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正當曾一矮等人聽得目瞪口呆,渾然忘我的時候,突然有人道,“阿彌陀佛,原來真正的殺人兇手,卻是白施主,如此倒要請白施主隨老衲到少林寺一行了。”曾一矮嚇了一跳,擡頭一看,卻見頭頂光溜溜許多頭顱,卻是少林十七僧不知何時無聲無息潛伏在旁,他們三兄弟卻沒有發覺。隨着那一聲佛號,七八名布衣僧人越窗而入,將上玄三人團團圍住,口中低聲念道佛號,手中或握或拈,都捏着上乘武功的口訣,那是決計不肯讓白南珠隨容配天回江南山莊的了。
“少林十七僧”偌大名聲,十七僧分別號爲“餓鬼”、“地獄”、“畜生”、“人僧”、“阿修羅”、“天僧”、“阿熱”、“阿寒”、“大叫喚”、“衆合”、“黑繩”、“等活”、“無間”、“遊贈”、“孤獨”、“中陰”、“悲號”。合“六道”和衆地獄之名,可見這十七僧在佛家中扮演的角色,正是地獄閻羅,要審判人間善惡,賞罰分明。這十七和尚和尋常和尚可大不相同,平常和尚連螞蟻都不敢踩死一隻,這些僧人卻是心腸硬若鐵石,但凡有罪,縱然是貌若天仙的公主悲泣呼救,他們也不會覺得她有半點可憐。
“不行,我應允了去江南山莊,就一定去江南山莊。”白南珠一反方纔幽怨的語調,冷笑道,“我就不去少林寺,各位大師當如何?”
孤獨僧並不動氣,合十道:“阿彌陀佛,江南山莊和本寺同爲武林正道,白施主無論去到何處,都是一樣的。”
“既然都是一樣的,爲何我定要和你們回少林寺?”白南珠冷冷地道。
“只因江南山莊絕無一處關得住你。”大叫喚僧突然道,聲音洪亮,不愧其名,“世上除了少林寺,何處關得住你這種殺人如麻的魔頭?”
“嘿嘿!一羣不知所謂的和尚!”白南珠突然尖聲道,“剛纔我若要殺人,十七條人命統統殺了,哪裡還容得你們現在來廢話?你們十七個和尚不知感恩唸佛,竟然想要擒我?你們如來佛祖沒有教你做和尚要安分守己不要白日做夢嗎?哈哈哈哈……”他平日說話文雅溫柔,語氣平和,突然說出這番話來,讓容配天爲之一呆。上玄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只見白南珠眉宇間泛起一層濃重的黑氣,雙手十指指甲漸漸變爲玉色,突地喝道,“白南珠,氣走風池、印堂、聽宮、中脘、天樞,下足三裡、行間、丘墟、魄戶、厲兌,穩住!”
白南珠眉宇間黑氣越涌越盛,雙目之中黑瞳出奇的大,望之令人心驚膽戰,只聽他氣息急促,冷笑道:“沒有用的,我想殺人的時候,就一定要殺人——誰叫他們惹了我?誰叫他們剛纔不走?我本想饒了他們的、我本想饒了他們的……”一言未畢,他身影一晃,袖中一件事物一飄,已鬼魅般地纏到大叫喚僧頸上,容配天失聲驚叫,那纏到老和尚頸上的東西,赫然正是“紅梅”的腰帶,也正是勒死“胡笳十三”的兇器!
大叫喚僧身側地獄僧出手相救,指風掠過,白南珠手中腰帶應指而斷,地獄僧道:“今日你元氣大傷,絕非我等對手,還是束手就擒,和我等返回少林爲上。”
“不是你等對手?哈哈哈,怎麼可能——”白南珠斷去的腰帶在大叫喚僧頸邊飄過,老和尚突然變色,捂頸倒退,駭然道:“有毒!”
白南珠仰天大笑:“不是有毒!只是劇痛而已,不會死的,老和尚手下殺人無數,竟也怕死!”
“如何?”阿寒僧低聲詢問。
大叫喚僧眼中驚異之色隱去,道:“阿彌陀佛,原來施主身負‘往生譜’,已練成第九重。罪過、罪過,‘往生’第九重,練力爲刀,弒神弒鬼,天下無敵。只是,往生第九重力猶如刀鋒,殺人之時固然銳不可當,在自己體內行走,一樣令人痛不欲生。白施主年少才俊,俠名昭著,何以練有此功?老衲十分不解。”
此言一出,少林十七僧齊聲唸佛,目中各有憐憫之色。上玄默然,方纔白南珠爲他療傷之時,他已經知道白南珠真氣強勁,不是尋常人經脈所能承受,若非他在寒窖中練成“袞雪”,筋脈異於常人,定然無法忍受。那股真力在白南珠自己體內行走,必定是如刀割針刺,痛苦異常,“往生譜”之所以令人短命,多半也由此而起。他下如此決心練“往生譜”,忍受這般生不如死的痛苦,卻是爲了她!
“待我殺了你,再試試你還能不能多嘴!”白南珠揮袖指着大叫喚僧的眉心,身影如流光閃爍,剎那化出七八個影子,七八隻手掌輪番砍向大叫喚僧的頂心。大叫喚僧身邊的地獄僧、阿寒僧、阿熱僧、悲號僧各出一掌,卻聽“啪啦”聲響,那七八隻手掌竟然並非虛幻,四個和尚各接一掌,噔噔噔各退三步,臉色大變,猛然擡頭去看大叫喚僧,卻見白影一閃,容配天把大叫喚僧擋在身後:“南珠!”
白南珠這一掌斬到容配天頭頂,硬生生收住,就在這一頓之間,少林十七僧將他團團圍住,二十來隻手臂點中他身上二三十處穴道,天僧緩緩地道:“這位施主,老衲謝過了。”
容配天眼見白南珠被擒,見他眉宇間那股黑氣越來越盛,黑得就如同要在雙目之間再生出一隻眼睛來,又見他一雙黑瞳出奇的大,已近乎變得沒有白色的地方:“大師先不必謝我,我並沒有打算讓他和你們回少林寺。”她緩緩地道,語調似乎很平靜,“他要跟我回江南山莊,去見‘白髮’容隱。”
“阿彌陀佛,若是老衲定要帶白施主回少林寺呢?”大叫喚僧合十道,“生擒殺人兇手乃是我寺住持下令,我等不可不爲。”
“若是我定要帶他回江南山莊呢?”她神色不變,淡淡地反問,“大師可要和我動手?”
大叫喚僧一怔,幾人面面相覷。白南珠神色似乎微微一震,那眉宇間的暴戾之氣卻是越來越濃,雙眉間突地緩緩裂了一個傷口,一滴黑色毒血自雙目之間流下,那雖然無聲,卻是一種說不出的慘烈之狀。她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全然無法想象白南珠此時是什麼感受,如果任他這樣被帶走,他或者會死,或者會瘋,那……那……他會有多可憐?
“少林寺‘六道輪迴’裡關的都是一羣瘋子,”上玄突然道,“這個人雖然濫殺無辜,卻還不是個瘋子。”
“趙施主,你蒙他嫁禍,難道還要爲他說話?”大叫喚僧皺眉。
“我要帶他回江南山莊,老和尚,你該很清楚,你我動手,至多兩敗俱傷,你勝不了我。”上玄森然道,“他嫁禍與我還是我嫁禍與他都是我和他的事,不需少林寺多管閒事。”
她心裡突然熱了,這是上玄第一次爲她說話,他爲她任性的決定說話,他沒有站在一旁冷笑,他在幫她!她驀然回頭去看上玄,就像從來沒有看見過他一樣,上玄見她驟然回頭,臉上的表情微微一震,依稀掠過了一些近乎溫柔的神色。
大叫喚僧沉吟了許久:“既然趙施主如此說,老衲不再勉強,只是此人練有‘往生’,日後若在江南山莊出事,老衲幾人便無法插手了。”他言下之意,是白南珠如果被上玄帶走,少林寺此後便不再管這兇手一事。
“當然。”
少林十七僧一齊退去,臨走時各自看趙上玄的眼神都有些奇異,似是有些什麼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明。
此時白南珠雙眉間那傷口的血仍然在流,那雙眼睛已經變得幾乎全黑,上玄一解開他的穴道,一雙蒼白如玉的手剎那已掐住他的頸項,十指根根蘊有巨力,要將他的脖子扭斷,那是輕而易舉。
但他並沒有扭斷上玄的脖子,而是一寸一寸,非常痛苦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指,那雙眉之間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血中帶着奇異的味道,似乎含有花香,又有一股腐敗的氣息。容配天屏住呼吸,伸出手臂,一分一分去接近白南珠,一分一分觸到他的肌膚,再一分一分將他拉住,她一生不知要如何溫柔,此時突然極其柔和地低聲叫了一聲:“南珠?”
白南珠閉上了眼睛,退了一步靠在她懷裡,全身不住的顫抖,似乎在和什麼激烈交戰,痛苦至極而無法戰勝,也不能停止,呼吸急促至極。上玄突地出了房間,很快從客棧廚房提來一隻母雞,淡淡地道:“動手吧。”
白南珠驟然睜眼,一掌劈出,“嚓”的一聲輕響,那隻母雞連叫也未來得及叫一聲,剎那隻見客房牆上一片血肉模糊,竟被一掌震成了肉醬。容配天臉色蒼白,緊緊抓住白南珠,卻見他一掌殺雞之後,又過了好一會兒,突然長長吐出一口氣,雙目間的傷口止住流血,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也漸漸恢復正常,不若方纔可怖。
“很難受吧?”上玄目不轉睛地看着白南珠,“不能殺人的滋味。”
“咳咳……”白南珠低聲咳嗽,臉色雖然蒼白,眼神卻已有些靈活,輕輕一笑。
“你後悔了沒有?”上玄問。
“後悔什麼?”白南珠低聲問,“後悔練了‘往生譜’?後悔殺了那麼多人?”
“不錯。”上玄仍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似乎想在他的臉上看出一個洞來,直看穿他的心。
“沒有。”白南珠擡頭一笑,“後悔的話,豈不是更痛苦?”
“南珠。”容配天慢慢地問,“我想問你一件事。”
“問吧,不管你問什麼,我都會答。”白南珠柔聲道。
入耳聽到這一聲溫柔言語,上玄突然發覺,自己從未對配天說過這種話。
她卻已聽得習慣,突然極是蒼白地淡淡一笑:“你殺那些人的時候,是不是覺得……不殺人就會很痛苦,就像剛纔一樣?”
白南珠笑了:“不是。”他柔聲道,“我殺人的理由,不是早已告訴過你了嗎?”
她凝視着他,慢慢地道:“但我怎麼聽,都覺得你在騙我……”
“決,不要嘗試去找原諒我的理由,”白南珠柔聲道,“即使找到了又怎麼樣呢?人還是我殺的,他們確實都已死了。”
她默然,不再說話,仍然扶着白南珠,而白南珠也仍然靠在她懷裡。上玄看在眼中,不知爲何,他並不覺得嫉妒,那個人,只需靠在她懷裡,就覺得很幸福了,他並沒有要索取更多。
房中寂靜了一會,窗外的曾家三兄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不知去了哪裡。他們的來和去,房中的高手們竟都沒有察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彼此沉默。
江南山莊。
自從上玄離去之後,江南山莊就陷入非議之中,不住有人上門挑釁,說爲何放走殺人狂魔趙上玄?自然其中不乏別有用心之人挑撥離間,江南豐近來疲於應付,心力交瘁,不得不暗暗埋怨容隱、聿修二人,但容隱傷勢未愈,他又不能明說。
這一日,江南山莊前來了一位青衫中年人,貌不驚人,穿的是一件道袍。江南山莊開門納客,來人談吐不俗,尚稱文質彬彬,在江南山莊內四處遊逛了一圈,告辭而去。江南羽尚不覺得什麼,聿修和容隱卻都是眉頭微蹙,仿若看見了什麼不祥之事將要發生。
從那客棧到江南山莊,路途上必要翻越武夷山脈。這日三人騎馬到了武夷北麓,不得不棄馬爬山,到午時以後,三人才爬到半山。
初夏時節,山上草木青翠,花朵衆多,各種蜂蝶也是四處紛飛,三人在花木山道中轉了幾個圈,容配天突地發覺,那些蜜蜂蝴蝶繞着上玄打轉,走得越久,上玄身邊的蜂蝶越多,自己和白南珠身上卻沒有什麼蝴蝶。
難道他身上的桃花蝴蝶之毒還沒有除盡?她心裡存疑。白南珠輕輕拈起一隻蝴蝶,將它放在身旁樹葉之上,那蝴蝶立刻飛去,翅上的粉末缺了一塊,露出白南珠指尖的痕跡,那指尖生得很美,尖尖細細,十分秀氣。他沒問什麼,上玄也沒說什麼,三人都望着那些環繞着飛舞的蝴蝶,沉默了一陣,又往山上爬去。
“哈哈哈,聽說江南山莊最近犯了衆怒,白堡集合了江湖豪傑,要和江南山莊理論,你們大巖塞要不要算上一份?要是江南山莊這一次陰溝裡翻船,我九環溝和你大巖塞說不定都能翻翻身,在江南一帶風光一回……”遙遙一陣陰惻惻的笑聲傳來,容配天和上玄都是一驚:江南山莊有難?有人要圍攻江南山莊?
江南山莊爲武林盟主也多年,想取而代之的人自是不少,只是不知如今的江南山莊是否還有江南豐少年時的能耐,抵得住這次風雨了。
“我大巖塞素來安於武夷,從來沒有爭強好勝的心,以我等這些微末功夫,萬萬不能和能人相比,還是在山後種茶爲是。你不必說了,還是請下山去吧。”另一人道,“雖然你是我親弟,但是……唉……我是管不了你,但你若能聽我兩句,此事你也是莫要加入的好。”
“老孃生前就說你膽小怕事,如今快六十的人了還膽小怕事!怪不得幾十年了你的破塞還是這樣子,徒弟也沒幾個,活得有什麼意思?投靠了白堡,輸了不關咱們的事,也就壯個聲勢,贏了分咱們一杯羹,當你是大哥,我不會害你的。”先前那人還待再說,後一人喝道:“罷了,你下山去,我這裡不歡迎你。”
“嘿嘿,大哥,實話對你說,你這破塞沒幾個人,人家白堡還不看在眼裡,人家看中的是你塞裡那絕世好茶,怎麼樣,你既然怕麻煩,不如把那茶給我帶走,我絕不叫你參加,日後也絕不會來找你……”
“哼!白堡要爭武林盟主之位,要我茶葉做什麼?”
“大哥你真他媽的笨,江南豐那老小子平生愛茶,沒有絕世好茶,怎麼敲得開江南山莊的大門呢?哈哈哈哈……”
“我呸!妄想!”
“大哥你不要不識擡舉,我是帶了高手來的,今天你給最好,不給也得給!否則我燒了你大巖塞,讓誰也喝不成那茶!”
上玄三人漸漸行近,只見幾個陡坡之後,有十來間茅屋,茅屋前後都種有茶葉,生長得碧綠可愛,風中陣陣茶葉芳香,嗅之令人胸臆大清。有三人站在茅屋前,兩人身着黃衣,另一人身着補丁破衣,正要動手,突地看見上玄三人轉了過來,其中一人“啊”的大叫一聲:“你……你……”
白南珠和容配天的目光都轉到上玄臉上,上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那人定了定神:“我認錯人了,這位仁兄,請……請便。”上玄卻突然冷冷地道:“那日你站在箭陣東南方,第二十二人,我可有記錯?”那人頓時臉色猶如死灰,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原來此人便是密縣桃林中白堡埋伏圈中的一人,那日箭陣被上玄破後,此人膽小立刻便逃,僥倖留了條命下來,今日撞見上玄,只當他不識得自己,誰料上玄眼力記性奇好,硬生生將他認了出來。
“白堡的江湖俠士英雄豪傑在這裡劫掠茶葉,所爲何事?”上玄淡淡地問。
那手持鋤頭,身着破衣的大漢卻不知上玄爲何許人,自是不明爲何那“高手”見了他猶如老鼠見了貓,拱手道:“這是我大巖塞的私事,兄臺幾人文質彬彬,還是不要蹚這渾水的好,還請上路吧。”
這人卻是秉性忠厚的老好人,容配天見他把自己一行當做“文質彬彬”的少爺公子,不禁有些好笑,莫說上玄和白南珠那是什麼人物,就算是自己,收拾這“高手”也綽綽有餘了。便在這時,白南珠人站在上玄身後,輕輕地道:“哦?”
那“高手”驟然聽見此聲,大叫一聲,掉頭便跑,聲調之淒厲,猶如白日見鬼。他身邊那相貌猥瑣的瘦子奇怪至極,茫然向這三人看了幾眼,往那高手追了下去,“張大俠?張大俠?”
上玄沒有回頭,冷冷地問:“他聽過你的聲音?”
白南珠擡袖遮住半邊臉,輕輕一笑:“呵呵,說不定是他天生害怕我的聲音。”
“你去過白堡?”上玄淡淡地問,“那日桃林之中,潛伏指揮的人果然是你。”
白南珠脣角略勾,似笑非笑,向那種茶大漢看了一眼:“今日他雖然跑了,難保日後不會再來糾纏,你若想要清淨日子,最好搬個家。”
那大漢甚是感激,上下看着眼前三位年紀輕輕的少年人,實在看不出這幾人究竟是何處可怕了?抱拳道:“多謝,三位可是要過山?請往這邊走。”
“他們——何時要去給江南豐江大俠‘送禮’?”白南珠仍舊半舉衣袖遮面,輕輕地問。
“下月初八。”那種茶大漢道,“這是江湖大事,我打算立刻下山,將消息通知江大俠。”
“不,你要立刻搬家。”白南珠微笑道,“你知道了白堡意欲挑釁江南山莊,待我等一走,難保他們不會回來殺人滅口,此事讓我等通知即可,你還是立即收拾東西,換個地方吧。”
種茶大漢恍然大悟,十分感激,連連點頭:“承蒙提醒,感激至極。”
容配天和上玄的目光都凝駐在白南珠臉上,隨後面面相覷,要說這兩人有心意相通的時候,多半便是此時,心裡一樣充滿疑竇。白南珠卻施施然拱了拱手:“如此,告辭了,我等趕路。”
辭別了種茶大漢,三人又翻過了半座山,上玄終於忍耐不住,“你當真要通知江南山莊?”
白南珠微笑看了他一眼:“難道不像?”
自然不像,容配天和上玄再度面面相覷,這人心裡在想些什麼,實在讓人無法猜測。
“莫非你們以爲,我要吃下這個消息,而讓江南山莊在措手不及之中灰飛煙滅,而後江湖中既然沒了武林盟主,我就不必受所謂‘江湖白道’審判了?”白南珠悠悠地道,“是嗎?”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容配天低聲道,緩緩搖了搖頭,“或者是,或者不是,我不知道。”
白南珠似笑似嘆地看了她一眼,柔聲道:“你只需信我不會害你,也不會害你朋友就好。”
上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目光奇異,分辨不出是什麼神色,淡淡地道:“那我們儘快趕路吧。”
六月初六。
江南豐的壽辰。
江南山莊內外賓客盈門,不少人帶了門客弟子,來往的賓客比之去年整整翻了兩番,雖然人人臉上帶笑,身上未見兵器,但江南山莊中瀰漫的不是一股喜慶之氣,而是一股隱約的陰鷙和輕微的浮躁。
“如何?”聿修站在涌雲堂內看了容隱一眼,容隱的臉色仍有些蒼白,氣色卻是不錯,他坐在椅中,手持一卷書卷,書頁始終沒有翻開。“不如何。”容隱冷冷地答,“尚未圖窮匕見,壽辰仍是壽辰。”
“賓客太多,要是其中有人對江南豐不利,難以防範。”聿修淡淡地道,“若有人練習過合搏之術,如此多賓客即使都是庸手,也是大患,難以防範,若前些日子江南山莊已經被人做了手腳,更難以防範。”
“白堡、岳家雙旗、麒麟門、九環溝……”容隱道,“這便罷了,只是韋悲吟也在其中,令人不得不防。”
“我一直在想,韋悲吟人在其中,那些與他長生不老藥之事素有往來的常客,不知是否也插了一手?”聿修慢慢地道,“據你所說,‘驚禽十八’和楊桂華在江湖遊歷,目的不明;楊桂華名爲頭領,卻受監視;以白堡之能,如何請得起韋悲吟這位大人物?此事背後定有靠山,所以……”
“所以你以爲,這次賀壽大宴之後定有主謀,此人和韋悲吟有關,欲對江南山莊不利,或者與‘驚禽十八’和楊桂華江湖之行也有干係。”容隱突然冷笑一聲,“聿修,你當真不知道是誰嗎?”
聿修表情不變,淡淡地道:“或許知道。”
容隱從椅中站了起來,負手看着窗外灰白的天空:“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聿修也不驚訝,淡淡一笑:“白南珠?”
容隱目中的神色一點未變,仍舊深沉凝重,緩緩地道:“依你我所查,白南珠暗中傳信召集羣雄在密縣林中圍剿上玄,究竟是他異想天開,還是有人授意而爲?”
此話一出,聿修微微一驚,他卻未曾想過此事:“你是說——”
容隱沒有回頭,森然道:“如果背後主謀之人真是和韋悲吟有關,十有八九便是對他長生不老藥很有興趣的那幾人,那就算不是皇上親自出手,也是經常服藥的皇親國戚……去年洛陽一戰禁軍被借去數萬,皇上對‘江湖中人’豈能不防?江南山莊與官府素無往來,雖然是武林盟主,卻不能爲朝廷所用。白堡和岳家雙旗幾個門派和江南山莊素來有隙,如能挑撥一二,造成火拼,讓聽話的人取代‘江南山莊’爲新的‘武林盟主’,豈非就能號令武林,一勞永逸?楊桂華帶領‘驚禽十八’數月在江湖隱姓埋名,除了尋人,難道當真無所作爲?他貴爲步軍司,尚有誰能牽制於他?還有——白南珠指使白堡圍剿上玄,其間白一鉢幾人無端斃命,致使白堡和江南山莊有今日之事,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別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