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小的時候就是一個十分標誌的玉雪糰子, 加上身上衣服看着就昂貴不凡,是匹好宰的肥羊。
身上有的貴重物品,可以拿去黑市換錢, 而這般好看的娃娃, 行情也十分不錯。
她當時不大點一個, 藏在人羣裡還得低頭找, 趁着夜色, 被人蒙了麻袋兜走幾乎找不見。
所以舅舅發現人不見了的時候,心裡像是泡在寒潭水中,以爲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
可是那柺子應該是與人交接時, 一時不察,被一箭要了命。
又狠又準, 沒半分留情。
可也實在殘忍。
寒江雪被嚇的, 三個月裡一句話也吐不出, 後來還是孃親帶着,一點一點才恢復的。
有這麼一樁糟心事, 寒江雪嘴巴上雖然懂事的沒提,心裡卻不可能一點漣漪也沒有。
她內心冰封着一團火焰,不知什麼時候會破冰而出,灼傷人心扉。
寒臨沅心知肚明,恪守禮教的大姐姐, 只不過是用那些死板教條努力約束自己。
若是真的觸到她心中底線, 只怕不知道會出現什麼事情。
魏昭沒想那麼多, 他只是彷彿看見那年幼小卻堅決的寒江雪。
她該有多害怕, 又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射出那一箭。
在之後的日子裡, 有沒有曾經被噩夢驚醒過,有沒有懷疑自己所堅守的東西是否正確。
他心裡微微抽痛了一下。
覺得可能過往風霜雨雪將她淋了個痛快, 才能在無邊黑暗裡,默默開出溫柔的花來。
他還沒有中了蠱一樣單憑漂亮臉孔就能說自己愛上人家,那種愛淺薄的像是廉價的宣紙,一捅就破。
但是竟然在這種並不怎麼浪漫的情況下,生出與一個人共度餘生的想法來。
他說不出來這種呼之欲出的心情是什麼,就又得到了寒臨沅的冷眼。
“我大姐姐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姑娘家,被人欺辱是會懂得自救的。所以……”
他目光裡帶上兩分警告:“若是你這個人當真心性不定,最好莫要招惹她,不然小心最後被我阿姐修理。”
魏昭:“……”
魏昭:“我覺得我還不至於柔弱成這個地步。而且爲何你字裡行間都篤定我會對她不好?就不能想想,萬一日後我們可以舉案齊眉,你我二人還是姻親呢。”
寒臨沅瞟他一眼,那一眼裡分明寫着不信。
魏昭含恨敗退,但其實兩個人都心中有數,這件事是雙方父母定下的,基本上快要一錘定音了。
這個時候說再多,也只不過是小輩之間口舌之爭,影響不了大局。
然而他們倆誰也沒想到,先出問題的會是靖王那裡。
這個人很是有些自以爲是,他自認身份高貴,相貌出衆,本也並不怎麼在意這門可有可無的婚事。
畢竟比起婚事,更重要的可還是寒家的支持。
可是這幾回和寒老爺的交流之中,對方都隱隱約約表達出了對之前約定好的事情的反悔之意。
他本來手中握有和寒江雪將成未成的婚事做籌碼,還一直用感情吊着寒江歌,自認十拿九穩。
可現在原定的婚事告吹也就算了,寒家若是當真不打算支持他,那他手中的勢力,可能並不足以他對付其他覬覦皇位的人。
於是這幾天,雖然明着說是要將婚事取消,並沒有看出任何反對意見,但實際上極盡拖延之能事。
寒老爺人不聰明,但也不是實心的傻瓜,碰過幾回壁,就覺出不對來。
他道:“這別不是想要反悔吧?”
寒太太冷哼一聲:“這就是想要反悔。”
他話裡話外透出來的意思都是希望能結此親緣,聽着倒是挺有誠意,可如果他真是這麼個像模像樣的好人的話也就算了,偏偏他搭着這個還勾着那個,實在沒有一點擔當氣魄。
寒太太對靖王的奪位之爭更加嗤之以鼻。
若是一開始他沒有那樣貪心不足,說不定這門親事,他們肯定歡天喜地的願意結成。
可他管不住自己也就算了,還試圖把這盆髒水潑向寒家。
若是他這個時候能痛快點,將親事解除,此事畢竟是寒家毀約在先,因着理虧,說不得日後也要找機會把這件事補償回去。
可他目光短淺,只想着若是結成婚事或可得寒家支持,卻不想着這麼做,實際上是將兩家關係給破壞了。
得罪寒家,日後不給他下絆子都是人品好,還指望合作?
寒太太越想越覺得這門親事必須儘快解除,絕不能被這吸血螞蝗纏上。
晚娘得了心腹報信,更是直接提溜着寒江歌的耳朵,耳提面命逼她這陣子安分守己。
“你可要曉得眼下情況不明,千萬夾起尾巴做人,大小姐的婚事若是不成,也決不能落到你頭上。聽清楚沒有?”
寒江歌對靖王失望在先,最近又親着寒江雪不少,腦子抽了纔會在這個時候湊上去當活靶子。
乖巧聽話的不得了。
她在晚娘跟前立了軍令狀,回頭就跑到寒江雪院子裡吐槽。
“我姨娘這陣子可真成了驚弓之鳥,回回都嘮叨起來沒完沒了。我耳朵都要起了繭子了。”
寒江雪溫溫柔柔的笑着:“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關心你愛護你難道不是好事?怎就氣成這個樣子。”
寒江歌癟癟嘴:“我當然知道姨娘是關心我了,只是……”
她有點不好意思:“只是我也不是聽不進去,她多說好幾遍,倒像是怕我一耳朵聽,一耳朵出似的。我哪就那麼缺心眼了?”
寒江雪手扣在茶杯蓋上,死活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她想想這姑娘過往事例,琢磨着這話她怎麼說的出口?
往日裡真是沒少不聽話的。
但到底也覺得有點煩——這個靖王,心裡一點數都沒有的嗎?
她已經有點不怎麼想在摻和在他們的‘遠大理想’中了。
這江南秀色水景裡,各人心中糾結着各人的那點小心思。
沒有人知道,邊北一匹快馬傳書,已經飛奔入京中。
昌慶宮內,靠着榻上斜倚着一個人。
她身上着着的衣服規格很高,是貴妃專用。
她並不在意隔壁湘竹殿裡小丫頭刻意透露出的皇上夜宿之事,反而更關心快馬傳書的內容。
“邊北夷人開戰?”
薄紗拉開,露出裡面傾國之色。
“皇上那邊……還和國師玩鬧呢?”
她話語裡都是對皇上的嗤笑。
此人細看眉目間與寒江雪寒江歌有幾分想象。
赫然是今朝的貴妃娘娘,寒氏寒琳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