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筱蓮哭訴的時候,王紫已經心軟了,即便他們隱瞞了她那麼多,可王紫對夏筱蓮的維護已經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根本不由她的理智控制。
所以即便心裡亂糟糟的,王紫還是輕撫着夏筱蓮的背,嘴脣開合了幾次,最終只輕聲說道:“別哭了孃親……我不怨你。”
是啊,她怎麼會怨她?她爲她受過切膚之痛,家族遺棄之苦,黃泉溺魂之罪,心之煎熬,身之苦楚,這都是無以言說的,如果來計較誰欠了誰,誰對不起誰,這怎麼能算的清?
說到底,夏筱蓮是王紫的孃親,這一點說破天也變不了。
可是聽了王紫的話之後,夏筱蓮哭的更兇了,王紫顧着安慰她,方纔對王胤天的種種疑慮也淡忘了許多。
“孃親想告訴你,可是不能,天意如此,想讓你和你爹爹死的人太多了,孃親保護不了你,你爹爹也保護不了你……如果可以,孃親更想親自守着你長大……
不管你喜歡多少男子,孃親都不會反對,可如果是你不願意的,孃親不逼你,誰都不能逼你,乾坤星宿大陣咱們不管了,孃親已經眼睜睜的看着你生生死死了那麼多回,這一回,孃親說什麼都不會讓你去了,三十五個人,誰能保證他們都會一心一心對你……”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承受的極限,如果超過了這個極限,壓抑的情緒爆發出來,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連她自己都不清楚,也許將王胤天隱瞞的事情說出來,便是夏筱蓮心中的那個極限。
哭聲中帶着執拗的反對,衆人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夏筱蓮情緒中對乾坤星宿大陣的排斥,她說了不想讓王紫去管星宿亂,那便是真的不想。
此刻,夏筱蓮就只是王紫的母親,和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她只想讓自己的女兒平安,沒有那所謂的大義,所謂的救世濟民。
這始終是王紫和她父母之間的事情,即便旁人覺得詫異,也顧及着王紫而始終未置一詞,可無一不是豎着耳朵聽着的,夏筱蓮雖然語無倫次,但衆人也敏感的捕捉到了她話語中的蹊蹺。
什麼叫……三十五個人,誰能保證他們都會一心一意對你?
這是什麼意思?
衆人的眼神不約而同的看向夏筱蓮,其中就只有胥和天澤還有簡修文的的眼眸中劃過瞭然,胥和簡修文是事先便知道乾坤星宿大陣的陣腳意味着什麼的。
而天澤,如果說方纔還有懷疑,那夏筱蓮這一番話之後,卻是讓他確定了。
王紫現在連王胤天和夏筱蓮的事情都理不清,夏筱蓮還抱着她哭的天昏地暗的,怎麼可能有時間去解決其他人的疑惑?
“別哭了孃親……我不怨你,也不怨爹爹,你們……是我最親的人,我永遠不會怨……”王紫口中就只剩下這幾句話,一遍一遍的重複,她想不到什麼大道理,也說不出來。
可這樣的話說的多了,就好像在催眠自己一樣,讓方纔那亂糟糟的思維也漸漸冷卻下來,變的清晰,變的理智,是啊,夏筱蓮和王胤天本就是她最親的人,這永遠都不會改變。
如果要怨過去她所經歷過的,就更沒必要了,如果讓她用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去換那種所謂的平淡一世,她……也決然不會願意的吧。
即便生生死死了那麼多次,相比起她所收穫的,又算得了什麼?
想到此,王紫側耳蹭了蹭夏筱蓮的頭髮,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擡眸看了看王胤天,在那雙沉穩的眸子裡,她第一次看到了類似無奈和無力。
她想,在這個過程中,她的爹爹所承受的煎熬也一點不少,他頂着千家和六界的雙重壓力,他要平衡這兩者的關係,他的使命是讓暗神族回到天連方,可他必須呵護好自己的寶貝女兒。
王胤天在王紫的心裡,一直都有着那一層無法理解的神秘,她不知道,是怎樣的殫精竭慮,才能讓她所經歷的一切都走在正確的軌道?
王胤天所希望的,只是暗神族迴歸,即便出現了差錯,千單宇帶着千家、帶着星際的科技來到了天連方,這也畢竟不是他所希望的,她……不能怨他。
“孃親,你知道嗎,我有過選擇的機會,選擇回到過去,回到三十年前,如果救了你,救了爹爹,我們一起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平淡的在一塊了。
我差點就動心了,可是我沒那麼選擇,我的生命裡不是隻有你和爹爹了,我還有我愛的人,讓我永遠忘了他們,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做不到。
所以我非但不怨你和爹爹,反而我很慶幸,如果沒有後來的一切,我就遇不到他們,我也就不是我了。
我不相信天意,從出生開始,我就在跟天鬥,乾坤星宿大陣是最後一次,天意想讓我如何,誰能知道?即便是現在,誰也無法知道乾坤星宿大陣是否能成功。
麒麟也不知道,而主導這場勝負的人是我,這件事我一定要去做,不僅是因爲爹爹爲此籌謀這麼久,還因爲青龍,子謙,李戰,千厷,還因爲我曾在魔隕石面前發過的誓言,也因爲我在六界衆人面前的承諾。
可是孃親,我不能保證我是不是會成功,可三十五個人是我自己選的,成則皆大歡喜,若是敗了……可能那就是所謂的天意吧。
可我並不怕,也不會後悔,起碼我跟我愛的人們一起走完了一輩子,我不會留他們孤單,他們也不會讓我獨自走,這樣很好吧?
世間生靈並非所有皆是永恆,草木一歲一枯榮,凡人百年一輪迴,我做凡人的時候沒有怕過死,現在也不會,孃親,你明白嗎?”
王紫的話說完的時候,夏筱蓮的哭聲已經漸漸止住,只是身體還在控制不住的抽泣,溫婉的眼神帶着傷感看着王紫,心裡卻說不出的難受。
因爲她的女兒是這麼的懂事,也因爲,她的女兒有了她愛的人,而且對每一個人都是那樣毫無保留的信任啊,明知道三十五個陣腳,一個出現差錯,那三十五人便是一同陪葬的後果。
可她不願意懷疑,不願意去考驗任何一個人,生則同生,死亦不悔,她有情如斯,也狠絕如斯!
她不會哭天喊地的尋找萬全之策,也不會因爲大多數的人的生命而搖擺不定,她早就有了決定,她選擇了讓她的男人們跟她同進退。
她說她有了她愛的人們,三十多年前,她可以爲了爹爹和孃親頑強的來到修真界,三十多年後的今天,她卻選擇了她的愛人們,不再是她的爹爹和孃親了。
夏筱蓮的心臟被緊緊的揪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爲心疼女兒平靜之中的孤傲,還是在失落自己的女兒終究有了相伴一生的人,山盟海誓,生死同舟,如此美麗而堅韌的相伴,終究是作爲孃親和爹爹的他們所給不了的。
王紫的神態無比的平靜,也許是因爲她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了,也太清楚她擁有了什麼,她從不貪心,所以她不怕,生與死對她來說好像也沒有那樣歇斯底里的在乎了。
她早就明白,有她的爹爹在,她便應該放心把孃親交給他了。
修煉之人,要麼求長生,要麼求主宰,她都做到了,可她怕丟掉這些嗎?不怕。
也許王紫是沒有慾望的,外界給了她多大的壓力,她都以更強的力量反彈了回去,她始終做了那個掌控自己的人,始終做了那個遇強則強的人。
所以在萬象無回境時,水白萍敗給了她,水白萍是慾望孕養的異類,她可以輕輕鬆鬆的將一個人的慾望無限放大,可她依舊輸給了王紫。
不是因爲她浪得虛名,不是因爲她技不如人,而是她最擅長的技能在王紫身上不管用,所謂一物剋一物,王紫便是能克住水白萍的人。
在死亡面前,也許大多數人會驚慌,會害怕,也許他捨不得家人,也許他捨不得自己辛苦打拼的天下,也許他還沒有享受夠活着的一切。
可王紫不會,不管是生或者死,她都跟她所愛的人在一起,那是她最重要的一切,相比起三十年前的一無所有,她此生已是圓滿……
如果非要讓她三思,她只想問她的男人們,他們是不是願意?
“你們願意嗎?”
王紫看向衆人,輕聲問道,而衆人也不知道是愣住了,還是因爲沉浸在王紫剛纔的那番話當中,一個個眼眸深深的看着王紫,半晌沒人說話。
即便他們不知道三十五個陣腳意味着什麼,現在也可以揣測一二了,此刻衆人心中澎湃如江河,可都是修煉成精的人物,生生的忍住了那種激動。
叫他們任何一個人去想,也許都不會輕易提及‘死’這個字,不是因爲怕,而是因爲沒有活夠,因爲他們的生命中有了一個叫‘王紫’的人,他們愛的欲罷不能,從此,再長的永恆都不夠了。
可王紫這種霸道而獨斷的佔有卻跟他們的心意一模一樣,再強大的人在愛情面前都會有不確定,而偏偏是王紫這種烈焰一般的情感,要麼同生,要麼共死的偏執,反令他們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