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法力高強,那麼,比之成莊,季子武如何?”王紫微低着頭,垂下眼簾問道
“成莊小兒怎麼能和貧僧比呢,就你這丫頭在他眼皮子底下佔了他養了17年的徒弟他都沒看出來呢,那季子武還不如成莊小兒呢”慧遠方丈仍然微笑着
“你,怎麼知道?”王紫瞳孔猛縮,全身瞬間戒備,身上不自覺的爆發出凌厲的殺氣,卻在電光火石間收斂了氣息,放鬆身體,擡頭看向慧遠方丈,還是那副淡漠的雙眸。
“哈哈,丫頭,有兩下子啊,對付成莊小兒可以了,哈哈……”慧遠方丈愣了一下,隨即馬上笑道。
王紫的殺氣若換了一般人,肯定喘不過氣來,僅憑一身硬功夫練就了這麼一身氣勢,着實令人驚歎,慧遠方丈的話戳中了王紫的神經,作爲一個外來者,理論上她應該被驅逐,像野獸的本能,對任何有威脅的東西都會條件反射的露出自己的利齒。
“前兩天盯着我的人,是你吧。”王紫問道,但語氣卻是肯定的,從她醒來就感覺經常有一雙眼睛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成莊、季子武這兩天不在山中,曉青三人沒有那個能力,外來的遊客更不可能,曉竹自小沒有踏出過山門,她王紫又從沒來過華夏,她用異能掃向萬清寺時,只有這個院子隔絕了她的精神力。
“哦,是啊,貧僧可不得盯着你嗎?不盯着你你怎麼能來找貧僧呢?是吧?”
“找我?”
“對啊,找你!”慧遠方丈睜大眼睛微笑地看着王紫,眼睛裡清楚的寫着‘快問我吧,快問我吧’
“……”王紫沒有說話,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
“……”
氣氛突然冷了下來,兩人都沒說話,王紫垂首靜坐,慧遠方丈討了沒趣,卻依舊笑着,左手緩慢的轉動着佛珠。
夜風吹過,王紫單薄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只見慧遠方丈右手輕輕一拂,一件渾身黑色,暗紅色滾邊的袍子輕輕貼在王紫身上,王紫扯起垂在肩膀的袍帶系在一起。
“謝謝”王紫輕聲說道
“呵呵,丫頭你還會說謝謝啊?看你對那老鬼呼來喝去的,貧僧以爲你是個沒禮貌的丫頭呢?”
“沒禮貌?”
“對啊,老鬼比你大了兩千歲,你應該對他客氣點”
“司馬戍?他是鬼,他願意聽我的話。”王紫說道,聲音夾雜着一絲疑惑,似乎這本是如何理直氣壯的事。
“哦?老鬼雖不是人,就算必須聽你的話,御人之術,御心爲上,你想看着老鬼整天戰戰兢兢地跟在你身邊嗎?”
“我不需要他跟着我,他是自由的”
“哎呀,貧僧只是打個比方,重點不是你說的那個!”慧遠方丈有些無奈的說道,嘴裡還嘟囔了句“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可愛……”
“……”
“……”
氣氛又一次因王紫的“不可愛”冷了下來,王紫還是那樣垂首靜坐,而慧遠方丈卻不笑了,氣哼哼的坐在一旁,時不時瞟一眼王紫。
“你爲什麼要找我?”
“哼,你這丫頭終於肯問了啊”
“……”
“哎,山中無趣,日子如流水,月前天生異象,貧僧這尊小廟也免不了熱鬧,閒談之時聽成莊小兒說他家徒弟死而復生,貧僧、好奇使然嘛。”慧遠方丈笑着解釋道。
事實上曉竹的身體曾一度沒有了生命跡象,卻又活了過來,畢竟成莊不是凡人,不會傻傻的以爲這是什麼奇蹟降臨,試探後又看不出何處反常,故而跟慧遠方丈說起此事。
“不是成莊拜託你試探我嗎?”
“額、不是,成莊小兒還看不出你外表沒變,靈魂卻易主了。”慧遠方丈笑容頓了一下,被王紫直接點命意圖有些不好意思,暗歎這孩子太聰明瞭。
王紫也沒追問,他也很清楚成莊也只是稍有疑慮,她進入曉竹的身體後只在醒來時跟他短暫的見過一次,今天上午成莊有事下山了,十天之內不會反回,藥堂其餘的人都不足爲慮,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離開……
“丫頭、丫頭?”
“唔?”王紫應道,很奇怪她居然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毫無警惕的出神,王紫擡頭看了一眼慧遠方丈,跟他呆在一塊太舒服了,以至於她根本不想擺出任何防禦的姿態。
“丫頭啊,你來這裡難道是想打擊貧僧多年以來建立的自信心嗎?爲什麼你會走神啊?貧僧就這麼沒有魅力嗎,好歹貧僧也是儀表堂堂、丰神俊朗、身具仙姿之人,丫頭你如此無視貧僧,貧僧真的很難過啊!”
王紫忍不住扭開了頭,如此賴皮的的話從對面那個手執佛珠淡然微笑的僧人口中緩緩吐出,九幽也常常這麼說,但那是聲色並茂的表演,慧遠方丈這樣真的是有點、詭異啊。
“好啦好啦,不要不好意思啦丫頭,貧僧問你啊,那天在後山藥圃,你是怎麼將那株靈植吸收的?”慧遠方丈的語氣隱隱凝重起來。
“想吸收,我的身體需要它”王紫如是說道
“想、想吸收就吸收了?!你、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啊?啊?”慧遠方丈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眼睛睜得圓圓的,長鬚一抖一抖的
“不知道”
“不知道!啊!丫頭,貧僧這麼問你吧,你可知道何爲靈植?何爲靈氣?何爲靈精?”
“不知道”王紫搖搖頭,表示她確實不知道
“……”慧遠方丈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僵坐一旁,半晌,似乎是嘴角抽了抽,帶動着長長的白鬚也抖了抖,勉強問道
“那你知道何爲神識嗎?”
“神識?精神力嗎?”
“我暗中觀察你就是用神識啊”
“……”“丫頭,老夫看看你的脈”
王紫伸出手,隨着時間的流逝,慧遠方丈撤開手,眉頭卻越皺越緊,半晌肅然開口說道:
“丫頭,你從來沒有修習過任何功法,也不曾被高人指點過,更加不是來自那個地方,換言之,你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甚至現在患有心臟病,且病入膏肓,你只需回答貧僧,是也不是?”
“是”
“你遵從了你本能的意願吸收了靈植,方纔進入院中也是本能的吸收了貧僧聚靈陣中的靈氣,你能看見鬼怪,能看穿黑暗,你的神識能夠延伸十數丈甚至更遠,是、也不是?”
“……是”王紫猶豫了一下答道
慧遠方丈突然起身,在小院中來回踱了幾步,眉頭緊皺,方纔微笑的臉上如今一片嚴肅,眉頭緊皺,最終停在院中仰頭望向黑漆漆的夜空。
“哎……丫頭,你可知道,你擁有什麼”半晌,慧遠方丈嘆了口氣說道,夾雜着毫不掩飾的擔憂,聲音輕的剛出口就被夜風吹散了,彷彿不曾說過什麼
“……那又如何,我還不是死了……”王紫卻回答了,說是在回答慧遠方丈,卻更像自言自語。
“如你所說,我現在的身體,病入膏肓……可是,我依然活着,並且盡最大可能活着,擁有多少能代表什麼,那永遠不是我追求的……即便如此,我依然是我,即使,爲了這個堅持付出了短暫的一世……”
“……”
“我追逐了一世,去推翻命運套在我身上的枷鎖,卻以死作爲故事的結局……”
“我是華夏人,你可知我從未踏足華夏,不管我怎麼掙扎,我只能在腦海中想想,我是華夏的子民,爲何它卻將我拒之門外……”
“擁有的再多,比之阻擋在我面前的,還是太少……”
訝異於王紫的回答,慧遠方丈回身看向王紫,雖然接觸的不多,但他並不認爲王紫是一個能夠隨便向人敞開心扉的人,面前之人平淡的語氣緩緩訴說,像是在敘述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但他分明感受到了主人壓抑的悲傷和無奈。
“你可知我想要的,再簡單不過了,可是別人輕輕鬆鬆獲得的,之於我卻要翻越重重天塹!”
“Enmity說我太仁慈了,仁慈的人不配做一個殺手,不適合生活在黑暗中,否則遲早在漫長的殺戮中,成爲刀下哀嚎的亡魂……”
“……”
“你說、如果天要阻我,我便反了這天如何?”
王紫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漠,這句話說來越發的輕,卻像一記重錘敲在慧遠方丈的胸口,沉得他喘不過氣來,大腦一片片的發白,緊縮的瞳孔定定的落在王紫身上,卻正好撞見燭光下一雙黑的看不到底的眼睛,無波無瀾,彷彿裝下了這無邊無際的暗夜,卻不知那漩渦的深處裝的可是無盡的蒼穹?
“王紫,這是我的名字,我的母親給我取的名字……”
“從今以後,我只是我,王紫……”待慧遠方丈從方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時,哪裡還有王紫的蹤影,腦海中不由自主的迴盪着王紫方纔的一席話,“你說,如果天要阻我,我便反了這天如何?”,慧遠方丈出神的走在石桌邊坐下,回想着王紫說話時的神情,卻是說不出半句不自量力的話。
他是何人?他又怎能不知王紫所言並非兒戲,也非玩笑之詞,自古大放厥詞,欲與天鬥之人何其多?哪個又能得償所願?可是面對王紫,他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勸慰之詞。
“天就不凡之體,將降大任於斯,伐勞筋骨,磨其心志……”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半晌,慧遠方丈輕輕呢喃道,忽而鬆開緊鎖的眉頭,細碎的笑聲溢出嘴角,轉而開懷大笑,聲音渾厚,在寂靜的小院中迴盪着,只見慧遠方丈霍然起身,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原地。
不過幾時,忽見金色佛光從小院之中蔓延而出,金光逐漸聚攏,現蓮花瓣之形,卻見終以十一瓣蓮花呈合圍之勢,將方丈小院圍攏其中。
金光爍爍,整個萬清寺皆籠罩在一片金光之中,引得僧人香客紛紛出得廂房,觀之無不下拜,僧人默唸經文,香客惶恐埋首。
只見十一瓣蓮花相銜之處,突生一道光束,光束閃爍之際卻是又一瓣蓮花生出,十二瓣蓮花聚攏,忽而極速轉開,轉動中金光漸漸淡去,直至隱沒方丈院中不見蹤跡。暗夜中又是一片化不開的墨黑,寺中之人卻是久久回不過神來,若不是見一衆僧衆皆爲跪拜之姿,怕是要懷疑方纔所見是否爲實。
不時,寺中一片譁然,生活在科技化信息化的時代,有誰見過如此情景,想都不敢想,更何況親眼所見,豈是一句簡簡單單的震撼可以表達的,紛紛拿出手機卻在深山中連不到訊號,與親朋好友語無倫次的交談,更有甚者激動垂淚。
事發突然,卻也是轉瞬之間,夜色掩蓋了人們祈福美好的願望,亦遮去了人類無休止的認知和探求,卻不知還爲多少暗潮涌動披上了絕佳的迷彩。
今夜之事,又將如何渲染退去夜色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