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歌從偏門溜了進來。
老太君不喜歡她, 總覺得她庶女的身份入不得她的眼，既然如此，她也沒有必要湊到她跟前去討嫌。
她把那一身男裝都換下來, 換成該穿的裝束, 淨了把臉, 準備跟着姨娘一起去給嫡母請安。
姨娘實在有一副好顏色, 平日裡在嫡母面前卻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可是她又沒有做錯什麼，嫡母總是咄咄逼人實在過分。
可是形勢比人強，能怎麼辦呢？只能忍着。
嫡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 總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若不是常年得不到父親的寵愛，說不定寒江歌也會誇一句, 她實在是讓人羨慕嫉妒的很。
她和姨娘來的時候, 嫡母正在和大姐姐說話。
大姐姐是一個溫柔的人, 往常外出的時候，總是能聽到別人評價她是當代貴女的楷模典範。
可是別人若是提到大姐姐, 自然會順着話題說起她這位三姑娘。
話語裡對她實在不多友好。
“可惜了，大姑娘明明是這麼溫雅端莊的姑娘，偏偏那三姑娘卻是一副跳脫的性子。聽人講，她從不在家中規規矩矩，仗着姨娘得寵, 沒少做些不得體的事情。”
“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一個姑娘家不好好在閨中安安分分的, 倒總是往外跑, 沒得連累了自家別的姑娘小姐。”
多半是這樣的話語。
可是她並不覺得自己驚世駭俗, 只是喜歡往外跑，不喜歡受拘束, 難道是什麼罪不可赦的大錯嗎？
她在世人言語中，常年與大姐姐的對比當中，和寒江雪漸行漸遠了。
直到一次外出禮佛，她遇上了一個少年郎。
這個人看上去年紀不是特別大，但是有一股子英武氣息，只不過他像是哪裡受了什麼傷，見到她的第一眼，眼睛裡面劃過一絲殺機。
寒江歌冰雪聰明，一瞬間就猜出了，如果不好好處理的話，很有可能會被他當場斃在這裡。
於是假裝一副天真無邪，幫他引開了追殺他的敵人。
她外出從來都是穿男裝，自覺是一個假小子，也不會對給人包紮有什麼不適。
可是她的手藝十分一般，只不過這一副態度讓這個人放下了一些戒心。
他順着眼光輕輕對她笑了笑，樣子特別出衆。
她心裡的小鹿不受控制的怦怦亂跳起來。
可是同時心裡也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因爲在剛纔給他包紮的時候，她一不小心看到了他身上的那塊牌子，上面寫着靖王二字。
靖王殿下……那是最近在與大姐姐議親的那個人啊。
寒江歌懷着情竇初開的喜悅和複雜，回了寺中。
說來也是巧，她本來以爲那一次的見面只不過是巧合，說不定日後天南地北再也見不着面兒了，又或者以後再見面便該叫他一聲姐夫。
可是誰知道，在她又一次溜出家門的時候，又剛剛好碰到了這個人。
她擅長打抱不平，那一天正在教訓一個欺負老人家的惡霸，卻沒想到那惡霸竟然還有幫手，從背後突如其來的向她揮來一隻匕首。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有一個人身手十分利落的一腳把那人踹開。
她回頭一看，心裡的小路又開始蹦，達的十分歡快。
有了這兩次的相遇之緣，他們兩個人相談甚歡，成了朋友，約好下一次如果再見面要在哪裡，又要定下什麼暗號。
寒江歌一面覺得有些對不起大姐姐，一面又覺得實在快意。
就在這樣的矛盾中，她和靖王之間的交往越來越深，靖王對她的愛慕也越來越濃，終於本來婚事已經定好，靖王卻主動向大姐姐提出了退婚。
退婚同時他向自己提出了新的婚約，這一來滿城風雨。
寒江雪素來中規中矩，不曾出格半分，卻被自己的未婚夫當衆退婚，並且指明要娶自己庶妹，這是何等的羞辱？
這世間素來對女子口誅筆伐甚多，她的名聲瞬間有了污點。
可是靖王殿下也不是不受人詬病的。
畢竟往日裡寒江雪的名聲實在是太好，像這等溫柔雅緻的姑娘，受到了這等的侮辱，小道傳言裡也不是不對靖王嗤之以鼻的。
靖王爲了爭王位，自然不會允許自己的名聲有半點污點，於是在暗中操縱，向寒江雪的身上潑污水。
於是在不知不覺中寒江雪便成了人人口中的德行敗壞的女子。
最終鬱郁而亡。
寒江歌在靖王做這些事的時候，就和他產生了一些分歧。
但是到底胳膊擰不過大腿，寒江雪最聲名狼藉被人欺辱的時候，寒江歌曾經暗地裡找人報復那幾個口舌敗壞的姑娘。
心道：我寒家的女兒，豈是容你們這般欺辱的？
可是她也沒有當真向寒江雪伸出援手。
寒江雪死後沒幾年，幾乎在沒人記得那位寒梅茉莉冷香讓人驚豔的大小姐了。
寒江歌本該覺得難過，可她發現自己沒感覺到什麼難過的情緒，就被層出不窮的情敵追的沒什麼心力了。
她這個時候早就已經和靖王一刀兩斷了。那個人太自我，而且手段毒辣，實在和她觀念不合。
她真正與之傾心相許的人，是左相嫡子，相貌無出其右，人品更是無話可說。
京中無數才女紛紛爲其折腰。
這一天，她就遇到了一個自命不凡的女人的敵意。這個女人名字叫做顧湘君。
顧小姐平常看着一副沒有什麼精氣神的樣子。可是也不知哪年哪月曾經被她的心上人扶過一把。從此起了癡心妄念，並且一直不斷的在和她作對。
這一天兩個人無巧不巧的遇上了，她眼睜睜的看着顧湘君眉毛一挑就朝着她走過來，心裡知道這一場仗是無法避免的了。
心裡有些疲憊的嘆了一口氣。
卻又不知道自己在疲憊什麼。
顧湘君衝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啊，寒三小姐。”
寒江歌也對她笑的虛僞：“是啊，許久不見，顧小姐。這次出來沒帶您的丫頭嗎？”
她也不是沒有發現這位顧小姐和她那個叫做青禾的丫頭之間氣氛怪怪的。
果然，顧湘君臉色一僵。
但是她很快臉色扭曲的看着她：“寒三小姐，我記得以前和你說過，你是配不上他的。爲什麼就沒有半點記性，非要來和我搶呢？”
寒江歌冷笑：“他是誰的，我們兩個說的都不算，但他自己說了纔算，難道不是嗎？既然他中意我，那就說明我自然還是有讓他看中的地方，顧小姐應該好好反思自己的不是。”
顧湘君笑道：“是嗎？”
寒江歌看見她這樣的笑容，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了，下一秒，顧湘君忽然做了一個假動作，向後一摔，看起來就像是她把她推下去了一樣，一聲撲通，她人已經掉進了水裡。
四周響起驚呼，很快有會水的人把她撈了上來，顧湘君渾身發抖，看着她一片不可置信。
有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便忍不住將指責的眼光投向寒江歌：“寒三小姐，你這是做什麼？一個姑娘家怎能如此惡毒？”
寒江歌覺得如此荒謬，她道：“隔得那麼遠，你們又如何看清事實真相，分明是她有意陷害我自己跳下去了。”
可是旁人卻不信：“你又如何取信於人，畢竟當初你連橫刀奪愛自家大姐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誰又知道你不會如此惡毒？”
寒江歌心裡一片冰寒。
但是這事兒到底還是被心上人給平定下來了。
可是被人找茬這種事，有一就有二。
這一回，是在一個賞花宴上。
周杏春的小丫鬟一不小心將酒灑到了她的身上，連聲向她道歉。
她的衣衫被污，不得不跟着這小丫鬟去後宅去換一身新的衣裳。
可是她帶的路很明顯有問題，寒江歌嘴上不說，心裡卻留了個心眼兒。
她眼見那小丫鬟露出兇光，先下手爲強，用心上人給她的保命藥物迷昏了她，然後帶着她一起躲起來，想看看到底這些人想要對她做什麼。
果然，時間一長，這丫頭沒有回去覆命，周杏春就自己來了。
也不止她自己，她還帶了一個五大三粗的僕役。
聲音聽起來很是不高興：“也不知道桃紅跑哪去偷懶了，這麼長時間也不過來。你去進屋子看一看，看寒江歌在不在裡面。要是在的話，我們就按原計劃行事。”
那僕役有些膽怯，低聲問：“可是這麼做是不是也太過冒險了，寒三小姐……也畢竟是寒家的人……”
周杏春冷哼一聲，極盡惡毒得道：“那又怎樣？就憑她在世家貴族裡面的人緣兒，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也不看她配不配，竟然還敢染指我的心上人，只是毀了她的清白簡直是便宜了她。我可告訴你，你要是好好的把這件事情辦成了也就罷了，若是不然你欠的那些賭債，我可一定會拿你的妻兒來還。”
寒江歌在暗處聽的渾身發麻。
當然周杏春這一番佈置沒能成功，可是她依偎在心上人懷裡的時候，仍是有些心口泛涼渾身疲憊。
她覺得自己應該立刻斷絕這種讓人難受的關係，可是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說出這樣的話。
*
“哇！男主也太帥了吧！”
一個剪了齊劉海，豎着低馬尾的姑娘在書攤裡看着小說，興奮的臉都紅了起來。
“長得好家世好，最重要的是也十分的愛女主，這是什麼神仙配置啊！”
她身邊另一個戴眼鏡的姑娘無奈的看着她：“我一點也沒有覺得這個男的有哪點好了。”
低馬尾一聽就不樂意了：“難道你不覺得他很帥嗎？”
眼鏡妹推了推眼鏡：“整整兩篇都在用華而不實的文字來堆砌這個男的長得有多帥，但是我只覺得描述的十分油膩。而且爲什麼每一回這個男的一出場就開始描述他有多帥呀？湊字數嗎？”
低馬尾氣的臉通紅：“你都沒有一點少女心的嗎？就算不看中他的外表，你都不覺得他十分有男友力嗎？”
眼鏡妹像是十分不解：“男友力？”
低馬尾：“對啊！你看所有欺負女主的人都被他收拾回去了，難道不讓人有安全感嗎？”
眼鏡妹感受不到這種‘帥氣’，並且十分疑惑：“我只覺得這個小說裡面描述的女的都有病。好好過日子不香嗎？閒着沒事老找女主角麻煩幹什麼呀？爲了個男人也不覺得不值得。況且這些人都已經欺負到女主角頭上了，還是因爲男主角而欺負過來的，這樣有什麼安全感啊……”
低馬尾道：“那說明男主角有魅力魅力你懂嗎？要是一部小說裡一個男的都沒有其他女的喜歡，那這個男人得多沒行情啊！有這麼多人都喜歡這個男的，還不能說明這個男的優秀嗎？這麼優秀的男的，只對女主角一個人心動，難道你都沒有少女心的嗎？”
眼鏡妹恍然大悟：“原來是靠犧牲女孩青春來證明自己身價，看來這男人人品不怎麼地嘛。”
低馬尾：“……”
眼鏡妹道：“其實你不用賣我這樣的安利，畢竟我更喜歡那種靠自己的精英，他不需要有多少人喜歡他，但一定是自信又低調，難道你不覺得那種在某一方面某一個領域有出色成就的人更值得欣賞嗎？”
低馬尾：“可是男主也……”
眼鏡妹：“這篇小說就沒有表現他在事業上做出了什麼出色的成就，基本上都是在說哪個女人多麼喜歡他，又怎麼爲他爭風吃醋了。其實我說這些小姐姐獨自美麗不好嗎？幹掉女主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能上位啊！再說了，如果一個男人的行情體現在有多少女孩喜歡他，那這個男的一生該有多悲催呀，自己的價值不是靠自己，而是要靠別人才能體現出來。”
她翻了翻那本小說，感嘆一聲：“男主角更像是照着完美捏出來的一個模型，只要女生看着這東西代入女主視角時覺得爽就可以了，沒有一點靈魂。那些女配們也總是迷之降智，明明一個個單拎出來，長相也好，家世也不差，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毀了自己後半生呢？而且這樣降智，女主打臉的時候，真讓我覺得千篇一律的審美疲勞。還不如做五三呢。哎，說到這你作業寫完沒有？別明天一大早又找我要作業抄啊。”
低馬尾：“……”
低馬尾：“今天都留什麼作業了啊？”
眼鏡妹：“……”
兩個人相互吐槽着遠去，沒看到身後她倆翻過的那本書上忽然有一個成年人拿起來看了兩眼。
然後佛珠轉了一圈，一聲‘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