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魏昭魏公子着實是生了副好相貌。

長得有些招蜂引蝶。

他幼時長得還不像現在這般風流,看起來還是個玉雪可愛的小孩子,模樣十分能引起那幫貴太太的母性。

長大之後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那一雙桃花眼十分勾人看着就不像什麼良家子弟,可偏偏一身矜貴之氣又無法錯辨,着實騙走了不少姑娘家的一顆芳心。

可是這些年他雖然看上去不着調了些,但還真的沒有聽說過有過什麼不本分的舉動。

那最近他對自己的女兒的舉動莫不是真心?

太太想了想又搖搖頭,無論如何寒江歌行爲不端也是事實,至於魏昭,他的事之後再說。

她愛女心切,風風火火就跑去了芝蘭院。

這時候晚娘是早就已經歇下了的。這一陣子老爺像是有什麼事要忙,總是顧不上她,她也就早早打散了頭髮,被太太從牀上揪起來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看太太這個樣子,心裡也不由得咯噔了一聲。

她整理好表情,小心翼翼的問道:“太太,不知深夜前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嗎?”

太太看見她洗去鉛華後還一臉的嬌嫩的皮膚,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兒。

早幾年她對老爺還心存幻想的時候,這功夫勁兒,只怕早就連用指甲劃破她的皮膚的心都有了。

可是現在她一心都只想着兒子女兒。看着這個女人也說不出來是恨多一點還是可憐多一點。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自力更生的爲自己倒了一口茶,卻沒喝。

“晚娘啊,你進府裡……幾年了?”

晚娘見她和顏悅色,也沒有絲毫放下心來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的回到:“回夫人,已經有十九年了。”

太太一時怔忪:“已經這麼久了啊……”好像當初這個女人被招進府裡的樣子還歷歷在目,一轉眼都這麼長時間了。

“從你入門以來也算得上是乖巧本分。”太太心中先嘔了一下,表面上仍然若無其事的繼續說:“只是你那女兒性格太過跳脫,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次數多了,真惹出什麼禍端來,只怕我能忍,寒家卻容不下她了。”

這話一出,晚娘一下子就品出了點什麼。

這哪裡是爲了敲打她,分明是自家女兒做了什麼錯事,被太太拿着把柄了!

晚娘把寒江歌疼成眼珠子,幾乎一瞬間氣場就變了。

她想着可能會發生的情況和可能帶來的最壞的結果,覺得自己估計能撐住了,然後帶着一身孤注一擲的決絕問道:“可是我那逆女做了什麼事兒,衝撞了您?”

太太再也撐不住來到這裡一直維持的好言好語,一巴掌拍向木桌,聲色俱厲。

“若是衝撞了我,這些年她做的還少嗎?就算我願意當她是年少無知,可她都多大了,都是快要能嫁人的年紀了!不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經營好自己的好名聲,跑到外面四處勾搭些什麼?”

她想把這口氣嚥下去,可是她憋了這麼多年了,哪是能說咽就咽回去的?

她聲音壓低了一點:“靖王殿下和我兒是什麼關係你心知肚明,就算最後這兩個孩子的事情成不了,起碼明面上衆人心中都有數。就算我不嫌難堪,她總該爲她大姐姐,和着家裡其他姑娘的婚事,好好考慮考慮。”

晚娘心中一瞬間黑成一片。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要是再不知道了是怎麼一回事兒,就是揣着明白,當糊塗了。

她也不是無知的小女孩,會被其他人三言兩語哄得找不着北,只覺得……

家門不幸。

別人過得怎麼樣那是別人的本事,你要是因爲看着別人過的幸福就想去破壞,只能說明你自己活得太不幸。

可是寒江歌真的不幸嗎?

她除了出身算不得太高之外,其他別人有的她什麼沒有?

是,她攤上了那麼個爹,地位不高的娘,看起來很不幸,可是寒江雪除了她母親,也沒好到哪裡去!

若真是隻爲了嫉妒就做出這樣難看的事情來,真是枉費了她平日裡對他的教導。

然而就像每一個在外人面前都拼命想要維護自己孩子的母親那樣,她這個時候也不願意讓太太看到她的脆弱。

她仰起頭,儘可能的把自己驕傲的一面展示出來:“歌兒不會是那樣的人,大小姐天人之姿,是命中註定,歌兒不至於做出這等敗壞門風之事。”

太太心肝脾肺腎都疼了起來。

這個女人平素裡永遠一副柔柔弱弱不爭不搶的樣子,只有在她那個女兒出了事的時候才活的像個人樣子。

少年時候,真是沒少爲了她這態度被戳肺管子。

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在乎老爺的寵愛一樣,而晚娘永遠大公無私。

可是不就是仗着被偏愛嗎?

就算她們現在年華老去,就算太太已經不在乎寒老爺那點施捨一樣的感情了,到底還是心氣不順。

“是啊,你女兒不會敗壞門風,就活該我女兒被指指點點,晚娘,你說實話,我這些年待你到底怎麼樣?別家太太若是見了你這樣的小妾,只怕早就一碗涼藥灌下去讓你終生不得生育了!”

她咬咬牙:“我也不是非要扒着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不放,但是寒江歌這事兒做的不地道!”

縮頭烏龜寸土不讓,她心裡清楚自己女兒是什麼樣子,後宅一隅之地鎖不住她心裡的鶯飛草長,但是她也絕對不是什麼不檢點的姑娘!

“太太,這話言重了!”縮頭烏龜挺直脊樑,儘可能讓自己不露出膽怯的形態來。

她道:“這些年晚娘感懷太太菩薩心腸,謹守本分不敢興風作浪。可歌兒是我唯一的骨肉,我會不知曉她什麼秉性嗎?”

她還記得那個嬰兒出生時皺巴巴的樣子,當時太太就坐在門外給她壓陣,沒做出一點不利於她的事情。

她怎麼也沒想到,最後難產生死關頭時,是太太讓大夫竭力保她一命的。

這女人刀子嘴豆腐心,說不出什麼好話,她早些年自己領教過,一直念着那點善念從不出格。

但即使知道這八成又是她一時震怒下的口不擇言,聽到自己女兒被詆譭仍然忍耐不住。

“太太,歌兒生下來被那道長批了那樣的命,我心裡會不擔憂嗎?正是因着擔憂,往日裡看管她比旁的姐兒也更嚴些,可到底血脈相連哪!她被束縛着,卻不知曉原由,心中會有怨也是難免的。所以我縱然拘着她,但她時常偷溜出去瘋野,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卻是我的過錯。”

太太忽然閉上了口。

那道長批命她是知曉的,只是……

晚娘又道:“雖是我看管不嚴,但這孩子秉性純良不過,這種事情,是萬萬做不出的!”

太太一瞬間的不忍被這話擊碎,“那是我的人親眼所見!”

晚娘絕對不信:“那也沒準兒是看錯了,或是有什麼誤會呢?”

太太氣的一佛出天,她竟還敢狡辯!

兩個人瞪着眼睛誰也不讓誰。

她們倆誰也沒注意到,門外一個影子頓了好久,默默的離開了。

寒江雪是接到下人的回報後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她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覺得,要是孃親真一個忍不住,和姨娘出點什麼事,那就不好了。

爹爹向來不是一個明辨是非的人,到時候也不知會說出怎樣難聽的話來讓孃親難堪,卻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場……

什麼批命?

她是最瞭解她孃親不過的了,若非愧疚心虛,剛纔就不該遲疑。

莫非她這三妹妹身上也有什麼她不曾知曉的秘密?

寒江雪有些怔忪的踱步回房,到底沒去打擾那兩個人。

她的名字取得其實很合宜。

她就像是雪一樣,多少有幾分不通情理的涼薄,除非融融春意融不化她一身寒涼。

她重活一次也最先想着,要是這次在重蹈覆轍,那她可該如何是好。

所以她不惜一切代價試圖掙來那看不見的枷鎖。

她‘偶遇’靜慈師太,誘導母親想偏,一切的一切躲不開自己自私而已。

所以靜慈師太並不接納她入空門,因爲她不曾‘放下’,也只是單純的想逃避。

這種消極的態度讓靜慈師太恨鐵不成鋼,都不願意在多管她。

可是孃親不一樣。

孃親永遠是最相信她的人,不管她是爲了什麼,只要她能過得好,孃親都會覺得開心。

所以她今夜會出現在姨娘房中,會和她據理力爭。

晚娘也是抱着一樣的想法,寒江歌的一切她都願意毫無保留的守護,纔有了今時今日之景。

她其實從未表現出來——但一直深埋在她骨子裡,她挺討厭寒江歌的。

上一輩子被退婚,被自家姐妹截胡,是值得難過的,但她沒有難過,真正讓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是無論什麼時候,都有人站在她那一邊。

可是原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寒江雪身邊,亦是有能爲了她,翻江倒海在所不惜的人的。

她忽然笑出一顆眼淚,茫然未見前方的未來也不那麼可怕了。

因爲千家萬戶裡,有一盞燈火,是爲了她燃起的。