陳宗的世代友情。”
金拳拱手道:“晚輩明白,一定把話帶到。”
浩然聽得迷迷糊糊,心知陳和話中有話,只是非常隱晦,估計在很久之前,陳宗與巨人有秘密協議,關係到三洲五島、整個靈界的大局。
當今世上,能夠對金錘指手畫腳的寥寥無幾,大概只有陳平、陳和有此資格了。
陳和欣慰的笑了,道:“很抱歉,陳平師弟正在閉關,不能見客,老朽與葉靈友一見如故,請金拳靈友迴避一下。”
浩然滿臉詫異,陳和的話很怪,本來素昧平生,哪裡談得上“一見如故”?
金拳不驚不喜,鄭重抱拳:“晚輩先走一步,告辭了……葉老弟,我在天柱腳下等待。”陳和長袖一舞,金拳消失不見。
眼前那雙老眼閃爍着睿智的光芒,似乎能穿透人的內心深處,看透人世間的所有隱密,浩然忐忑不安,故作鎮定道:“晚輩初出茅廬,望前輩指點。”
陳和讚道:“自古以來,少年英雄層出不窮,靈友首屈一指,初到萬靈城便滅亡牛角宗,一戰成名,天下震驚。”
浩然頗爲尷尬,滅牛角等於拂了陳宗面子,沒什麼值得自傲的,訕訕道:“前輩過獎了。”
陳和神秘一笑:“三百年前,另一位少年英雄曾經前來拜見,看到了靈友,老朽就想起了他,同樣脩金脈,同樣這麼年輕,同樣心比天高,還有,你們同樣姓葉!”
浩然渾身一顫,急切的問道:“他……他叫什麼?”
陳和首次大笑:“葉劍,應該是你父親吧?”
浩然重重點頭,驚喜交加,在血馬大草原找到父親的足跡,恨不得到萬靈城尋訪當年故友,只是陷入旋渦,無法脫身,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功夫。
想想不奇怪,父親爲人豪氣,最重天下英雄,到了萬靈城,肯定會拜見陳平、陳和兩位前輩。
陳和撫摸着長鬚,眼中滿是笑意:“葉劍小友比你豪爽,一到萬靈城就直奔天柱,還帶了一壺酒、幾碟菜餚,陳平師弟恰巧出定,我們三人開懷暢飲,呵呵,萬年來最開心的一次,你的名字還是在談笑之中,我與師弟酒後所取,不過你父親不夠意思,再也沒來一次,不知他在何處逍遙自在。”
浩然臉色微黯,小聲道:“二老已經遭遇不幸。”
陳和僵住了,手心一抖,長鬚散落,神色略顯悲哀,眼皮顫動了幾下:“英雄難逃沙場劫,唉,不知遇到何等高手?”
浩然低頭,強忍着淚水,簡單扼要的講述事件的經過。
陳和雙眼微閉,久久不語,涉及到西天魔洲,他也是無能爲力。
浩然咬咬牙,道:“妖魔勢大,晚輩暫且無力報仇,將來條件成熟了,肯定會殺遍西天魔洲,逐個挑戰幾大魔王。”
陳和輕聲嘆息,徐徐道:“作爲人子,理應爲父報仇血恨,我只有一點建議,希望你不要魯莽行事,儘量先弄事件的來龍去脈,殺戮過多有傷天和。”遲疑了一下,聲音忽然放低:“陳宗就是一個教訓,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現在是報應的時候。”
浩然一臉驚訝。
陳和苦笑道:“自家人知自家事,其實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實,只是陳宗如日中天,無人敢說出口罷了。”
壽眉抖動間,眼中的憂慮迅速消散,神態自若:“花開花落,日月交替,興興衰衰,生生死死,此乃天道,大自然的規矩,陳宗不可能永世傳承下去,更不可能永遠領袖紫華,只要問心無愧,沒什麼可遺憾的。”
浩然暗自佩服,陳和就是陳和,心胸開闊,非常人所能比擬。
陳和伸出右手,撫摸着腳下的天柱,似乎在探索其中的奧秘,又像在懷念久居之地,自言自語:“天柱有靈,道中有道,誰能堪破開靈祖師的用意呢?”
浩然忍不住問道:“真的有開靈祖師其人?天柱是他老人家的法器?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陳和笑了笑,如長輩一般看了看浩然,滿眼慈祥:“你不信?陳宗古老相傳,開靈祖師姓陳,名凡,道號陳凡。”
浩然喃喃道:“陳凡?”有名有姓,應該不假。
陳和神采奕奕,滔滔不絕道:“據記載,陳凡神通廣大,外人無法想象,真道界尊之爲真君,意寓真人之首,甚至於突破真道,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往來於宇宙之間,紫華只是其中的一站,當年的紫華是一片蠻荒之地,他老人家立此天柱,纔有了現今的人類、千萬靈門。”
浩然想起金拳之言,基本上能相互對應,看來兩人所說屬實。
陳和不知想起什麼,突然收住了話匣子,面色稍顯疲倦,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浩然。
浩然感到他的眼神怪異,心中暗驚,故作起身道:“打擾前輩靜修,晚輩惶恐,先行告退。”
陳和目光炯炯,道:“浩然賢侄,你的情況比葉劍小友還要特殊,我時日不多了,看不到你大展宏圖的那一天,願你能以天下蒼生爲念,不遠的將來,扛起陳宗的旗幟,這是老朽的希望,也是葉劍小友的心願。”
浩然心中一嘆,老空靈眼明心亮,自己的那點秘密豈能瞞過他的眼睛?恭恭敬敬道:“前輩的訓誡,晚輩銘記於心。”
陳和露出了笑臉,連連點頭:“好,好!”擡頭端詳着浩然,再閉目傳音道:“我初悟一種心訣,你聽清了,一代只能傳一人。”
浩然強記於心,長揖道:“謝前輩!”忽覺微風吹過,飄飄蕩蕩而下,很快落到金拳的肩上,金拳一句話不問,看看微亮的天色,大步向陳宇大洞天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