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女閉上眼睛, 任由錦帕在她的眼眸上擦拭。男人的動作不算溫柔,也不算粗魯,奇怪的是她的脣角始終都是微微往上翹的。
動作越來越輕柔, 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細細打量着巴掌大的小臉, 描繪着黑眸的輪廓, 這般凝視着她已經是無數次了, 每一次都覺得看得不夠, 不知疲倦!卓東來一直都覺得,她就像是上天的寵兒,完美得不可思議!
小龍女於他而言, 是與衆不同的,在教養她的前些年卓東來就已經有所覺悟了!他跟小龍女一樣, 早已習慣了對方。如果非要卓東來定義的話, 他的龍兒更像是貼心的小女兒, 親密無間的摯友……然而,他卻不得不重新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 黑眸蒙上一層迷霧,亦如他的迷惘。
卓東來鮮少有這種無法掌控的情緒,於他,是極其陌生的。
“卓。”星眸輕輕睜開,毫無預警地撞進了男人黑眸深處——靈魂之所在。淺笑着喃喃道, “他傷不了我, 只可惜, 沒能幫到你。”
如同對待寵物一般, 拍了拍她, 卓東來扯了下嘴角:“那不重要,蝶舞會解決的。”
蝶舞, 怎麼又是那個蝶舞?不愉之色甚濃,小龍女下意識握住卓東來的手腕,不掩飾對蝶舞的介意。“朱猛的事,爲什麼你只告訴蝶舞而瞞着龍兒?龍兒不喜歡從別人口中得知你的事,很討厭!”
“……朱猛,本來就該蝶舞自己解決,我們無需理會。”龍兒什麼都好,就是太單純了,不知人心險惡,卓東來甚爲憂心,是他將她保護得太好了麼?“蝶舞的話,十分只能信一一分。朱猛如今猶如喪家之犬,他掀不起什麼風浪!”
小龍女點頭如搗蒜,忽然想起朱猛的話,冒出一句:“卓,你會娶蝶舞嗎?”
卓東來垂下眼簾,良久之後才問:“爲什麼這麼問?是不是誰對你說了什麼?”這個誰,指的是蝶舞。
“你會娶她嗎?”小龍女固執地追問。誰跟她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答案。“他說,蝶舞愛你,很愛你。”
“龍兒覺得呢?龍兒覺得,我愛蝶舞嗎?”卓東來將問題踢回給她。
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凝視着他,太過於嚴肅的氣氛在她的淺笑中放鬆了下來,小龍女很是確定:“卓不愛。”談及蝶舞時,卓的眼神就像是在說一個陌生的人,甚至還有幾分的厭惡和不滿。
小龍女沒有注意到,卓東來的笑未達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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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向來是無謂的,一回到長安,徑直找上吳婉!沒有經過任何人的通報甚至是告知。
吳婉在見到小高那一霎那,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下意識看向面無表情的司馬超羣,故作鎮定。
唯一表情稍微豐富一點兒的,大概就是李莫愁了!天知道她爲什麼要出現在這種場合?再說,她跟高漸飛壓根就不熟,憑什麼要給他當所謂的見證人吶?
小高爲何而來,司馬超羣清楚,吳婉更是清楚,只李莫愁一頭霧水!實在沒有那個耐心圍觀三人的對視,李莫愁打破僵局:“小高,你到底需要我見證什麼?”
“咳咳,師姐,是那樣的,實在是因爲那件事有些難以啓齒。”小高摸了下鼻尖,司馬超羣是吳婉的丈夫,鑑於那件事的性質,最好還是有一個姑娘在場會比較好。“總鏢頭,你的夫人拿走了我的淚痕劍,現在該還給我了吧?”
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吳婉惴惴不安地瞅着司馬超羣,硬着脖子對小高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淚痕劍,誰拿走你的劍了!”萬萬沒有想到,小高居然沒有死!郭壯不是說他早就命喪黃泉了麼?
原來,刺殺小高的人回來之後並未說實話,郭壯只以爲人已經被解決了,屍體被銷燬了。高枕無憂的吳婉在見到活生生的人時,那表情真跟見了鬼一般。
小高的歸來,無疑來給她的是毀滅般的衝擊。吳婉咬着下脣,這一刻她甚至覺得只要能封住小高的嘴,大不了就把淚痕劍還了給他,該死的淚痕劍如今並沒有在她的手上呀!
鬢髮被冷汗浸溼,對上小高似笑非笑地眼睛,吳婉只覺得背脊一涼……他,會說的,會把那件事說出來的。
“夫人,真的沒有拿過我的淚痕劍嗎?”小高微眯着眼眸。
“我……”吳婉欲言又止,承認不是否認更不是,她到底該怎麼辦?
司馬超羣怒極反笑,忽然覺得一切可笑極了,複雜地看着小高,終是沒有阻止。當他下定了決心,多年來沉重的心倒是緩和了不少。
小高上前一步,咄咄相逼:“夫人沒有在去紅花集的途中攔下我嗎,沒有承諾要助我一臂之力嗎?那爲什麼,夫人安然歸來,丟下小高一個人呢?”
小高這話,說得有幾分逾越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跟吳婉已經熟悉到相互映襯的地步,殊不曉飽含的深意。“過去的事已然過去,亦不必再提,我只想要回我的淚痕劍。”
“婉兒,把劍還給他。”司馬超羣的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聽似和煦的語調中暗藏着冰冷,吳婉爲之一震,她似乎捕捉到了什麼卻又沒能抓住。穩定心神,拿不出劍的吳婉唯一的選擇就是死死咬住牙關:“我沒有什麼淚痕劍。”不能出賣那個人,她只能這麼說。
眸中的溫度盡數褪去,小高正色道:“沒有?怎麼會呢,那日夫人不惜寬衣解帶以色相誘,如若不然手無縛雞之力的你怎麼可能奪走我的劍?啊,不對,我忘了夫人你有一位忠心的守衛,叫什麼來着,郭壯?我沒死,你倆肯定特別失望吧?”
李莫愁戳了戳司馬超羣,問道:“郭壯又是誰啊?”鵝黃水袖如清風般掠過司馬超羣的臂膀,當然,莫愁師姐只是作爲一個合格的觀衆單純地問出疑問罷了。
司馬超羣黑眸一沉,斜睨過去,吳婉下意識挺直了背脊。
瞧他倆的模樣,李莫愁忽然想到那天晚上,流光微轉,眼神在吳婉和小高之間徘徊,最終停在吳婉身上,脣角微勾諷刺一笑:“原來,那天晚上那個男人叫郭壯啊!”
吳婉臉色瞬間蒼白,怒視李莫愁:“飯可以亂吃但是話不可以亂說,什麼男人不男人的,你一個道姑整天把男人掛在嘴邊不好吧?還有你只是大鏢局客人,誰給你權利插手我們的事的?”
吳婉惱怒李莫愁,卻不知,那天晚上不光李莫愁在,司馬超羣也在。她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自己變相地露出了馬腳,這般口不擇言不正說明了她的心虛麼?
“我給的。”司馬超羣搶在李莫愁前面,深深地看了吳婉一眼,踩在虎皮毯上,淡然得就像是十年前初次登上總鏢頭寶座時一樣,俯視着最底下的所有的人。“吳婉,把劍還給他,這件事就到此爲止。”
吳婉慌亂地一把抓住司馬超羣的衣角,哀求道:“超羣,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他們污衊我,對,是高漸飛和李莫愁聯合起來污衊我!他們都是卓東來的人,一定是卓東來指使的!”
李莫愁挑高了眉,對司馬超羣閒閒地說道:“你女人不錯呀,想一出是一出啊!都捉姦在牀了,還有得說……逮着誰咬誰啊!”
捉姦在牀?晴天霹靂,吳婉不相信,說什麼都不相信!其實,心中冒出一個聲音,如果超羣真的知道了,那麼,他這些年來的行爲,是不是就有合理的解釋了呢?吳婉不願承認也不想承認,在戳破那層紙之前只能放手一搏!
“超羣,我沒有,我真的……”
司馬超羣擡了下眼皮,淡淡地說道:“淚痕劍還給他,這件事到此爲止!”隱忍不發,完全是看在兩個孩子的面子上,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這是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
吳婉渾身微顫,眼淚早已不知不覺流淌了下來,她何嘗沒有聽懂司馬超羣話裡的意思。一時的沉默最終還是敲響了警鐘,由不得她選擇!“劍不在我這裡,被流水拿走了。”
高山流水覓知音……小高正色,陷入深思!
“超羣,我跟郭壯……”詞窮,在司馬超羣緊盯的壓力下,吳婉實在是找不出新鮮的解釋。
“不要再提那個人的名字!”司馬超羣低吼,陰森如鬼煞,雙目泛着紅血絲。渾濁之氣總算是有所舒緩,司馬超羣忍耐地閉上眼眸,再睜開時早已一片清明。“回去收拾東西吧,明日我會派人送你回孃家。一紙休書,從此我娶你嫁,再無任何關係!”
“超羣?”吳婉癱軟在地,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他分開!“你,你要休了我?”
李莫愁領着小高悄然離開,正如吳婉所說,他們都是外人。
“是,我要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